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三船花舞來找辰皎,說是神代公主有請。
辰皎沒有太詫異,根據前夜二階堂菊的突襲,由此可見是神代公主的授意,走到神廟外,辰皎不自覺地回頭環看整座寺廟,似乎在找尋著心中那期盼許久的人影,卻徒留搖曳的樹影,三船花舞上前有些不解地問道:“怎么了?”
辰皎微微搖搖頭,徑直走進三船花舞為她準備好的木制轎輦,而在不遠處的屋頂上矗立著一個翩翩白衣的俊美男子,眼看著轎攆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路的盡頭,他還在留戀什么?她極力地想與自己撇清關系,如今他還要舔著臉為她祈禱此行一帆風順,不由得他輕啟唇吐出幾個字,卻發不出任何的音節,嘴角扯出一絲淡淡的可笑,他對她如此用情至深,她難道半分感覺不到?
三年的同窗之情,一年的夫妻之情,她當真說放下就放下?
他終究是錯付了!
不,他不想輸,呵!他怎么可能輸?他可是史上最強的王者段世墨……
遂而,他苦笑著低下頭,正因為他是段世墨,不再是段凌風,她才會和他分道揚鑣嗎?如果,如果他可以變回以前的段凌風,她是不是肯回頭?
即使是最強的王者,終歸是個凡夫俗子,他渴望地,深切期盼地,不就是她眼中只有他?只是,就在昨日,他真切地看到她眼中對自己的質疑,以及強烈的拒絕,就像當年的……瞬間他的瞳孔睜大,辰皎和她會是同一個人嗎?他從來不曾想過,是不愿意吧?他可是造成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為的不過是一時的報復快感,然而就因為那一次,他以及蓮玉,都回不去了……
耳邊傳來一陣沙沙聲,一道淺藍的身影正無聲無息地站在自己的身后,他微微瞇起雙眼,刺眼的陽光讓他看不清來人的面目,卻憑借著那人身上若有似無的蓮花香,已經斷定了那人的身份。
“蓮玉……”沈墨風幽幽說道。
風顏卿微微側身,收緊手中的長劍,說道:“你的毒暫時還不會復發?!?
“子寰說當日你不肯出手相救?!鄙蚰L撇過臉道。
“是。”風顏卿看著他道:“我有更重要的人需要保護,而你……有趙子寰。”
“你我多年的兄弟情,終究敵不過一個女人?!鄙蚰L目露兇光道。
“兄弟?朋友?”風顏卿微微抬起頭道:“你確定你真的拿我們這些人當作過?”
沈墨風倏瞪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風顏卿抬腳緩緩越過他,說道:“我一旦恢復風顏卿的身份,就勢必與你站在對立面,我不再是蓮玉,該為你做的事,我已經做到了,正如你計劃的一樣,厲閆坐上了云國之主的位置。”
“一個弒君殺父的小人罷了,他不會真以為云國是他的了,他根本就想不到自己才是這棋盤上的棋子?!鄙蚰L陰冷地說道。
“其實你才是那個身處棋局之上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計劃的一部分,包括以妾的名義迎娶的辰皎,即便她從來不在乎這些名分上的虛名,但足以見得,你對她也不存在任何的珍惜?!憋L顏卿說道。
沈墨風像是被人抓住了痛腳,厲聲道:“閉嘴!誰說我不珍惜她,那樣的情況下,我要怎么救她?”
“你明知道她會被雷明揚嚴刑拷問,還是要遲來一步,一定要重傷她,是為了讓她離不開你,或者你想廢了她?!憋L顏卿毫不畏懼地轉過身看著他道。
“你胡說!”沈墨風以致瘋魔,全身紅光乍現,“轟”地一聲巨響,一道耀眼的紅光將屋頂的一角切割,“咚”地巨響,塵土飛揚,沈墨風手中拿著隱隱作響,嗜血成性的“赤霄”。
然而風顏卿在一瞬間閃身站在沈墨風的身后,居高看著他手提著的“赤霄”,不過淡淡一瞥,原本嗜血的“赤霄”變得溫順,不再作響,只是淡淡地發著微光,沈墨風一臉驚恐,緩緩回過頭,卻停在當下,身后傳來風顏卿幽幽低沉的聲音:“你以為赤霄真的是你的?”
“你……”沈墨風為身一怔,風顏卿繼續道:“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你知道赤霄的來歷嗎?”
“什,什么?!”
風顏卿對著他的耳邊說了幾個字,便輕輕將他推下屋頂。
而沈墨風緩緩落下屋頂之際,看著站在屋頂上矗立著的風顏卿,心中無比驚愕,他從來就沒有失去過記憶?!不!
沈墨風輕輕落在地上,手中的赤霄更是不敢發出任何聲響,他從未感受過的可怕,風顏卿到底隱藏了多少實力?他瞬然想起兩年前在燕京百里城山腳下,燕昱出手相救的場景,他只身對付雷絮棠時,說過“我曾經遇到過一個用劍高手,而你不過爾爾”,而今想起,燕昱說時露出的笑意不僅僅是對著雷絮棠,還有他……
眾人聽到巨響聲紛紛走了出來,趙子寰看到沈墨風被風顏卿推下屋頂的那一刻就暴怒,正要上前與風顏卿決一死戰,卻被沈墨風厲聲阻止道:“別去送死!”
趙子寰緊握雙拳,惡狠狠地看著面無表情的風顏卿,心中記下今日之恥,日后必當千百倍奉還。
沈墨風抬頭看著風顏卿,想到落下屋頂之際,風顏卿說的話,“赤霄是我的!”
他怎么敢說赤霄是他的劍?
憑什么赤霄是他的?
赤霄是他段世墨的,從前是,現在是,將來還是。
正如辰皎,不管是辰皎,還是那個一身紅衣驚若天人的卿卿,從前都是他段世墨的,永遠都是!風顏卿,此仇非君子,那就公平競爭吧!他現在還看得出辰皎對他還是有感情的,否則她不會讓司空千潯出手相救,如果只是辰皎不想讓燕家欠他的,那就由辰皎一人,她會成為他的女人。
做轎攆里的辰皎手里緊握著一個小瓷瓶,里面裝著風顏卿的一滴血,以備不時之需,既然她的眼睛有如此功效,她勢必要好好利用一番,此時耳邊傳來一道雷聲,她打開轎輦的小窗戶,抬眼看了看晴空萬里的天空,心中一陣腹誹,大晴天的打雷,真是白瞎!
約莫搖晃了大半個時辰,轎攆終停滯,轎門從外面被人打開,三船花舞站在她的面前,說道:“到了。”
辰皎微微點點頭,彎腰走出轎攆,一道巨大的石牌樓佇立在她的面前,牌樓后是百來臺階,需要步行進入,三船花舞引辰皎走上臺階,腳步不緊不慢,約半柱香,來到一座兩層樓的樓閣,上面赫然寫著“日出樓”,辰皎淡淡嗤笑,原來日出之國的美稱由此。
三船花舞不解地看了看她,又抬眼看了看牌匾,不知辰皎的笑是何用意,懷著忐忑不安的心為辰皎引路,走上二樓,“吱”地一聲,一個穿著白裳,上面繡著幾株花的紋路,里面是紅色小袖,后腰上帶著一個銀白色的“大腰”,跪在地上的女子,低著頭說道:“城主請?!?
辰皎略略點頭,三船花舞脫下腳上的木屐,輕步走進屋內,辰皎看了一眼,沒有脫鞋,而是大步跨進屋內,女子滿臉驚恐地看著辰皎的身影,走進屋內,滿是紗帳,隱約可以看到紗帳下坐著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想必她就是三船花舞口中提到的“神代公主”。
神代海棠并沒有因為辰皎的無禮而大發雷霆,只是輕笑道:“城主,請坐?!?
辰皎盤膝而坐,三船花舞立刻端來了一個小桌,上面是早已準備好的酒菜,與平日不同的客氣,為辰皎的杯中倒了一杯清酒,說道:“慢用。”
房中就剩下紗帳內的神代海棠,和坐在紗帳外的辰皎,而站在柱子旁的臉上一道細小的新鮮傷痕的二階堂菊,手按在刀柄上,預示著隨時準備發起進攻,辰皎側眼瞧了一下,嘴角微微一勾,并不在意菊的動作,她拿起酒杯,放在鼻間輕輕嗅了嗅,隨而放下。
紗帳內的神代海棠看著辰皎的一系列動作,臉上只堆滿了笑意,說道:“城主,是怕酒中有參雜了別的東西?”
“有沒有公主不知道?”辰皎反譏道。
神代海棠倒也不惱,畢竟在沒見過辰皎之前,三船花舞也曾提到過辰皎對琉島似有國仇家恨般的厭惡,如今看來所言非虛。
“公主,擺了這么大的陣仗,到頭來還是誠意不夠?!背金ㄏ葘⒁卉姟?
“哦?”不過一個“哦”字,神代海棠就輕而易舉地化解了辰皎的將軍,微笑道:“不是每個國家的君王都必須接受百官的朝拜?!?
辰皎莞爾道:“那么公主是君,還是王呢?”
屋內微風輕起,紗帳輕輕飄動,只一瞬間辰皎看到了一雙精明干練的紅色眸子,里面的神代海棠輕輕抬起右手,站在柱子旁一直蓄勢待發的二階堂菊,拇指一動,一道刺眼的劍光刺痛辰皎的雙眼,不得不閉上雙眼,耳邊傳來陣陣劍聲,以及紗帳撕扯的聲音,不一會兒,聲音嘎然而止,辰皎慢慢睜開雙眼,原本在她面前隨意搖擺的紗帳盡數撕碎在四處,在她的不遠處一張冷艷絕美的臉印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