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山間薄霧未散。辰皎蹲在溪邊，將汗巾浸入沁涼的溪水中。水珠順著她纖細的手指滴落，在朝陽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她擰干汗巾，轉頭看向坐在巖石上的段凌風，他正百無聊賴地晃著腿，嘴里叼著的狗尾巴草隨著他的動作一顫一顫。

“擦把臉吧。“辰皎將汗巾遞過去，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這一路上，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可沒少給她添麻煩。

段凌風接過汗巾，卻突然傾身向前，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額頭。辰皎下意識要躲，卻被他另一只手扣住了后腦。“別動。“他聲音低沉，動作輕柔地用汗巾拭去她額間的細汗。晨風拂過，帶著山間特有的草木清香，卻掩不住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龍涎香。

“我自己來。“辰皎奪過汗巾，耳尖微微發燙。她快步走到溪邊，捧起一捧清水拍在臉上，試圖壓下心頭那抹異樣的悸動。

身后傳來段凌風低低的笑聲：“昨晚睡得可好？“

辰皎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沒好氣地說：“托您的福，一夜沒合眼。“她指了指自己眼下淡淡的青黑，“某人半夜非說聽見狼嚎，硬要人守夜。“

段凌風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從巖石上跳下來，靴底碾過幾株野花。“今天進城，我要吃魚。“他說得理所當然，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這荒山野嶺的，上哪兒給你弄魚？“辰皎氣得想笑，“大少爺，我們是在逃難，不是游山玩水。“

段凌風忽然湊近，近得她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陰影。“你生氣了？“他歪著頭，眼里盛著促狹的笑意，“生氣的樣子倒是比平時可愛些。“

“你！“辰皎正要發作，卻見他已轉身走向拴在樹下的老馬。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這個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身上總有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氣質。

兩個時辰后，他們終于抵達城門。城樓上“臨江城“三個鎏金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守城士兵懶洋洋地倚著長矛，對進出行人愛答不理。

“就這家吧。“段凌風在一家名為“醉仙樓“的酒樓前勒住馬韁。三層木樓飛檐翹角，門前掛著兩盞大紅燈籠，即便在白天也點著蠟燭，顯得格外氣派。

辰皎看著自己癟癟的錢袋，頭皮發麻：“我們...“

“放心。“段凌風沖她眨眨眼，不由分說拉著她進了酒樓。大堂里人聲鼎沸，跑堂的小二肩上搭著白毛巾，靈活地在桌椅間穿梭。

“客官幾位？“一個圓臉小二熱情地迎上來。

“兩位，要臨窗的雅座。“段凌風隨手拋出一塊碎銀，小二接住后眼睛一亮，腰彎得更低了。

落座后，段凌風連菜單都不看，直接道：“先來六條你們最拿手的烤魚。“

辰皎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腳，壓低聲音：“你瘋了？我們哪來那么多錢？“

段凌風吃痛地皺眉，卻仍保持著風度的微笑。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輕輕撓了撓：“信我。“

這簡單的兩個字，配上他難得認真的眼神，竟讓辰皎一時語塞。她抽回手，心跳卻亂了幾拍。

烤魚很快上桌，金黃的魚皮上撒著翠綠的蔥花，香氣撲鼻。段凌風優雅地夾起一塊魚肉，卻在半道轉了個彎，送到辰皎嘴邊：“嘗嘗？“

辰皎別開臉：“我自己來。“

段凌風也不勉強，自顧自吃起來。他吃飯的儀態極好，即便是在這樣市井的酒樓里，也透著與生俱來的矜貴。辰皎偷偷瞄了他一眼，心想這人要是正經起來，倒真有幾分翩翩公子的模樣。

六條魚很快見底。段凌風擦了擦嘴角，揚聲道：“小二，再來六條。“

“你！“辰皎差點被茶水嗆到。

小二樂呵呵地應著，不一會兒又端上六條熱氣騰騰的烤魚。這次段凌風沒急著動筷，而是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玉佩通體碧綠，上面雕刻著繁復的云紋，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把這個交給你們掌柜。“他漫不經心地說。

小二捧著玉佩去了后堂，不多時，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匆匆趕來，對著段凌風就是深深一揖：“這位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段凌風抬手打斷他：“再上一打烤魚。“

掌柜連連稱是，親自去廚房吩咐。辰皎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壓低聲音問：“那玉佩什么來頭？“

“不值什么錢。“段凌風給她夾了塊魚腹肉，“劉家的信物而已。“

辰皎突然想起什么，瞪大眼睛：“劉云軒？那個皇商劉家？“

段凌風但笑不語。很快，十二盤色香味俱全的烤魚擺滿了整張桌子。掌柜還貼心地送來一壺陳年花雕，說是店里珍藏。

酒足飯飽后，掌柜不僅沒收錢，還恭恭敬敬送上一個沉甸甸的包袱。辰皎掂了掂，里面少說也有五十兩銀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出了酒樓，辰皎忍不住問道。能隨手拿出皇商信物的人，絕不只是個普通的世家公子。

段凌風翻身上馬，逆光中他的輪廓顯得格外深邃：“一個想陪你去燕京的人。“

這句話讓辰皎心頭一顫。她沉默地騎上另一匹馬，兩人并轡而行，誰都沒有再提玉佩的事。

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段凌風忽然開口：“你知道燕京的瓊花為什么特別美嗎？“

辰皎搖頭。

“因為那里的土質特殊。“他望著遠方，眼神悠遠，“傳說百年前有位將軍戰死沙場，他的血浸透了燕京的土地。來年春天，漫山遍野開出了血色的瓊花。“

這個帶著血腥味的傳說讓辰皎心頭一緊。她轉頭看向段凌風，發現他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那笑意未達眼底，讓他整個人都籠上了一層神秘的氣息。

“段凌風。“辰皎突然叫他的名字。

“嗯？“

“你去鎬京，真的只是見老朋友？“

段凌風勒住馬，轉身直視她的眼睛。夕陽的余暉在他眼中跳動，像是兩簇小小的火焰。“辰皎，“他輕聲說，“有些路，一旦踏上就不能回頭。你現在還有選擇的機會。“

辰皎迎著他的目光，忽然笑了：“我父親常說，人生最大的遺憾不是做錯了什么，而是沒勇氣嘗試。“

段凌風怔了怔，隨即大笑起來。他策馬向前，衣袂翻飛：“那我們就去會會那位楚老爺子！“

馬蹄揚起塵土，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暮色中。遠處的山巒如蟄伏的巨獸，靜靜注視著這對踏上未知旅途的男女。誰也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是怎樣的風云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