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隨著海浪輕輕搖晃，辰皎靠在窗邊的軟榻上假寐。窗外，暮色已沉，海天相接處只剩下一線暗紅，很快便被涌動的黑暗吞噬。她本不該睡著的——戚非非生死未卜，司瓊剖取子的行為更讓她如鯁在喉——但連日的疲憊還是拖著她沉入了意識的深淵。

起初只是尋常的黑暗，隨后，她感到自己墜入了一片浩瀚大海。這不是琉島周邊熟悉的碧波，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幽藍，水面下暗流涌動，仿佛有無數雙手在拉扯她的四肢。辰皎水性極佳，但這里的海水粘稠如墨，每一次劃動都耗費她全部力氣。

“這是哪里？“她想呼喊，卻只吐出一串氣泡。

突然，千層巨浪從四面八方拍打而來，每一道浪都像鐵錘砸在她的脊背上。辰皎嗆了水，咸腥灌入鼻腔，肺部火燒般疼痛。就在她即將失去意識時，手掌突然觸到一段浮木——不，那不是木頭，冰涼光滑的觸感更像某種金屬。

當她的手指收緊的剎那，整個海洋劇烈震顫。一道金光從她掌心迸發，撕裂了黑暗的海水。辰皎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拽出水面，重重摔在了堅硬的地面上。

她喘息著睜開眼，發現自己置身于一間巨大的密室。墻壁、地板、天花板都由半透明的深藍色晶體構成，無數星光在其間流動。更令人驚異的是，整間密室懸浮在星辰大海之中，窗外滔天巨浪正瘋狂拍打晶體墻壁，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這是...什么地方？“辰皎撐著地面站起來，發現自己的衣衫干燥如初。

密室大得看不到邊際，空氣中漂浮著無數圓球，小的如珍珠，大的堪比磨盤。它們靜靜旋轉，散發著金、黑、紅三色光芒。辰皎走近一顆金色圓球，隱約看見里面閃動著畫面——一個穿明黃龍袍的男人抱著兩個襁褓中的嬰兒，臉上帶著悲喜交加的神情。

“你終于來了...“

一道清冷的女聲突然在黑暗中響起，驚得辰皎猛地轉身。聲音熟悉得令她毛骨悚然——就像在聽自己說話，卻又帶著她從未有過的慵懶與威嚴。

“誰在那里？“

回答她的只有規律的“嘀嗒“聲，像是誰的腳步聲，又像某種計時器。辰皎循聲望去，卻只看到漂浮的圓球在黑暗中明滅。

“啪！“

一聲脆響過后，整個密室驟然亮如白晝。辰皎下意識抬手遮眼，等適應光線后放下手臂，頓時如遭雷擊——

五步之外，站著一個與她容貌完全相同的女子。

同樣的杏眼，同樣的薄唇，同樣的下頜線條。唯一不同的是，對方有著湛藍如深海的眼瞳，及腰長發如瀑布般披散。她穿著辰皎從未見過的雪紗長裙，領口繡著精致的銀色波紋。

“你...“辰皎的喉嚨發緊，“你是誰？“

女子微微一笑。就是這一笑，讓辰皎意識到兩人的天壤之別——那笑容美得驚心動魄，眼角眉梢流轉的風情讓整間密室都為之明亮。明明是同張面孔，卻仿佛精雕細琢的玉像與粗糙陶胚的區別。

“我叫卿卿。“女子開口，聲音如冰泉叮咚，辰皎的心突然好痛，揪緊著胸口。

辰皎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一顆紅色圓球。球體出奇地溫暖，透過掌心傳來微弱脈動。“你為什么在我的...身體里？“

“應該說，是你在我的身體里。“卿卿緩步走近，長裙拖過晶石地面卻不發出絲毫聲響，“這具身體原本就是我的。“

“不可能！“辰皎厲聲反駁，“靈魂穿越的前提是原主死亡——“

“死過？“卿卿接上她的話，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還不止一次。“

她抬手輕揮，三顆黑色圓球應召而來，在兩人之間排成一列。隨著卿卿指尖輕點，球體表面浮現出畫面：第一顆球里，七歲的小女孩從閣樓墜落；第二顆球中，十五歲的少女吐血倒地；第三顆球內，二十出頭的女子在寢宮床榻上閉目長眠——每一張臉，都是卿卿。

“一體雙靈，這是大離皇室最隱秘的禁術。“卿卿的聲音忽然變得遙遠，“我們是雙生子，辰皎。你出生時靈體太弱，父親不得不將你的靈體寄養在我的身體里。“

辰皎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一些碎片般的記憶突然涌現——幼時高燒中總有人為她哼唱搖籃曲；習武受傷后傷口會莫名愈合；每當她情緒激動時，胸口總會泛起詭異的冰涼...

“父親...辰亦寒？“辰皎抓住關鍵，“他衰老得異常快是因為...“

“秘術反噬。“卿卿的指尖撫過一顆金色圓球，里面浮現出辰亦寒的面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壯年走向暮年，“違背天道輪回的代價，就是施術者壽元銳減，宿主則要承受千萬倍的反噬。“

密室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星辰大海掀起比之前更高的浪濤。一顆紅色圓球毫無征兆地炸裂，碎片劃過辰皎臉頰，卻沒有任何痛感。

“廬州城和琉島...“辰皎突然質問，“都是你幫忙的？“

卿卿的笑容變得莫測：“是，也不是。“她忽然貼近辰皎，冰涼的手指撫上她的脖頸，“你身上的內傷和余毒我都清理干凈了，以后要好好對待我的身體，還有…“

辰皎這才驚覺，自從進入密室，原本困擾她的胸悶氣短確實消失了。更奇怪的是，她竟能清晰感知到卿卿指尖的溫度——這絕非夢境能解釋的觸感。

“在琉島，我幫你救了一個你很想救的人。”卿卿的聲音很輕。

“段凌風...“辰皎猛地想起什么，“你說救了他？你用的什么辦法？“

“我有我的方法。“卿卿退后幾步，長發無風自動，“不過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

“景德江家。“卿卿的藍眼睛突然變得深邃如漩渦，“這件事，我必須親自解決。“

“你為什么這么在意？”辰皎想要攻占景德江家的理由，是要快速奪取云國的華東地區，切斷云國的農業經濟。

“不共戴天！”卿卿一字一句道。

辰皎剛要追問，整間密室突然劇烈震動。所有圓球同時發出刺目光芒，星辰大海的怒濤擊碎了部分晶體墻壁，海水咆哮著涌入——

“轟！“

辰皎猛地睜開眼，冷汗浸透了里衣。她仍躺在船艙的床榻上，窗外是平靜的夜海。但耳畔分明還回蕩著卿卿最后的話語：

“景德江家的事，我需要親自解決。“

她顫抖著抬手摸向臉頰——被紅色圓球碎片劃過的地方，赫然有一道正在愈合的淺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