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聲音尖銳刺耳，如同凄厲的哀號。

天地間一片蒼茫，寒風中裹挾著鵝毛大雪，肆意地在空中飄飛。

咯吱……咯吱……

無盡的風雪中，有一陣微不可聞的踏雪聲，幾乎被隱沒在狂風呼嘯之中。

有一個瘦小孱弱的身影，正佝僂著身形，頂著寒風獨自前行。

楊清源艱難地邁著雙腳，在厚厚的積雪上踩出一個又一個腳印，步履蹣跚地在大雪中行走著，在雪地中留下長長一串腳印。

他的雙腳未曾穿鞋，身上的衣物也甚是單薄，雙手雙腳早已被凍成了紫紅色，牙齒更是咯咯作響。

他雙手緊緊環抱身體發著抖，緩慢地行走在不斷肆虐的寒風中，一步一步甚是艱難。

噗！

楊清源的雙腿早已失去知覺，每一步走得都萬分辛苦，一個不慎，就一下子摔倒在了厚厚的積雪之中。

他艱難地抬起頭來望向遠方，臉上結著一層薄薄的冰霜，就連眼睫毛上都是晶瑩的冰雪。

大雪遮擋了視野，使得能見度極低，不過他還是能勉強看見遠處縣城的輪廓。

只要能進到縣城之中，就有高墻能夠幫忙擋一擋這凜冽的風雪。

而且在這寒天凍地里，最忌怕的就是停止運動，他必須動起來，才能保證自己不會被凍僵，在這種天氣里，一旦身體被凍得僵硬了，那就離死亡不遠了。

話雖如此，他此刻的身體卻已然僵硬得不行了。

楊清源顫抖著想要支起身子，手腳卻仿佛失去了知覺般完全不聽使喚，無邊的寒意如同附骨之蛆般裹了上來，并不斷地朝著他身體中鉆去。

不行……得趕緊動起來……

楊清源的大腦幾乎思考不能，只剩下出于求生本能般的最后一個念頭，支撐著他想要站起來。

然而，他的身體卻完全沒有反應，只能在雪地中瑟瑟地發著抖，且就連這最后的顫抖也在緩緩減弱下去。

眼前的視野中，已經不見了那縣城的輪廓，甚至連漫天飛舞的大雪也幾乎看不見，只剩下逐漸擴散彌漫的黑暗，連同著他的意識，一并吞沒。

嗚嗚——

凄厲如同慟哭般的寒風不知疲倦地呼嘯而過，裹挾著漫天的雪花在空中狂舞著落下。

楊清源靜靜地趴在雪地中，已經沒了聲息。

雪花肆意飄落下來，不消片刻，已經在他的身上覆蓋了足足一指厚的一層。

在這天地都蒼茫一片的雪白之中，若不細看，根本看不出雪地之中還有一個人影，而他一路走來的腳印，也早已被大雪重新覆蓋，看不出來了。

咯吱……咯吱……咯吱……

這時，有腳步聲不緊不慢地從遠處走來。

當緩緩靠近到楊清源附近時，腳步聲微微一頓。

待看清之后，腳步聲頓時急促地跑了過來。

一個健壯的人影迅速地跑到了楊清源身邊，將楊清源的身體翻過來，露出已經沒有了血色的臉。

那人伸手在楊清源鼻下探了探，隨后面色微變。

“還有氣！”

嘩——

他脫下了厚實的裘皮斗篷，裹住楊清源的身體，隨后抱起楊清源瘦小的身軀，快步朝著縣城的方向跑去。

嗚嗚——

寒風凜冽，大雪飄飛。

楊清源先前倒下所留下的印子，很快便被不停落下的大雪重新覆蓋。

天地間一片蒼茫。

……

十五年后。

晨光乍現。

一抹初陽浮現天際，灑下金燦燦的陽光，落在了安寧祥和的清河縣。

喔噢噢——

一聲響亮的雞鳴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清河縣的居民們陸續蘇醒了過來，走出屋子，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楊清源也緩緩睜開了雙眼。

有陽光從窗外投進來，灑落在地面，形成了明亮的金黃色光斑。

光束之中，可見無數飛舞的細小塵埃。

楊清源起身下床，穿好衣服鞋履，推門走出了屋外。

屋外是一個小院子，院中有一株槐樹，枝干上樹葉茂盛，在院中投下一片陰影。

在樹下，立著一個筆直的木樁，木樁上綁著麻繩，麻繩色澤暗沉，看起來有些老舊。

微風拂動間，有一片樹葉飄落下來，輕輕落在了木樁邊上。

小小的院子里，有一股安詳寧靜的味道。

楊清源走到木樁前，雙腿前后分開，雙膝微沉，隨后緩緩深吸了一口氣。

“喝！”

他氣沉丹田，勁從足起，脊柱擰動，整個右臂如同鞭子般猛然甩出，衣袖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緊接著，這勢大力沉的一拳已狠狠砸在了木樁之上！

一聲沉悶而又響亮的擊打聲中，木樁竟一陣嗡嗡地急促顫動，麻繩上赫然多出了一個肉眼可見的清晰拳印。

楊清源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

方才這一拳，他若是直接在人身上打實了，普通人怕是會直接被打飛吐血，若是擊中要害，甚至能一擊斃命！

“不錯。”一個帶著淡淡威嚴的聲音在院中響了起來。

楊清源急忙轉身，只見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站在房門前，雙手負于背后，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師父。”楊清源尊敬地低下頭，拱手行禮。

對面這個高大的男人臉型方正，雙目炯炯有神，臉上有一道橫著的刀疤，看起來頗有些兇悍，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威勢。

他名叫羅定山，是楊清源的師父，十多年前也正是他將楊清源從冰天雪地之中帶了回來，救了楊清源一命。

“這里沒有外人，不必行禮。”羅定山對著態度恭敬的楊清源微微笑了笑。

只是因長相有些兇悍，加上他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僵硬，給人感覺反而嚇人。

不過十多年相處，楊清源和羅定山雖無血緣關系，卻情同父子，自然對羅定山的性子非常了解。

他的這位師父平日里一向是非常嚴厲、不茍言笑的，也只有對著他和小師妹才會偶爾笑一笑，再又因其臉上那道刀疤，使得長相看起來異常兇悍，所以一旦像這樣慈祥地笑起來，總讓人覺得怪怪的。

用好理解一點的話來說，那就是羅定山平時是個面癱，而且長得太像壞人，所以做出這種和善的表情時很古怪。

“就從你剛才這一拳，就能看出你的底子打得足夠扎實。”羅定山微微頷首，欣慰地看著楊清源說道：“你平時確實足夠用功，無論拳腳還是兵器，都已經深得為師真傳。”

楊清源倒沒有因為羅定山的夸獎而多得意，依舊低著頭謙遜道：“師父謬贊了。”

“不必謙虛，除了缺乏些實戰的經驗，你現在的武功就算放眼整個江湖，也能算的上是一個好手了。”羅定山臉上依舊帶著僵硬地和藹笑容：“我在你這個年紀時，武功比你要差多了。”

楊清源還想再謙虛幾句，邊上的一間房間突然打開了房門，一個嬌小的身影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爹，大師兄，大清早的，你們倆吵死了。”少女揉著惺忪的睡眼抱怨道。

羅定山看著少女，臉板了下來：“一日之計在于晨，你應該多學學清源，每天起那么遲像什么話！？”

少女頓時有些不高興地嘟起了嘴，嘟囔起來：“今天起得還不夠早嗎……你明明也才起來……”

“我說的是你之前！”羅定山說道。

“好啦好啦！知道了！”少女沒好氣地對著羅定山做了個鬼臉：“爹爹煩死了！”

“你……”羅定山眉毛豎了起來。

“哈哈不理爹爹了！大師兄我們走！”少女不等羅定山說話，嬉笑著跑到了楊清源身邊，拉起了楊清源的手朝著院子外面跑去。

“今天武館放假，昨天你答應我要陪我去逛街的！不許反悔！”

楊清源亦步亦趨地被少女拉著往外走，有些無奈地回頭看向羅定山。

羅定山輕輕嘆了口氣，也是無奈地擺手示意道：“去吧去吧，難得休息一天，去玩一玩放松一下也好。”

楊清源點頭道：“多謝師父……”

“哎呀謝他干嘛！本來今天就是休息嘛！干嘛要一直練功？”少女發出銀鈴般歡快地笑聲：“整天練功，腦子都練成木頭啦！”

“這丫頭……”羅定山氣的牙癢癢，卻又沒什么辦法。

雖然他平時很嚴厲，但是對自己的女兒，他終究無法像對其他弟子那樣狠下心來用棍棒去教訓，這丫頭又天生機靈，掐準了自己對她心軟，就更加肆無忌憚，都有點被寵壞了。

“還好她肯聽清源的話，不然都沒人能管束了。”羅定山心道，隨后又無奈地笑了笑，抬頭看著槐樹那茂密的樹冠，喃喃道：“女大不中留啊……”

少女名叫羅燕兒，是他和亡妻的獨女，他的妻子只是一個小家碧玉的普通女子，是他退隱江湖后來到這清河縣才結識的，在分娩羅燕兒的過程中難產而亡，臨死前只來得及給女兒取了一個名字，希望她能像燕子一樣自由快活。

盡管羅定山也曾數次在羅燕兒犯錯時想狠下心來教訓一下，但是一想到自己的亡妻，終歸還是心軟。

“罷了罷了，若是她日后真能與清源結成伴侶，那也不失為一樁好事。”羅定山搖搖頭：“至少清源說的話，她都能聽得進去。”

另一邊，楊清源與羅燕兒二人已經跑到了街上。

此時，街上已經有不少行人來往，店鋪都紛紛開門，小商販們也推著車擺起了攤位，更有甚者已經開始賣力吆喝了起來，一時間好不熱鬧。

清河縣雖然只是一個小縣城，但因為地理位置特殊，每天都有不少外地的過往商販經過，使得這小小的縣城就算和一些大城市相比，熱鬧繁華程度也毫不遜色。

楊清源一身白色勁裝，身姿修長挺拔，一旁的羅燕兒一身青色羅裙，身形嬌小玲瓏，二人在一塊看起來倒還真得異常般配。

羅燕兒親昵地挽著楊清源的手臂，這里瞧瞧，那里看看，時不時還會在某個攤位前停下來，拿起些小巧的小物件端詳，如果有看中的，就會拉著楊清源的手讓他付錢。

楊清源自然也是有錢的，羅定山每月都會給他些銀子，算是零花錢。

二人一路走走逛逛，在旁人看來，就和一般的小情侶無差。

楊清源看著羅燕兒開心地在一個新的攤位前駐足，一臉好奇地拿起攤位上的東西把玩，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拎著的數個油紙包，不由感慨起來。

不論什么時代的女人，都有著相同的天性啊……

一念至此，他心思不由地飄飛起來。

不知不覺，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五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