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爺子的手掌重重拍在黃花梨木桌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老人布滿皺紋的臉此刻扭曲得如同惡鬼，渾濁的眼珠里迸射出駭人的兇光。“老夫活到這把年紀，竟被你這黃口小兒指著鼻子罵作偽君子！“他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是該說我做人失敗，還是你聰明反被聰明誤？“

段凌風負手而立，窗外的陽光斜照在他半邊臉上，勾勒出一道鋒利的輪廓。“老爺子當真以為，如今的楚家有資格與厲家叫板？“他的聲音低沉如冰。

“不才，楚家有，老夫也有！“楚老爺子挺直佝僂的背脊，枯瘦的手指緊握拐杖，指節泛白。

段凌風忽然笑了，那笑聲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從六大家族到攀附皇室的看門狗，楚家何曾有過真本事？“

“放肆！“楚老爺子怒喝一聲，拐杖重重杵地，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段凌風緩步上前，俯身在老人耳邊輕聲道：“狂言？“他溫熱的氣息噴在老人耳畔，“段氏百年基業，厲家忌憚卻不敢動我分毫。而楚家呢？若不是靠著沭陽公主和德妃的裙帶關系，您那些所謂的家德家規，早就...“

“夠了！“楚老爺子渾身顫抖，臉上的皺紋如同溝壑般扭曲。他不得不承認，段凌風的話字字誅心。六十年來苦心經營的驕傲，在這一刻被撕得粉碎。

一旁的楚泰面色慘白。他望著段凌風挺拔的背影，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六十年前那個叱咤風云的身影。那個讓楚家永遠抬不起頭的身影。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襄樊城天機閣內，蓮玉一襲翠玉色錦袍，指尖一枚銅錢翻飛如蝶。五年未踏足此地，空氣中熟悉的檀香味讓他微微蹙眉。

“大監五年不曾登門，今日倒是稀客。“一個清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姬無霜手持折扇，面若桃花，眼角一顆淚痣平添幾分風流。

蓮玉將一封信箋遞過去，指尖微微發涼。姬無霜展開信紙，目光如電般掃過，嘴角卻揚起一抹玩味的笑：“此事信則有，不信則無。“

“十七年前的舊事，偏在此時被翻出...“蓮玉的聲音比往常更加冰冷，“幕后之人，所圖非小。“

姬無霜合攏折扇，輕輕敲打掌心：“以天下為棋盤，眾生為棋子。只是不知這下棋之人，究竟藏在何處？“

“你覺得...會在局中嗎？“蓮玉抬眼，眸中閃過一絲銳光。

姬無霜搖頭：“能布此局者，必是深不可測之人。慶王...不過是個幌子。“

蓮玉修長的手指抵住太陽穴。他忽然想到段凌風——那個總是嬉皮笑臉的男人，此刻恐怕正深陷漩渦而不自知。信中所提辰奕寒與宛妃的往事一旦公開，辰皎的身世必將大白于天下...

“傳信給東方陽炎。“蓮玉突然道。

姬無霜卻沒有動作，只是從懷中取出一個竹筒：“或許...您該先看看這個。“

蓮玉展開字條，面色驟變。薄如蟬翼的紙張在他指間微微顫抖：“都什么時候了，他還有心思兒女情長？！“

“可您不覺得...“姬無霜輕笑，“這是他百年來頭一次如此認真？“

蓮玉閉目沉思，長睫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再睜眼時，眸中已是一片決然：“讓東方暗中保護他們。雷明揚既已查到辰奕寒之事，必不會放過辰皎。“

“明白。“姬無霜點頭，“有雷明揚這條毒蛇在暗處，確實需要多一重保障。“

而此時鎬京城的小客棧里，辰皎正對著桌上僅剩的幾枚銅板發愁。“都怪你！“她氣鼓鼓地瞪著段凌風，“現在連去燕京的路費都沒了！“

段凌風訕笑著摸了摸鼻子。他當然不敢說其實在來時的酒樓已經騙了一筆錢——以辰皎的脾氣，知道后非把他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要不...我們去賭坊碰碰運氣？“辰皎突然眼睛一亮。

兩人來到至尊賭坊門前，卻被兩個彪形大漢攔住。“令牌呢？“其中一人粗聲粗氣地問。

辰皎這才發現，每個進出的客人都要出示一塊鎏金令牌。她懊惱地跺了跺腳：“怎么賭坊還有這規矩？“

“這至尊賭坊可不是尋常地方。“段凌風揉著被辰皎敲痛的腦袋，“不過...我認識這里的東家。“

“保州首富劉云軒？“辰皎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她可沒忘記當初在醉生夢死，劉云軒三人差點讓戚非非栽跟頭的事。

段凌風神秘一笑：“想進去也不難...“

“快說！“辰皎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段凌風咽了口唾沫，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塊鎏金令牌：“其實...我剛才就想說，我身上正好有一塊...“

“段！凌！風！“辰皎的怒吼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你早不說？！“

“我這不是...怕你生氣嘛...“段凌風縮著脖子，活像只鵪鶉。

辰皎氣呼呼地奪過令牌，拽著他就往賭坊里沖。段凌風踉踉蹌蹌地跟在后面，心里卻暗自盤算：等會見到劉云軒，該怎么解釋自己偷了他令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