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正殿內(nèi)，燭火通明，金碧輝煌的殿宇在夜色中更顯肅穆。一眾大臣早已靜候多時，卻遲遲不見皇帝身影。
殿內(nèi)寂靜無聲，唯有燭火偶爾爆裂的細微聲響。
終于，殿外傳來太監(jiān)尖細的嗓音——
“陛下駕到！“
眾臣立刻俯身行禮，山呼萬歲。
皇帝厲閆緩步而入，明黃色的龍袍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可那張年輕的臉上卻不見半分帝王威儀，反而透著一絲疲憊和不安。他坐上龍椅，目光下意識地往身旁的王座瞥了一眼——空蕩蕩的。
“攝政皇為何還沒到？“厲閆皺眉問道。
眾臣低頭不語，無人敢答。
就在氣氛凝滯之際，殿外傳來沉穩(wěn)的腳步聲。
“臣，來遲了。“
低沉冷冽的嗓音響起，眾人心頭一震，紛紛側(cè)身讓開一條路。
攝政皇段凌風(fēng)緩步而來，玄色蟒袍襯得他身形修長挺拔，眉目如刀，眼神淡漠如冰。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徑直走向龍椅旁的王座，姿態(tài)從容得仿佛他才是這座宮殿真正的主人。
厲閆立刻站起身，微微欠身行禮：“攝政皇。“
段凌風(fēng)慢悠悠地坐下，接過太監(jiān)遞來的茶盞，輕啜一口，這才淡淡道：“陛下，身為帝王，當(dāng)知禮儀。“
厲閆面不改色，心中卻暗自冷笑——若他剛才不行禮，段凌風(fēng)恐怕就不是這般輕描淡寫地說他兩句了。
“攝政皇教訓(xùn)得是。“厲閆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隨即轉(zhuǎn)身端坐龍椅，環(huán)視眾臣，沉聲道：“今日急召諸位愛卿入宮，是因永王厲旸一事。“
殿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
“永王厲旸，此前曾有人報，他在呂宋國境內(nèi)現(xiàn)身。“厲閆緩緩道，“如今辰皎一統(tǒng)大漠，若厲旸與之勾結(jié)，必成后患。“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諸位愛卿以為，永王……該不該留？“
話音一落，殿內(nèi)氣氛驟然緊繃。
兵部尚書雷明揚第一個站了出來，聲音洪亮如鐘：“陛下！永王厲旸狼子野心，若不除之，必成大患！“
他眼神陰鷙，語氣狠厲：“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個毛千睿，此人武功極高，若放任不管，日后必成我云國心腹大患！“
雷明揚與辰皎有私仇，當(dāng)年若非辰皎，他的兒子雷絮棠也不會變成活死人。如今辰皎勢大，他早已恨之入骨，而厲旸若與辰皎聯(lián)手，他更不可能容忍。
“臣建議，立即派隱衛(wèi)追殺厲旸，永絕后患！“
司空戚淮余聞言，立刻附和：“雷尚書所言極是！永王厲旸乃先帝血脈，若他勾結(jié)外敵，動搖國本，臣等萬死難辭其咎！“
他說得義正言辭，可殿內(nèi)眾人皆知——戚淮余的女兒戚非非，半年前被皇后司瓊剖腹取子，他卻連一句公道話都沒替女兒說過。如今在厲旸的問題上，卻表現(xiàn)得如此“忠君愛國“，實在諷刺。
“臣愿親自領(lǐng)兵，誅殺逆賊！“戚淮余高聲道，仿佛這樣就能證明自己的忠心。
隱衛(wèi)統(tǒng)領(lǐng)顧云尚站在殿側(cè)，神色冷峻。
他忽然開口：“陛下，永王厲旸雖流落在外，但終究是先帝血脈，更何況陛下初登大寶，根本未穩(wěn)，若貿(mào)然誅殺，恐失民心。“
此言一出，殿內(nèi)眾人皆驚。
雷明揚冷笑：“顧統(tǒng)領(lǐng)，你這是何意？難道要放任逆賊逍遙法外？“
顧云尚淡淡道：“臣只是認為，永王未必有謀逆之心，若貿(mào)然殺之，反而坐實了陛下不容兄弟的惡名。“
厲閆瞇了瞇眼：“那依顧愛卿之見，該如何處置？“
“招安。“顧云尚直視皇帝，“若永王愿歸順，陛下不妨給他一條生路。“
雷明揚怒極反笑：“顧云尚！你身為隱衛(wèi)統(tǒng)領(lǐng)，竟為逆賊求情？莫非你與永王早有勾結(jié)？“
顧云尚神色不變：“臣只是為云國社稷考慮。“
平津侯楚少羽站在一旁，始終沉默。
他根基未穩(wěn)，不想卷入任何一方勢力，此刻更是打定主意獨善其身。
厲閆看向他：“楚愛卿，你怎么看？“
楚少羽微微一笑：“臣以為，此事當(dāng)由陛下與攝政皇定奪，臣不敢妄言。“
璟珩侯顧鵬澤站在殿角，神色陰沉，一言不發(fā)。
他慣于冷眼旁觀，此刻更是靜觀其變，仿佛這場爭論與他毫無關(guān)系。
而攝政皇段凌風(fēng)，則始終端坐王座，指尖輕輕敲擊扶手，眼神淡漠。
他既未支持殺厲旸，也未反對，仿佛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無關(guān)緊要的棋局。
厲閆見段凌風(fēng)不語，心中微沉，試探性地問道：“攝政皇以為……永王該如何處置？“
段凌風(fēng)抬眸，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陛下是君，臣是臣，此事自然由陛下定奪。“
——輕飄飄的一句話，將皮球踢了回去。
厲閆暗自咬牙，面上卻不動聲色：“既如此……“
他環(huán)視眾臣，緩緩道：“永王厲旸，不可留。“
“傳朕旨意，攝政皇和平津侯帶領(lǐng)隱衛(wèi)即刻追殺永王，生死不論！“
顧云尚眼神一沉，卻終究沒有再開口。
——大局已定。
散朝后，眾臣陸續(xù)離去。
顧云尚站在殿外，望著漆黑的夜空，眼神晦暗不明。
楚少羽走到他身旁，低聲道：“你今日……太冒險了。“
顧云尚冷笑：“冒險？我只是說了實話。“
楚少羽搖頭：“在這未央宮里，實話往往最致命。“
顧云尚沉默片刻，忽然道：“楚少羽，你說……云國的天，還能變嗎？“
楚少羽望向遠處翻涌的烏云，輕聲道：“或許吧……但絕不是現(xiàn)在。“
夜色如墨，狂風(fēng)卷著落葉拍打在璟珩侯府的大門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顧云尚跟在顧鵬澤身后，剛踏入府門，還未站穩(wěn)，迎面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的府邸內(nèi)格外刺耳，府中下人紛紛低頭，無人敢抬頭多看一眼。
顧云尚的臉被打偏，嘴角滲出一絲血跡，可他只是緩緩抬手，用拇指擦去唇邊的血，冷笑一聲，抬眼看向顧鵬澤。
“父親這一巴掌，是怪我今日在未央宮多嘴了？“
顧鵬澤面色陰沉，眼中寒芒如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顧云尚直視他，“保永王的命。“
“你——“顧鵬澤怒極，抬手又是一巴掌！
這一下力道極重，顧云尚踉蹌后退兩步，后背撞在廊柱上，喉間涌上一股腥甜，卻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低笑一聲，眼中滿是諷刺：“怎么，父親怕了？怕永王活著回來，揭穿你的真面目？“
顧鵬澤瞇起眼，聲音冰冷：“顧云尚，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殺你？“
“殺我？“顧云尚嗤笑，“父親連母親都敢殺，殺我算什么？“
顧鵬澤瞳孔驟然一縮！
“你胡說什么！“
“我胡說？“顧云尚直起身，一步步逼近顧鵬澤，“母親死的那天，你在哪？段凌風(fēng)為何會懷疑你？你真當(dāng)我是傻子？“
顧鵬澤眼中殺意驟起，手指微微收緊，可就在他即將出手之際，一道身影忽然擋在兩人之間——
“侯爺，息怒。“
趙子寰微微躬身，臉上帶著詭異的笑意，低聲道：“世子年輕氣盛，言語沖撞，您何必動怒？若真打死了他，對您的計劃……恐怕不利。“
顧鵬澤眼神陰晴不定，半晌，終于緩緩放下手。
趙子寰這才轉(zhuǎn)身，看向顧云尚，意味深長道：“世子，如今的朝局，您也清楚。厲閆不過是個傀儡，永王的命……早已定局，您何必為了一個將死之人，惹侯爺不快？“
顧云尚冷冷盯著他：“趙子寰，你以前跟在段凌風(fēng)身邊搖尾乞憐，如今又換了主子？“
趙子寰臉上的笑容一僵，眼中閃過一絲陰毒：“世子，話可不能亂說。“
“亂說？“顧云尚冷笑，“你這種墻頭草，也配教訓(xùn)我？“
趙子寰臉色徹底陰沉下來，他忽然湊近顧云尚，壓低聲音道：“世子，您可別……不知好歹。“
顧云尚正要反駁，卻忽然覺得喉嚨一緊！
趙子寰不知何時手中多了一顆黑色藥丸，趁他不備，猛地塞入他口中！
“咳——！“顧云尚劇烈咳嗽，伸手去摳喉嚨，可那藥丸入口即化，根本吐不出來。
“你給我吃了什么？！“他厲聲質(zhì)問。
趙子寰退后兩步，笑容陰森：“世子別急，只是讓您……安靜幾日的藥罷了。“
顧云尚眼前一陣眩暈，雙腿發(fā)軟，他強撐著扶住廊柱，死死盯著顧鵬澤：“你……果然……要殺我……“
顧鵬澤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中沒有半分溫度：“帶下去，關(guān)起來。“
兩名侍衛(wèi)立刻上前，架起顧云尚，拖向內(nèi)院。
顧云尚的意識逐漸模糊，最后的視線里，只剩下顧鵬澤冷漠的背影，和趙子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同一時刻，慶王府書房內(nèi)。
厲云帆靠在太師椅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目光透過半開的窗欞，望向遠處翻涌的烏云。
“轟隆——！“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他冷峻的側(cè)臉。
“王爺。“
一道柔媚的女聲在身后響起。
厲云帆沒有回頭，只是淡淡道：“白祁教你的，可學(xué)會了？“
“王爺放心。“女子緩步上前，紅衣如火，眉眼間褪去了曾經(jīng)的青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妖冶的魅惑，“屬下……不會讓您失望。“
厲云帆終于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她臉上，審視片刻，才微微頷首：“南國之事，必須萬無一失。“
女子紅唇微勾，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永王……必死無疑。“
厲云帆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抬手，指尖輕輕撫過她的臉頰，聲音低沉：“記住，你的命……是本王給的。“
女子微微顫栗，卻不敢躲閃，只是低聲道：“是。“
厲云帆收回手，揮了揮袖：“去吧，該你上場了。“
女子躬身行禮，轉(zhuǎn)身離去。
窗外，狂風(fēng)驟起，雷聲滾滾。
厲云帆望著云國方向，眸中寒光閃爍：“這次……我看你往哪里跑！“
顧鵬澤的書房內(nèi)
趙子寰關(guān)上房門，低聲道：“侯爺，世子已經(jīng)關(guān)起來了，三日內(nèi)不會醒來。“
顧鵬澤坐在案前，指尖摩挲著一枚玉佩，眼神晦暗不明：“段凌風(fēng)那邊……可有動靜？“
“暫時沒有。“趙子寰搖頭，“不過，他今日在未央宮的態(tài)度很奇怪，似乎……并不在意永王的死活。“
顧鵬澤冷笑一聲：“他在等。“
“等什么？“
“等一個……足以一擊斃命的機會。“顧鵬澤緩緩抬眸，“所以，我們必須先下手為強。“
趙子寰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侯爺?shù)囊馑际恰?
“南國。“顧鵬澤指尖點在桌面的地圖上，“永王必須死在段凌風(fēng)找到他之前。“
攝政皇府
段凌風(fēng)站在窗前，手中握著一封密信，看完后，指尖一搓，信紙瞬間化為灰燼。
“王爺，璟珩侯府的眼線傳來消息，顧云尚被關(guān)起來了。“暗衛(wèi)低聲道。
段凌風(fēng)神色淡漠：“死不了就行。“
暗衛(wèi)猶豫了一下：“那永王的事……“
“按原計劃進行。“段凌風(fēng)轉(zhuǎn)身，燭火映照下，他的側(cè)臉如刀削般冷峻，“厲旸……不能活。“
未央宮
厲閆獨自坐在御書房內(nèi)，手中捏著一枚棋子，久久未落。
“陛下，夜深了，該歇息了。“太監(jiān)小心翼翼道。
厲閆盯著棋盤，忽然輕笑一聲：“你說……朕這盤棋，下得如何？“
太監(jiān)不敢答。
厲閆也不在意，只是緩緩將棋子按在棋盤中央，低聲道：“朕倒要看看……最后活下來的，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