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院子里的煙花已經放完了,但整個鎮子上的煙花還在一直持續不斷地在小鎮上空綻放。
守到了零點,陳瀾他們三位大人也累了,畢竟年紀不饒人,他們已經不再是像孟冬正他們這樣經得起折騰的年紀了。看著四個孩子還在天臺上興奮不已,三位父母要先撤退回去睡覺了。
“陳楓,我先回家了啊。”陳澤對陳楓說道。
“嗯,好。”陳楓點頭答應,也沒有收起臉上的笑容。
剛才父子間的一個擁抱,是他對父親的理解,對父親的原諒,對這個家庭重新歸于完整的期待。現在,他只要等著他媽媽回來,他們這個家,就能和孟家一樣,給他家庭完整的幸福感了。
“我們去山上看日出吧!”孟夕夏提議。
因為四處炸響的煙花聲音太大,其他三個人沒聽清楚。
“你說什么?”身邊的陳楓問道。
孟夕夏踮起腳尖湊到陳楓的耳朵邊重復剛才的話:“我說我們去看日出吧!”
陳楓這回聽清楚了孟夕夏的話。“好!”他大聲回答。
孟夕夏拉拉一邊的孟冬正和王佳琪,示意他們下樓去。四個人回到孟冬正的房間里。
“我跟陳楓要去看日出,你們去不去?”孟夕夏問道。
“當然去啊!這么好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們呢!是吧?”王佳琪看向孟冬正征求他的意見,表情顯得比剛才看煙花時還要興奮。
“當然!兄弟們走起!”孟冬正一口答應,帶隊似的率先走出房間。
四個人下樓,陳瀾還在客廳里,正要回房間。看到四個孩子下來,她問道:“你們要干嘛去啊?”
“媽媽,我們想去看日出。”孟夕夏走近陳瀾,挽著她的手臂回答。
“去哪里看?”陳瀾問。
“我想去泉清山上。”孟夕夏說。
“都這么晚了,你們確定要去嗎?”對女兒的這個想法,陳瀾有些擔心。
雖然知道泉清山的山路修建得很好,即便是在晚上也都燈火通明,而且沿山上去一直到山頂,每隔一段距離都會有山上客棧,但是這大半夜的,外面又那么冷,陳瀾還是擔心孟夕夏的身體。
“沒事的媽。”孟冬正在一邊幫腔,“我們四個人一起,不用擔心。”
“阿姨,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夕夏的。看完日出我們就回來。”陳楓也在一旁補充。
“媽媽,你就同意吧!你放心,一會兒我們多穿點,上山的時候小心些。”孟夕夏挽著陳瀾撒嬌。
陳瀾也拿這幾個孩子沒轍,誰讓年輕人就是喜歡折騰呢。她也是從那時候過來的,心里自然是明白理解的。她也不想掃了幾個孩子的興致,尤其是孟夕夏。每次女兒提出什么要求,陳瀾撇開擔心不說,一定會盡力去滿足她。女兒對這個世界的喜愛之心,是她一定會去好好呵護的。
陳瀾說道:“山上冷,你們回房間去多穿件衣服,我幫你們打包點東西,你們帶到山上去用。”
孟夕夏在陳瀾臉上用力親了一下,笑容燦爛地說道:“謝謝媽媽!”然后四人回房間加衣服。
王佳琪從孟夕夏的衣柜里挑了一件合適的毛衣套上,然后給家里打了個電話。陳楓懶得回家,給陳澤發了條信息后,借了孟冬正的衣服穿。四個人把厚外套都穿好,戴上了圍巾帽子手套。為了上山看日出,他們全副武裝。
四個人下樓時,陳瀾已經讓孟淵一起幫忙打包好了給他們帶上山的東西。陳楓和孟冬正接過兩個登山背包,各自背上。
“你們這兩個包里是四條厚毛毯,上山以后可以鋪在地上,蓋在身上,千萬不能著涼了知道嗎?”陳瀾囑咐著。
“好,知道了,媽。”孟冬正回答。
“知道了,阿姨。”陳楓回答。
陳瀾又把手里的一個餐盒保溫袋遞給孟夕夏說道:“這個里面是熱水和一些吃的。上山記得多喝熱水。”
“好,知道了媽媽。”孟夕夏剛拿著保溫袋,陳楓就去她手里要接過來。
孟夕夏推開陳楓的手不讓他拿,說道:“沒事,我拿就行,一點都不重。”
王佳琪在孟夕夏和陳楓說話的間隙里直接從她手里拿過保溫袋,拉開帶子單肩挎著,說道:“別搶,有好吃的當然歸我啦!”然后俏皮地笑著跟陳瀾和孟淵告別,“叔叔阿姨我們走啦,再見!”率先走到玄關處換鞋,又在門口朝陳瀾和孟淵使勁揮揮手,出門。其他三個人也先后跟出去。
現在是凌晨一點左右,離大年初一的太陽升起還有好幾個小時。四個人不著急,慢慢地往山上走。走到山間時,孟夕夏經常駐足停留,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冬夜里的泉清鎮。此刻的泉清鎮,夜空里還有偶爾一兩處在天空綻放的煙火。幾乎家家戶戶的燈光都沒有熄滅,萬家燈火和夜空交相輝映,像是互相倒映的星空畫卷。
兩個男生牽著兩個女生,在燈火明亮的上山棧道上悠閑上行。他們時不時還會路遇一間間山間客棧,客棧的燈火也似乎是準備通宵達旦的,有幾家客棧的前廳一眼可見,還能看到不少客人——大概是一些偏愛以旅人的方式在故鄉之外的地方度過新年的人——在里面喝酒玩樂。泉清山凌晨的夜里,也依然十分熱鬧。
徒步了兩個多小時,孟夕夏一行四人終于登上了泉清山山頂。他們驚訝地發現,來山頂上的人不止他們,已經有幾個男男女女在他們到達之前坐在了山頂的亭子里,旁邊的平坦空地上還搭起了兩頂帳篷。
“你們是來看日出的嗎?”坐在亭子里的一個女人問道。
山頂的大燈把女人的臉照得分外清楚。女人看起來大概三十幾歲,孟夕夏看她,覺得她長得一眼動人。雖然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但再看更覺得女人美得清新脫俗。女人身邊的男人跟她年紀相仿,很帥氣很有魅力。坐在她對面的是兩個同伴年紀也和他們差不多,一看就是一對情侶,而且各長得漂亮帥氣。四個人坐在亭子里,正喝著啤酒吃著零食。
“是啊。”王佳琪接話,然后對亭子里先開口的女人問道,“那兩頂帳篷是你們的嗎?”
“對。我們來這里旅游,聽說泉清山上的日出特別美,我們就來看看。”
“你們一直在這里嗎?”孟夕夏好奇地問。
“在下面的客棧吃完年夜飯就上來了。在這看了看煙火,確實是挺美的。”還是女人在說話,她的其他三個同伴只是看著對面的四個人。
“你們也是來旅游的?”女人身邊的男人開口問道。
“不是,我們就住在山下那個小區。”孟冬正回答。
“哦,要不要進來坐會兒,一起來吃點?”男人問。
“好。”孟冬正爽快答應。他挺喜歡和來自不同地方的人交流聊天的。
其他三個人也覺得這樣的偶遇挺難得,也很有意思。于是跟著孟冬正一起進了亭子,各自找了位置,孟冬正和陳楓把毯子拿出來在地上鋪好,才讓孟夕夏和王佳琪坐下。他們也各自在女朋友身邊做好,拿出熱水倒給她們。
女人看著兩個明顯很稚嫩的男孩,對待女伴的心思卻是極其細膩周到,不禁問道:“你們多大了?”
“過完年十八歲。”孟冬正回答。
女人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又看看對面的兩個同伴,笑著感慨道:“呦,真年輕,正是最好的年紀呢!”
女人一臉頑皮地笑起來,她一笑,感覺又年輕了幾歲,打趣地問道:“你們這樣談戀愛家里人知道嗎?”
“知道啊!”王佳琪平淡地回答。
“哇,厲害!我怎么不知道現在的家長都這么開放啦!”女人的確有些驚訝,更多的是對眼前這四個正處花季的可愛少年頗感興趣。看著他們,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十八歲。
當自己曾經擁有過的青春失去后,再看到出現在新人身上時,青春逝去的人總有那么一些感觸,或多或少。
孟夕夏拿出陳瀾為他們準備的食物,打開餐盒放在大家面前,對女人和她的同伴說道:“這是家里帶來的,你們一起吃點吧。”
“那我們就不客氣啦!”女人看著幾個餐盒里的一些自制鹵味,聞著味就知道一定特別好吃,她帶頭拿了孟夕夏遞來的一次性手套,從餐盒里挑了一個吃起來。
“嗯!味道很不錯啊!”女人稱贊。
其他人也開始自在地吃起來。女人的同伴也把他們帶上來的食物分給孟夕夏幾個。兩撥剛見面的陌生人就一起一邊吃一邊聊著天,等待日出。
王佳琪無意間注意到女人身邊的男人身后,有一把尤克里里。她來了興趣,指著尤克里里問道:“你們會彈尤克里里?”
男人把身后的尤克里里拿到身前,簡單地彈撥了幾下。
女人側身把手肘很自然地搭在男人肩上,幾乎整個人都靠了上去,笑著說道:“我老公自己開酒吧的,也會點兒樂器。”
“這么巧啊!”王佳琪又激動了,“我跟陳楓就在酒吧唱歌,冬正就是學音樂的。”她似乎忘了眼前四個是陌生,一股腦說出大家的名字,完全沒顧上對方聽得云里霧里。
但是這并不影響她引起了對方的共鳴。本來就是萍水相逢的偶遇,到底姓什么叫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只要他們還在一起聊著,名字自然能在之后慢慢搞明白。
“那你們以后想當歌手嗎?”女人問道。
“我想當歌手,我的夢想是去鳥巢開演唱會!”王佳琪的臉上寫滿了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和向往。
大家看著王佳琪笑了,覺得這個女孩開朗活潑,直白大膽,十分可愛。
“你呢?”女人看著孟冬正問。
“我想當個音樂人。”孟冬正說。
“有什么區別嗎?”男人問道。
“當音樂人的要求更高。我喜歡做更有挑戰的事情。”孟冬正說話時的表情自信極了。
男人看著孟冬正,表情略帶欣賞:“小伙子不錯哦,很有想法嘛!”
“是啊!”女人好像是對男人的話表示贊同,也像是對王佳琪和孟冬正的話產生了共鳴,笑著說道,“年輕就是資本,只要有夢想,就要敢去折騰,才不負青春嘛!”
“那你呢?”女人看著這個一直沉默,沒有主動開過口,似乎對他們的談話漠不關心,但是眼神卻隨時關注身邊那個女孩的男孩子,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大家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陳楓身上,孟夕夏也微笑著看他。他對孟夕夏笑了笑,然后看著大家搖了搖頭,以示自己沒有做歌手的想法。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問孟夕夏。
“孟夕夏。”孟夕夏回答。
“孟夕夏。”女人咂摸著孟夕夏的名字,然后面露悅色,說道,“夕陽西下,如在夢中。你的名字很美啊!像你一樣。”女人對孟夕夏稱贊道。
孟夕夏用甜美一笑致謝。
“你的夢想是什么呀?”女人對這個叫孟夕夏的女孩子很感興趣,她和那個叫陳楓的男孩身上,都有一種她似曾相識的熟悉感。這種沒來由的感覺讓她對他們兩個格外好奇。
“夕夏她是個作家。”王佳琪搶先幫孟夕夏回答女人的話。
“哦?小姑娘是個作家?這么年輕。”男人說。
孟夕夏解釋道:“現在還不算,我只是寫些小故事,小散文,還在學習。我想以后能成為一個像我爸爸那樣的優秀作家。”孟夕夏提到自己父親時一臉自豪。
“你爸爸是作家?”女人問。
“嗯。”孟夕夏回答。
“不知道你爸爸叫什么?說不定我認識呢!”女人的興趣更濃了。
“我爸爸叫孟淵。”孟夕夏回答。
“你爸爸是孟淵?”女人驚呼,然后“哈哈”笑起來。
所有人都被她的笑弄暈了,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這么開心。
“怎么了?我爸爸是孟淵有什么問題嗎?”孟冬正對女人的笑突然產生了一點反感。第一次有人聽到自己爸爸的名字后笑得這么放肆。
“不是不是。我是因為他鄉遇知音才這么開心。”女人對孟冬正解釋,然后自我介紹,“我也是個作家,當然啦,不能跟你爸爸比,我只是個小作家。跟你一樣,”她看孟夕夏說,“一直在學習中。”
“真的啊!這也太巧了吧!”王佳琪在一旁感慨。
今天她接連碰到兩件巧事,一件是孟夕夏父母和陳楓父母是二十年前認識的老友,另一件就是此時此刻,他們在泉清山山頂上,和跟他們一樣喜歡音樂、有作家在內的四人組合在一起聊天,等看日出。人生的緣分真是奇妙不可言,在這個辭舊迎新的大年初一凌晨,在這個陣陣冷風的山頂上,王佳琪覺得人生真的是一個隨時會跳出意外驚喜給你的神奇盒子。當然在場的其他人也深有同感。
“辰哥,唱首歌給大家聽聽吧。”女人的話是對丈夫說的。
從一開始看到他們,從他們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一個眼神中,孟夕夏就覺得兩個人恩愛異常,既是老夫老妻的感覺,又好像正在熱戀中。她和男人的感覺,讓孟夕夏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就是那種恩愛如初,相愛到白首的樣子。
“沒問題,隨便點歌。想聽什么?”男人問大家。
“我想聽《就是愛你》。”王佳琪積極主動,點完歌,害羞地看了眼孟冬正。這是孟冬正在學校的新年晚會上,當著所有高中部師生跟她表白的歌。每次聽到這首歌,她的心里都比裝滿了蜜糖還甜。
孟冬正看出了王佳琪的心思,對男人說道:“能不能讓我彈?這首歌是我跟她表白的時候唱的。”說著看著王佳琪笑。
孟冬正在陌生人面前也這么直白地對她告白,把王佳琪說得更害羞了。她雖然把頭躲到了孟冬正的背后,但是忍不住開心地笑著。
男人把尤克里里遞給孟冬正,孟冬正接過來,王佳琪也從孟冬正的身后出來,面對他一臉癡迷地看著他唱歌。所有人都跟著孟冬正彈奏的尤克里里的伴奏一起唱著,甜蜜地看著依偎在身邊的相愛的人。
孟冬正唱完后把尤克里里還給男人,男人也彈奏一曲。他唱歌的聲音比說話時低沉厚重,更有滄桑感,讓人聽來極易被打動。王佳琪也秀了一把彈唱,贏得了一片掌聲。陳楓和孟夕夏在大家強烈的要求下也各唱了一首,陳楓自彈自唱了《Passing time》送給孟夕夏,孟夕夏看著陳楓唱了《Remember me》,陳楓幫她伴奏。
一首歌接著一首歌,一個話題接著一個話題,凌晨的山頂也不覺得冷了,熬夜的時光也不覺得困了,等待日出的時間因為有新同伴的加入也不無聊了。幾個小時等待的時間好像一下子就過去了。遙遠的天邊開始有了一絲絲光亮。雖然只是一絲絲,但大家都知道,日出馬上就要開始了。
八個人兩兩找到自己喜歡的位置,以兩個人都舒服的姿勢——或是彼此背靠著,或是女生依偎在男生懷里——面對著小鎮東方,大家一起靜靜凝視,等待欣賞日出的全過程。
因為無盡的遙遠處有山脈相連,大家看到山天相接的地方,山脊上的天空從原來的漆黑一片,到灰蒙蒙,再到開始發白,然后慢慢變成淡黃色、黃橙相間、橙色,又變成橙紅相間、一片紅色。朝霞先探照這個世界后,緊跟出來的就是太陽的腦袋尖。腦袋尖出來以后,緊跟著太陽的小半個頭露出來了,然后太陽的半個身體、大半個身體,整個太陽都從山脊后面顯露出來。此時西邊天空上昨夜的那輪明月,此時依舊還掛在天上不忍離去,只不過只剩月半,且顏色已變得清淡。太陽慢慢升上了天空,朝霞也慢慢褪去了五彩的顏色。鮮紅的朝陽慢慢變成了白日,五彩的云霞也慢慢變成了湛藍的絲絲天邊白云。
在朝陽的無限美好里,四對情侶或是相擁,或是相吻。
新年第一天的清晨,難忘的日出,難忘的美好,難忘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