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火工坊依然是熱鬧非凡，周遭的攤點喧鬧程度快趕上宗門坊市了。
到了火工坊，陸青巖直奔主樓去。
主樓大廳，與他前后腳進來的，還有一男一女兩名修士，那男修風度翩翩，臉上笑容溫和，似乎在和身旁的女子說著什么，身旁的女修則是面色平靜，偶爾回應男修的話。
“柳師妹果然勤奮刻苦，入門一年竟還沒有領過自己的法器，難怪修為精進如此迅速，想必一直在埋頭苦修……”
“不過，你還需聽為兄一句話，所謂文武之道，一張一弛，你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緊。”
“是，莊師兄，我知道了。”
兩人走進了火工閣主樓，柳姓女修取出了自己的弟子令，交予火工執事：“在下柳岱青，來領取入門法器。”
“嗯。”
今日管事的火工弟子是一位看起來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黃字區的乙、丙、丁三個兵器庫，都可自行挑選一柄。”
陸青巖并非來領取法器，而是要用宗門貢獻購買，故而并不用提前與管事知會，他正準備往兵刃庫走，聽見此話卻停下了腳步。
“乙丙丁？”
他猶記得，當日那位年輕的管事，說的可只有丁號庫，難道是乙丙兩號最近才對弟子開放么？
“柳師妹，雖說挑選法器一事由你自己決定，但為兄還是得提醒你一二……”
“那丁號兵刃庫，存放的都是宗門之中最次的法器，僅僅比凡間兵刃好上那么一點點，稱之為廢鐵也不為過，咱們可以直接去乙字庫。”
那女修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但此刻，陸青巖卻面色陰沉。
回想當日廳中幾人聽到自己的名字之后的神色異常，再聯系丁號庫中那些奇形怪狀的法器，難怪……
難怪當日他就覺得丁號庫的法器多稀奇古怪……
難怪禪廬劍只能承受片刻的劍元……
原來如此。
“若有小人欲要加害于你，有時不需要任何動機和理由……”
這下他才真正感受到，秦師姐此言非虛。
不過他轉念一想，倘若自己不是去了丁號庫，恐怕也就遇不到這方神秘的劍匣了。
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回憶起當日那位火工執事的模樣，暗暗記住。
踏入丙號法器庫，陸青巖才發現，這乙、丙兩號只是同一大殿中的兩個區，丙號中的法器，風格更顯古樸陳舊，乙號則大多都是嶄新的樣貌。
看來此二者都是給煉氣期低階的弟子挑選法器的地方，而丁號庫，想來是堆放品質低劣的法器。
殿內有不少人正在挑選法器，先前主廳中的一男一女兩位修士也在其中。
陸青巖瞄了一眼，低階法器的價格大多是在十五貢獻點左右，他堪堪負擔的起。
先前宗門發放，白白領取法器的時候，只覺得能用就好，適合自己就好。可現在需要用貢獻點來兌換了，他這心中就開始患得患失。
這支筆很別致，但自己更希望用劍……
這柄劍很美觀，但恐怕不利于實戰……
這柄劍看起來相當適合與人對敵，但太貴了……
此刻，他似乎又變成了一個窮鬼。
“咦？”
很快，陸青巖的目光就完全被一柄劍器吸引住了。
這也許是一柄斷劍，因為它比之同類，要短上不少，而且劍尖處確實有斷裂的痕跡。
當陸青巖看到它的時候，不知為何，他似乎覺得身后的劍匣輕輕一顫。
“？”
他下意識地將手搭在了背后的劍匣上，但好像什么事也沒有發生，仿佛錯覺。
“什么情況。”
他凝神細瞧，忽然發現，這柄劍的造型似乎有些熟悉。
稍一回想，便記起來了。
這柄劍與先前那幾柄在丁號庫看到的“不用”系列劍器，很是相似，劍首簡單，沒有劍格，劍柄與劍身之間甚至沒有一個明顯的劃分。
這柄劍通體漆黑，除去劍尖處的一點斷裂痕跡之外，劍身上還散布著一些幽藍色的裂紋。
浮窗的下方就刻著這柄劍的名字。
恨缺。
而這柄斷劍鑄造者的名字，陸青巖已經看得眼熟了。
“伯湫......果然是他。”沒想到這柄劍，也是出自伯湫前輩之手，只是不知為何，它已經斷裂了，并且劍身上布滿了裂紋。
誰也不會想拿一柄壞掉的兵器回去的，陸青巖也不想。
但是當他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背后的黑匣子在輕輕顫抖。甚至不知為何，順帶著讓他的心也悸動了起來，那是一種混雜著激動和著急的復雜情緒。
鬼使神差地，陸青巖的手已經搭上了恨缺的禁制。
仿佛有一陣一陣古怪沖突的情緒從心底里不停的涌出來，擾亂著他的思緒。
這感覺很怪，但陸青巖并不抵觸，他打心底里覺得，這劍匣是個好寶貝，既然劍匣對此劍有反應，那至少，此劍應當自有它的過人之處。
只是……
他怎么想怎么覺得自己，像個收破爛的。
“嗡......”
青紫兩色的弟子令輕輕貼在了禁制的座基上，一瞬間，幾層禁制剝落解封，恨缺緩緩漂浮在陸青巖的身前。
“......”
也不知原先這柄劍有多長，斷了的“恨缺”僅有二尺一寸，說是斷劍，倒不如說是長匕首來得貼切。恨缺入手冰冰涼涼，很輕盈，拿起來沒有什么重量。
來不及煉化，他不顧四周人奇怪的目光，將這柄布滿裂紋，看起來破碎不堪的斷劍，順手放進了乾坤袋中，隨后離開了火工閣。
殿內，那名叫做柳岱青的女修看著陸青巖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柳師妹，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我看方才離去的那位師兄，很是眼熟，如果沒看錯，他便是秦師姐內定的弟子，內門候補，陸青巖。”
“哦？”
男修臉色不變，卻沒有再說話。
“我與他同輩入宗，當日升仙會上，瞧見過幾眼，是以有些印象。”
男修神情似乎有點蔑視的意味，但隨即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說道：“不是我多嘴，入宗一年，堪堪煉氣三層，這樣的資質和心性，也不知秦師姐是瞧中了他哪一點。”
“柳師妹你與他同輩入宗，勤勉修行，眼下已經是煉氣五層的境界，不比這小子強多了？我可是聽聞，七位內門弟子候補之中，除了他，最差的也已經煉氣六層了。”
柳岱青搖了搖頭，她出身貧寒，天資也僅僅是一般，早知自己比仙門中的其他弟子有所不及。
是以她并沒有嫉妒或是怨恨的情緒，只是自然的有點羨慕，以及一點點不理解。
“算了，還是先選法器吧，馬上就要隨秦師姐下山，必須更加努力，好好表現才行！”
……
外門，洞府。
陸青巖將恨缺劍煉化完畢，拿在手中把玩。
此劍輕盈無比，持于手中，仿若無物，用手輕輕觸摸劍身上細密的裂紋，觸感時而冰涼時而溫熱，很是奇妙。
但除了這些，也沒有其他特別之處。
他弄不明白，便也不再去費心推測。
心念一動，將此劍收入了劍匣之中，打算入池中修行，著手開始重凝劍元。
“嗯？”
正在此時，陸青巖卻陡然發覺，劍匣似乎又生了變化，當即停住了腳步。
將恨缺劍收入劍匣之后，它忽然又剝落了些許黑色的“炭木”，仔細端詳了一陣，匣身中間，白色玉石處的黑色部分已經完全剝落，露出了全貌，金色的紋路不再模糊，如今清晰可見。
神圣的金色篆寫玄奧符文，顯現在乳白色的玉石上，使得整個劍匣忽然多了一份古樸玄妙的韻味，匣身最上端兩枚向外展開的金色旋渦狀紋路，此刻正微微泛著光。
“……”
“難道……”
自從先前陸青巖靈識探入，進了那處無名之地后，他也時常會嘗試再入其中，看看那座宮殿中的事物，是否會有什么變化。
但每次都是如同無頭蒼蠅，瞎逛一趟，一無所獲便被趕出來了。
“進去一瞧便知。”
陸青巖小心翼翼地放出靈識，觸及劍匣上，那股奇異的牽引之力襲來，陸青巖見怪不怪，放松心神，任由它將靈識引入劍匣之中。
“……”
再度睜眼，果然又來到了此處。
這片空間的時間仿佛永遠不會變更，從來都是殘陽如血，寒風瑟瑟，不知為何，漫山遍野的劍器看得陸青巖心中忽然升起一絲悲涼之意。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座宮殿前，推門進去。
殿內，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樣子，仿佛什么也沒有變，大殿中央，那座巨大的晶石仍然安安靜靜地佇立于此，其中仍能瞧見那個人影。
陸青巖想用手去觸摸晶石周圍的七枚蓮子狀玉石，但依舊被禁制之力彈開了。
“嘖……”
他雖不知曉其中之人是誰，是否還活著，但每次來此，都要這么試試，看看能不能喚醒此人。
按理說這人在此不知呆了多久了，對于劍匣的事，知道的總比自己多。
不過既然沒法接觸，他自然也只能作罷。
“咦？這是什么……”
正準備離開此地的陸青巖透過廳內晶石，隱隱看到，大殿最內部的墻上，刻有文字。
陸青巖心中一喜，連忙繞過了晶石，走上前去。
自己多次在殿中探查，自然是清楚地記得，原本此處的文字他也是看不清的，想來這便是此次劍匣產生的變故。
這無名宮殿巨大無比，約莫有兩個紫源宗的祖師殿那么大，可這篇經文的正篇，卻以蠅頭小字，在這整整一面寬闊的玉石高墻上，滿滿當當地刻著，他甚至十分懷疑是否是因為此處刻不下了，才到此為止。
這玉石壁的最右側，留著一道深深的劍痕，隱約能看出，此處原本是刻著幾個大字的，想來應當是這片經文的名字。
卻不知為何，被篆刻之人一劍抹去了。
“嗡……”
陸青巖剛想凝神細看，玉璧上的文字便飄然而出，化作了一枚枚金色的符文，涌入了他的眉心之中，這景象倒與當日種劍術相似。
一陣目眩感傳來，但很快便消散。
“……”
關于此經文的所有內容，都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腦海中。
這是一部講述劍道的經書，其中亦有劍道修行的法門，陸青巖現在才明白，自己那道本命劍元的修煉方式，問題出在何處了。
古時的劍修，一身修為全在本命道劍與本命劍元之上，而對他們來說，本命劍元如同其余修士的道基，自成體系。
劍道之種便是這劍修體系中的“靈根”，而凝聚和蘊養本命劍元的，應當是劍氣，而非靈力。
自己所凝的劍元雛形，不過是以靈力模擬，雖然威勢上與劍元相若，但一旦祭出，便只能消散，無法收回，并且最終也不可能真正修成劍元。
“原來如此。”
而凝聚本命劍元的劍氣從何而來？
這無名經書中所說，天下劍器不計其數，其中有少數劍器，或因先天降靈，或因佩者常伴，或因外物刺激，機緣巧合之下會誕生靈智，先天之劍氣，便是由這些劍自然發出。
而劍中之靈，分為“靈”、“魄”、“魂”，三個階段。
若要成為真正的劍修，便需先尋得一柄先天有靈之劍，亦或是普通法劍待其蘊養出“靈”，隨后將自身神念融入其中，助其成“魄”。
本命道劍與劍道之種在劍修法門的加持之下，便可相輔相成，蘊養劍氣，精進劍道。
劍修除開衡量實力的境界劃分之外，也自有一套境界。
一為以氣御劍，即以劍元劍氣御使飛劍，相比普通修士的靈力御劍，劍氣御劍能夠使得飛劍的飛行速度更快，更凌厲，且可以完全脫離靈力御使飛劍。
也正是因此，劍修大多可以提前御使飛劍。
二為劍上雷音，以氣御劍不僅能使飛劍速度更快，劍道修為精進之后，劍氣也自然會更為凌厲鋒銳，環繞飛劍之下，自成雷音。
臻此境界者，飛劍出手，劍鳴四野，如聽雷霆。
再往后，陸青巖就看不懂了，什么劍氣分光，劍心通明，這些詞光是聽著就觸及這個山村小民的知識盲區。
“自成雷音，劍鳴四野……？”
他只覺得，若能到達這第二個境界，便已經是猶如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