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穿透薄霧，將庭院里的花影投在青石板上。諸葛青青赤著腳，在秋千上輕輕搖晃，裙裾隨風揚起，露出纖細的腳踝。她仰頭望著天空，陽光刺得她瞇起眼睛，卻舍不得移開視線。

“公主，當心曬傷了。“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秋千被人輕輕扶住，諸葛青青回頭，看見季云深站在花影里。他穿著禁軍統領的銀色輕甲，腰間懸著那把聞名遐邇的夙玉劍。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這是她六歲那年的驚鴻一瞥。那時她還不知道，這個會在她蕩秋千時悄悄推一把的少年，將成為她此生最深的眷戀與最痛的遺憾。

二十二年后，同樣的秋千架在戰火中搖搖欲墜。

諸葛青青站在皇城最高的角樓上，看著城外升起的狼煙。平川叛軍的旗幟已經逼近城門，而她目光所及之處，那個銀甲將軍正以一己之力阻擋千軍萬馬。

“云深哥哥...“她攥緊了手中的絲帕，指節發白。

城外戰場，季云深的夙玉劍劃出一道耀眼的弧光。劍鋒所過之處，叛軍如麥浪般倒下。他的鎧甲已經染成暗紅，分不清是敵人的血還是自己的。每一次揮劍，都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

“季云深！“叛軍首領加齊·巴圖布林在陣前高喊，“歸順于我，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季云深抹去嘴角的血跡，劍尖直指對方：“我的榮華，就是守護這片土地；我的富貴，就是身后百姓的安康。“

話音未落，夙玉劍突然綻放出刺目的光芒。劍身震顫，發出龍吟般的清響。季云深縱身躍起，劍光如銀河傾瀉，在空中劃出千百道璀璨的軌跡。

“這是...玄境劍法！“平川第一勇士法哈勒驚呼。

劍光落下時，大地為之震顫。法哈勒的長刀寸寸碎裂，加齊的鎧甲裂開一道猙獰的傷口。但季云深也踉蹌著后退數步，一口鮮血噴在劍身上。

戰事稍歇的那個黃昏，諸葛青青偷偷溜出宮墻，在御花園的梅樹下找到了正在包扎傷口的季云深。

“你怎么來了？“季云深慌忙起身，卻被她按住了肩膀。

諸葛青青取出絲帕，輕輕擦拭他臉上的血跡。她的手指在顫抖，眼淚砸在他的手背上，燙得他心頭一緊。

“別哭。“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糙的繭子磨蹭著她細嫩的肌膚，“我答應過要保護你。“

她抬頭，看見他眼中映著晚霞的光：“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就在秋千架下。“

“記得。“季云深微笑，“你當時說，要我永遠做推秋千的人。“

諸葛青青摘下一顆青梅，放在他手心：“這棵梅樹是我們一起種的。你說過，等梅子熟了...“

“我就娶你。“季云深接上她的話，卻突然沉默。遠處傳來號角聲，叛軍又開始攻城了。

當云國大監蓮玉出現在城頭時，戰局驟然逆轉。

這個一襲青衫的男子搖著折扇，看似閑庭信步，卻讓加齊面色大變。他只用三言兩語就逼退了平川大軍，卻在轉身時，將折扇指向了諸葛青青。

“呂宋國若要云國庇護，需以長公主和親。“

季云深的劍瞬間出鞘，卻被蓮玉輕輕一扇擋開。折扇與劍鋒相擊，發出金玉之聲。

“季統領，“蓮玉笑容不減，“你確定要為了兒女私情，讓滿城百姓陪葬嗎？“

諸葛青青看見季云深的手在發抖。她知道，這個能為她擋下千軍萬馬的男人，此刻正被家國大義撕扯著心肺。

大婚那日，諸葛青青穿著云國送來的嫁衣站在鏡前。正紅色的禮服上金線繡著鳳凰，卻重得讓她喘不過氣。

“公主...“季云深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比往日沙啞。

她打開門，看見他穿著使節禮服，腰間卻依然佩著那把夙玉劍。他的眼睛通紅，像是許久未眠。

“你會送我去云國，對嗎？“她輕聲問。

季云深單膝跪地，劍尖抵地：“臣誓死護送公主。“

諸葛青青突然笑了。她伸手撫上他的臉，指尖描摹著他的輪廓，像是要刻進記憶里：“記得我們的梅樹嗎？等來年梅子熟了...“

季云深猛地抬頭，卻見她已經轉身走向花轎，珠簾垂下，遮住了她決堤的淚水。

送親隊伍行至兩國交界處時，遭遇了平川殘部的伏擊。季云深以重傷之軀再次拔劍，劍光如月華傾瀉，卻終究力有不逮。

就在一支毒箭射向花轎的瞬間，一柄折扇破空而來，將箭矢擊得粉碎。

蓮玉踏風而至，折扇回轉間，伏擊者紛紛倒地。他接住飛回的折扇，看向滿身是血的季云深：“值得嗎？“

季云深以劍拄地，望向花轎中驚魂未定的諸葛青青：“她平安，就值得。“

蓮玉若有所思地搖著扇子：“我若告訴你，云國皇帝早已知曉你們的私情，這場和親本就是為你設的局呢？“

季云深瞳孔驟縮。他突然明白，從始至終，他們要拆散的從來不是兩國的和平，而是這段不容于世的愛情。

邊境驛站，夜深人靜。

諸葛青青推開季云深的房門，看見他正在擦拭夙玉劍。燭光下，劍身上的血跡像盛開的梅花。

“帶我走。“她抓住他的手，“什么公主，什么和親，我都不在乎了。“

季云深的手顫抖得厲害。他想說好，想說我們遠走高飛，但腦海中浮現出呂宋百姓的面容，浮現出老國主哀求的眼神。

“青青...“他痛苦地閉上眼，“我不能...“

諸葛青青奪過夙玉劍，劍尖指向自己心口：“那你現在就殺了我。我寧可死，也不要成為政治的籌碼！“

劍身突然發出悲鳴，在兩人之間寸寸斷裂。季云深跪倒在地，捧著斷劍淚如雨下。這把陪他出生入死的寶劍，終究承受不住情義的重量。

多年后，云國皇宮。

她展開信紙最后夾著的一片干枯梅瓣，突然淚如雨下。當年那棵梅樹，終究沒能等到結果的時候。

遠處傳來太監的唱喝：“皇上駕到——“

諸葛青青擦干眼淚，將梅瓣含入口中。苦澀的味道漫過舌尖，像極了那年秋千架下，來不及說出口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