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尚抱著奄奄一息的戚非非回到璟珩侯府時,雙手已被她的血浸透。她的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臉色慘白如紙,唯有指尖還殘留一絲溫度。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榻上,顫抖的手指撫過她緊閉的雙眼,仿佛這樣就能讓她醒來,再像從前那樣瞪他一眼,罵他一句“蠢貨“。
可她沒有。
他想起他們初遇時,在鐵甲學堂的演武場上,她一身紅衣,手持長劍,一招一式凌厲如風,而他懶洋洋地倚在欄桿上,嘲笑她“花拳繡腿“。她二話不說,一劍劈來,差點削掉他半縷頭發。
那時的戚非非,驕傲、鮮活,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
后來他們并肩作戰,在邊境抵御外敵。他記得她策馬沖入敵陣的背影,記得她替他擋下暗箭時咬牙切齒的怒罵:“顧云尚!你要是死了,我做鬼也要把你從閻王殿里拖回來再殺一次!“
他當時笑得沒心沒肺,卻不知何時起,她的影子早已烙在他心里。
大婚那日,她穿著鳳冠霞帔,紅蓋頭下露出一截雪白的下巴。他掀開蓋頭時,她抬眼看他,眸中似有星光閃爍??珊髞砟??
后來,他嫌她聒噪,嫌她不懂世家規矩,嫌她不夠溫婉賢淑。他冷落她,甚至當著她的面與別的女子調笑,只為了看她氣惱卻又強忍的模樣。
他以為她永遠會是那個驕傲的戚非非,不會痛,不會傷心。
可原來,她只是把所有的失望都咽了下去,沉默地退到了他看不見的角落。
“非非……“他握住她冰涼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你醒過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讓你受委屈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滾燙的淚水砸在她手背上,可她卻連皺眉的力氣都沒有。
“砰!“
房門被猛地推開,計心瑤沖了進來,手中長劍還滴著血。她原本在侯府內守著戚非非,可一個鬼魅般的黑影在窗外一閃而過,她提劍追了出去,卻越追越遠,最終發現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等她趕回來時,一切都晚了。
“怎么會這樣……“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床榻上毫無生氣的戚非非,喃喃自語,“我明明……明明只是離開了一會兒……“
顧云尚抬頭看她,眼中血絲密布:“你去哪了?“
計心瑤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一拳砸在墻上,指節瞬間血肉模糊,可她感覺不到疼。
“是我大意了?!八а赖?,“可到底是誰……誰會對她下這樣的毒手?孩子呢?“
顧云尚閉了閉眼,聲音冷得像冰:“司瓊?!?
“司瓊?“計心瑤瞳孔驟縮,“她瘋了嗎?為什么……“
顧云尚搖頭,他也不知道。司瓊與戚非非素無恩怨,為何要如此殘忍?
計心瑤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想起在燕京時,司瓊為了做云國皇后,對師父燕華卸磨殺驢,甚至言語刺激辰皎,差點逼得辰皎失控。她本就厭惡司瓊,可如今……
“如果辰皎知道這件事……“計心瑤低聲道,眼中閃過一絲懼意。
上一次司瓊言語刺激辰皎,辰皎體內的力量幾乎暴走,若不是燕華及時阻止,司瓊早已尸骨無存。如今戚非非被害,辰皎若知曉……
怕是整個上京城都要陪葬。
“但愿……辰皎別回來得太快。“計心瑤喃喃道。
兩個月后,朝堂上關于司瓊生剖取子一案的爭論依舊不休。
司瓊是先皇厲睿淵欽定的皇后,當年厲閆中毒垂死,是司瓊出手相救,先皇便允諾了她三個條件:
**第一,不準傷害辰皎。**
**第二,她要做厲閆的皇后。**
**第三,她尚未想好。**
如今司瓊雖犯下大罪,可群臣無人敢提“處死“二字。畢竟,先皇的承諾仍在,若貿然處死司瓊,便是違背先皇旨意。
“陛下,此事……是否該從長計議?“趙子寰幽幽開口,目光卻瞥向璟珩侯顧鵬澤。
顧鵬澤面色平靜,仿佛此事與他無關。
厲閆冷笑一聲:“從長計議?司瓊殘害世子妃,剖腹取子,如此惡行,朕若不嚴懲,何以服眾?“
“可先皇……“
“先皇若在世,也絕不會容忍如此喪心病狂之舉!“厲閆猛地拍案,眼中怒火翻涌。
眾臣噤若寒蟬。
最終,厲閆力排眾議,下令將司瓊從天牢提至未央宮,他要親自審問。
司瓊被押進未央宮時,已褪去皇后華服,只著一身素白囚衣,長發披散,手腳皆戴著沉重的鐐銬。
可她依舊挺直脊背,眼神清冷如霜,仿佛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后。
厲閆最恨她這副模樣——明明已是階下囚,卻偏要擺出一副傲骨錚錚的姿態。
“司瓊,你可認罪?“他冷聲問道。
司瓊抬眸看他,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陛下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再問?“
“朕要你親口承認!“
“承認什么?“她輕聲道,“承認我剖了戚非非的肚子?承認我掐死了那個孩子?“
她每說一個字,厲閆的臉色便陰沉一分。
“好,很好?!八瓨O反笑,“既然你認了,那朕也不必再留情面!來人——“
他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刮起一陣陰冷的狂風,吹得燭火搖曳,群臣衣袖翻飛。
“啾!“
一道金光破空而來,直射向厲閆!
三大侍衛立刻拔刀護駕,可那金光速度極快,如閃電般穿過刀光,“錚“的一聲,深深釘入厲閆面前的龍案!
眾人定睛一看——
那是一枚令牌,通體鎏金,上刻一個蒼勁有力的“段“字!
滿殿死寂。
司瓊看著那枚令牌,突然笑了,笑聲凄厲如鬼魅。
“終于……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