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領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顧欣然才辭掉了自己的工作,她拿著剛發的工資急沖沖往學校里趕,她迫切想要拿到德邦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讓自己相信這不是一場夢。
當她趕到學校時,只有三兩個同學正在辦公室翻找著自己的錄取通知書,顧欣然看著那兩堆紅艷艷的錄取通知書站在門口張嘴深呼吸,在按捺住自己怦怦要跳出來的心臟后,她才緩緩地走了進去,然后同他們一起尋找著自己的錄取通知書。
但是顧欣然都把兩堆通知書翻了個遍,卻沒看見自己的通知書,于是她又找了找,但還是沒有找到。而剛才和她一起翻找的同學早已簽完名離開了,之后又有幾個同學來拿自己的通知書,沒多久也簽名離開了辦公室,只有顧欣然還留在原地翻找著,她的內心有些急躁,轉頭向負責老師詢問:
“老師,你確定我的通知書也在這里面嗎,我為什么一直都找不到啊?”
“那是所有學生的錄取通知書了,別著急,你再好好找找,肯定就在那里面。”
顧欣然只好繼續埋頭翻找,這一次她放慢了速度,確定上面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后,才會再去看下面一本,可是很遺憾,她仍然沒有見到它的影子。
在她再次要詢問負責老師的時候,副校長的聲音響了起來。
“欣然,你不用找了,那里面,沒有你的錄取通知書。”
聽到這話,顧欣然感覺自己的腦子忽地就炸了,怎么可能呢,她回頭看向給她‘開玩笑’的人。
“副校長,你在說什么啊?為什么會沒有我的錄取通知書?我的成績可是超出本省最好的學校70分,它有什么理由不錄取我呢?”
副校長看著顧欣然的臉,有些于心不忍,但他覺得他必須得告訴她這個殘忍的事實:“欣然,我沒有騙你,我也沒有理由去騙你,這里面,的確是沒有你的錄取通知書。”
看著副校長一臉嚴肅的模樣,顧欣然覺得自己快到崩潰的邊緣了。她緊緊的盯著他,怕錯過一句可以捅破的謊話。
“我從上面知道,你的母親欠了銀行二十幾萬,多年未還,這造成的是信譽問題,沒有一個學校會愿意收一個信譽存在問題的學生,所以更別說像德邦大學這種高級學校了”
顧欣然看著副校長,眼神渙散:“你在說什么?這里沒有銀行,而且我媽從來沒有離開過這里,她怎么會欠了銀行的錢呢?”
“這我也不清楚,也可能是你媽搬到這里之前欠的啊。”
聽到這個解釋,顧欣然心里一陣悲痛,她搖著頭垂眸笑了笑,隨即又抬頭望向他,雙眼蒙了一層水霧。
“好。就算我媽欠錢未還,造成了信譽問題,可這又和我有什么聯系呢?你們一個個的為什么都喜歡用父母的行為來限制我的生活呢?我只是想好好的活著,只是想要離開這里啊!”
“這個……抱歉,欣然,這種事我也管不了,你還是回去問問你的母親吧!就不用……”不用在這里白費力氣了。
顧欣然覺得這個理由過于荒謬,她還想再說什么,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她在原地站了幾秒,終是放棄了掙扎,然后一步一頓地朝外走去,路上好像撞到了什么人,但真的撞到了嗎?她不知道,她已經沒有力氣再轉頭證實了,她就這樣慢慢地,慢慢地走回了家。
什么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呢,顧欣然覺得自己的處地完美的呈現了這句話。
她生活的房子,柜門抽屜全都敞開著,衣服散落在地上,碎掉的玻璃杯上還有少量的血跡……完全一副被人入室偷竊的模樣。她彎腰撿起扔在床邊的鐵盒子。
顧欣然從記事以來,就沒再依靠自己媽媽什么了,因為她知道媽媽是在恨意之中生下的她,她沒有資格去向母親要求什么。所以她從小就比其他同齡的孩子成熟的多。自己洗衣,自己做飯,自己上下學,受傷了自己呼呼。空閑時間,她還經常一個人在外面流蕩,收撿一切可以賣掉換錢的垃圾,然后把掙到的錢放在鐵盒子里存著,這個鐵盒子里面原本裝的是小黃鴨餅干,是她媽媽某天下班回來給她買的,因為這是第一次收到來自媽媽的禮物,所以顧欣然吃完餅干后,也不舍得把盒子丟掉,現在也便成了她的儲錢罐。那時的她不清楚攢錢的意義,但她總覺得自己需要去攢錢,所以她經常會忍住買小零嘴的欲望,即使是看其他小朋友吃零食看的眼饞,她會用兩只手使勁地拍打著,用疼痛緩解著欲望,堅決不動那些錢。
可是如今,一分不剩。
顧欣然想笑,事實上她也的確這樣做了,她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卻又哭了起來。因為她知道,她所有的努力在這一天,在這一刻,全部都,報廢了。
顧欣然緊緊拽著手中的鐵盒子,身體卻無力的軟倒在床上。
她不懂為什么,明明是父母犯下的錯,卻總是來懲罰她。她不懂為什么,明明不是她該擔下的責任,卻總要加附在她的身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卻總是要讓她接受這樣的結果。
而另一邊,本在安安靜靜吃著飯的李嬸,突然停下動作,然后用嘴咬著筷子一臉糾結的望著王叔,說:“老頭子,你說我該不該給欣然說啊?”
一句話說的沒頭沒尾的。
“說什么?”王叔一邊夾菜一邊應付她一句。
“就是她爸回來找她媽的事啊?這都已經過去好幾天了,那時我就想給她說的,但我又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今早我聽到她同學說她去了學校,我就急忙去她學校找她,結果就看到她失神落魄的一步一步往前走著,叫她她也不理我。然后我也就沒說了。”
王叔又夾了一塊子菜塞到嘴里,含含糊糊的說:“你給她說了,又能怎么樣,她還是一個孩子,能解決什么,你說了,不還是給她徒增煩惱嘛!”
“唉,是啊!還真是遭罪啊!”李嬸放下手中的筷子感嘆了一聲“當時我倒垃圾回來,就看到顧欣然她媽跪在地上拉著一個男人的褲腿哭的滿臉淚水,嘴里還不停的說‘那是欣然上大學的錢。’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搶劫呢,然后我定睛瞧那男人一眼,竟和欣然長得有七八成相像。所以我就猜想這人應該就是欣然她爸了。”
李嬸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你說那男人長得這么漂亮,怎么竟做些不漂亮的事兒呢?真是……唉,遭罪啊!”
在一旁默默吃飯的小孩兒聽了她的哀嘆,一臉天真的問道:“那你為什么不去幫她呀?奶奶。”
“我當時認出那男人之后直接就走了,況且那畢竟是別人的家事,我一個外人怎么幫啊!還有,大人說話,小孩兒別插嘴。你能懂個什么呀!”說完,李嬸還威脅地瞪了他兩眼。
小孩兒縮了縮脖子,立馬聽話的閉上了嘴,然后繼續埋頭吃著碗里的飯。
看到孫子乖了下來,李嬸才轉頭繼續對王叔說著:“我之前看欣然她媽從來不管欣然,還總是冷落她,喝醉后,還把她當做那男人踢打,我還以為她很討厭欣然呢!結果……”
“哎,行了”王叔放下飯碗,不耐煩地打斷她那喋喋不休的講述:“該管的時候你不管,不該管的時候,你又說一大堆廢話。既然你選擇了不管,那你就別在這事兒上浪費時間,浪費口舌了。”
“哎,你說你這老頭子,我……”看到王叔瞪她一眼,她才悻悻地停了話頭,起身開始收拾碗筷:“行行行,我不說了,不說了行了吧,真是的。”
當顧欣然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她并沒有馬上起來,她睜著眼望著根本看不見的墻頭待了數分鐘,才伸手去開燈,結果手指卻碰到了一個柔軟彈性的東西。
“欣然,給,這個送你。”
“這個是什么東西?揉起來好舒服啊!”
“這個啊,是減壓球,欣然,答應我,以后你不要再壓制自己的感情了,好嗎?以后呢,不管是開心還是傷心,你都可以使勁地揉捏它,它會讓你感覺很舒暢的,因為它可以釋放你的感情,有助于你的情緒更加飽滿,這樣你也可以去體會到別人的感受,為你以后交朋友做好鋪墊。知道嗎?”
“好,我答應你。哈哈,它揉起來真的好舒服啊!”
“不舒服的話,它就沒有減壓球的用處了!”
顧欣然抬手開燈,然后坐起身來使勁地揉捏著減壓球,她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眼淚打在她的手上,濕潤溫熱。
馮程努力地想讓她變得堅強,可是遇到馮程之后,顧欣然卻覺得自己變得更加脆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