星燃覺得如果要為自己的尷尬時刻排個順序的話，今天絕對可以排前三。

星敬言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向對誰都冷漠的冰美人韓洛泱正一臉憤怒的扯著星燃的衣領，而星燃也不似往日模樣，而是帶著哭腔求她別打臉。

星敬言蹙眉，但心里已經開始下起小雨，滴答滴答……

韓洛泱松開了手。

但因為松的太突然，星燃完全沒反應過來，直勾勾倒在了地上。

星燃從地上爬起來，痛的齜牙咧嘴，轉頭就看見星敬言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

“敬言兄長。”星燃一瘸一拐走過去，“你來了。”

星敬言點點頭，深深看了韓洛泱一眼，轉身就要走，卻被星燃拉住:

“我想，我是可以解釋的。”

……

星燃當著韓洛泱的面向他說了實話，說了自己如何被貉罕擄去北地，也說了潘陸奚的達柘又是如何救了他，他在北地一待就是數月，直到姜咫行接走他。

只是期間一些細節被他略去了，比如青櫟可，又比如他和韓洛泱之間的種種。

反復考慮，都是些瑣碎小事，總覺得沒有說的必要。

“我和韓洛泱確實認識，同在她的部族中，又被她三哥救下，說不認識她才是假的。”星燃這一點還是坦白了，他看了一眼韓洛泱，見她絲毫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才繼續道，“只是我在潘陸奚的這些日子，中洲這邊沒有人知道，除了姜叔叔和天家，再就是敬言兄長你了……”

星敬言聽完后如釋重負，看著韓洛泱時，眼里又恢復了往常的笑意。

“星燃，你說的不完全對吧？我覺得，白紹逸就知道啊！”星敬言忽然想起演武場上，白紹逸的那番話，他早就知道星燃在潘陸奚部族待過，甚至他也知道星燃與韓洛泱認識，如果真如星燃所說沒人旁人知道，那白紹逸這邊又是怎么回事？

“白紹逸知道？”星燃對此很是意外，他們白家領兵不假，但統轄的只有中央軍，況且他一巡防營的統領，如果沒有人告訴他，那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所以有人知道，并且告訴了他。”在這一點上，星燃反應不算慢，但具體是誰，還需要想一想。

“是誰？應該是誰……”星敬言問了他一句，“你好好想想，有沒有可疑的人，和你之前遇到的事情相關？”

……

星燃有一種感覺，就是他應該知道的，但是就差一點……星燃努力回想那段他不愿也不敢回憶的過去，戰火燃遍整座城池，骸骨堆成山，記憶里的每張臉都在流血……

有父親，有妻子，有教他習武的衛明，還有他總是嫌啰嗦的夫子……

星燃神情猙獰，他抱著頭，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嗚咽，他從不敢輕易觸碰這段回憶，他是真的懼怕過往一旦被打開，他再也好不了了。

“星燃？”

“阿燃……”

坐在他旁邊的兩個人同時覺察到他的異樣，而韓洛泱更快一步走到他旁邊，俯下身子抱著他，用手輕撫他微微顫抖的背。

“沒事了，阿燃，沒事了……”她在他耳畔低語，一遍又一遍重復著同樣的話，但這似乎是有用的，星燃的情緒稍緩，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想哭就哭，喜怒哀樂都是人之常情，哭出來沒什么丟人的。”韓洛泱說著，抬手揉了揉他泛紅的眼眶。

他以前也會這樣，在過去數不清的夜晚里，他在北地，在傷病纏身之時，夜晚總是做著重復的噩夢，總是陷入這種痛苦中嗚咽，有時候甚至高燒不退，燒的他神志不清。

都是她這樣陪著，輕輕撫著他的背，一遍遍告訴他，無論夢到什么，那都只是夢，沒事了，沒事了。

一旁的星敬言全都看在眼里，一時間除了訝異，還有無數情緒在胸腔里翻騰。

只是星燃只顧難過，還沒注意到；而洛泱郡主……星敬言算是明白了，她并非冷漠，也絕非自己臆想里的冰美人，她只是不在乎罷了。

除了她此時輕輕攬在懷里的人。

“我只是想起過去，有些難受，你給我一邊兒去，不要動手動腳的。”星燃揉揉發酸的鼻子，抬手去推她的手肘。

“就好像誰愿意管你一樣……”韓洛泱的臉色陰沉，抬手就狠狠拍了一下他的頭——剛剛安慰他時是真的溫柔，這會兒下手也是真的重。

星燃吃痛，眼淚當即就流了下來。

“錢不要了，禮物我收下了，斯依這份……謝謝你。我先走了。”韓洛泱拿起桌上的東西，步履輕快地離開了。

“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星敬言強作淡定向星燃告辭，然后快步走行館，追了過去。

“洛泱郡主。”星敬言在背后叫她。

她駐足，轉身看他。

“有時間小酌一杯么？”星敬言眼里含笑看著她。

……

停云閣，二樓。

“嘗嘗。”星敬言說著，將壺里琥珀色的酒倒進杯盞，而后推到韓洛泱面前。

韓洛泱舉杯淺嘗，旋即又放下杯子。

“不好喝嗎？”星敬言見她沒喝太多，于是問了一句。

說罷，又自斟自飲了一杯。

“寡淡。”韓洛泱說話也沒繞彎子，直接了當說出了真實感受。

星敬言勾起了嘴角。

“這酒名叫金風玉露，果子釀成的酒，入口溫潤細膩，但細品又有絲絲甜味……”星敬言說，“星燃甚少飲酒，每次邀他小酌幾杯，他都會選這杯寡淡的……”

他話音未落，韓洛泱又舉起酒杯細品:“好喝。”

星敬言怔愣，這可能是他見過的最不掩飾、最直截了當的雙標現場了。

小廝適時端上菜，金絲蜜棗，桂花蒸藕，蒜蓉口蘑，清炒菜心以及三珍鹿肉湯。

“這是他喜歡吃的，郡主嘗嘗。”星敬言說著，去一白瓷小碗，盛了一碗鹿肉湯給她。

每道菜她都嘗了一口，食材上乘，火候講究，說不上難吃，但也絕不對她胃口，唯有這鹿肉湯鮮美，她多喝了兩口。

“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讓我吃飯喝酒么？”韓洛泱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后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