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皎一手里緊攥著信箋,一手有節奏地敲動著桌子,明月站在一旁,似乎不大明白辰皎此時此刻的心情,她緊鎖著眉頭,好像在等著什么。
窗外傳來鴿子翅膀的撲騰聲,原本面無表情的辰皎似乎等來了她要等的消息,眼睛向外一瞥,明月走出門外,熟練地抓起鴿子,將綁在鴿子腿上的竹簡取下并放飛,不過她很詫異地走進房內,問道:“小姐,這鴿子也是皓月的?”
辰皎微微點頭,接過明月手中的竹簡,打開里面的信箋,一邊看一邊說道:“之前我從皓月那兒帶走了一只,在去榕城之前給了二哥。”
雖然仍舊面無表情,但她的眼睛里多了一絲高興,明月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獨自來榕城,是有事情交代給攝政王嗎?”
“二哥已經到達泉城。”辰皎眼睛里大放異彩,似乎這個消息是她目前聽到最好的。
明月有些不解地問道:“泉城?小姐有什么計劃?”
“我給了二哥一個任務而已。”辰皎打了一個啞謎。
明月眨了眨眼,猜測道:“小姐的目標應該是景德。”
辰皎轉過臉,有些意外地看著她道:“你想到了什么?”
明月笑了笑道:“小姐是想斷了厲閆的后路,畢竟他和江家的關系過于密切,若是他日真的推翻他,不管是他還是江家,都會有咸魚翻身的一天,小姐就是不想讓他有這樣的機會。”
辰皎只微微點頭:“你只說對了一半。”
“難道小姐還有其他的目的?”明月有些不明白地看著她,自認為完全了解小姐心意,卻只是一半,明月當下也有些不甘心。
辰皎笑著搖頭不語,意在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她起身將信箋交給明月,交代道:“回信給二哥,我已知曉,靜等半年佳音。”
明月接過應聲,但仍舊不解地問道:“為何是半年?”
雖然明月很喜歡辰皎那種與身俱來的自信,但不論泉城還是景德,都不會像廬州那樣可以里應外合,畢竟當初最大的力量仍舊來自于段世墨,辰皎等人雖在其中出力不少,但不可改變的事實就是段家的實力,這也是明月最為擔憂的。
“原本我的計劃是一年內攻下瀛洲,但沒想到在榕城竟出現了琉島的人,這也就是說原本一年的計劃,可以提前。”辰皎嘴角輕輕一勾。
莫說一年攻城不下,以如今云國的造船技術,以及尚未涉獵的海戰,辰皎應該能輕易發現,云國根本沒有這樣的人才,即便是沿海的榕城,也只能嚴防死守,海戰更是不可能。
“小姐,明月愚鈍,先不談瀛洲,我們只談泉城和景德,這兩大城池都是江家的勢力范圍,雖說江皇后死后,江家一度消沉,看上去沒落,在六大世家中屬于實力最為薄弱的一方,但江家依舊屹立不倒,恐怕不僅僅是當初太子的緣故,還有其他。”明月一針見血的提出自己的判斷。
辰皎點頭贊同:“沒錯,我正是因為知道江家一定勾結外力,所以才下定決心一舉剿滅。”
“外力?”明月更是疑惑。
“一枝雷藏他們在談話時,無意中透露了得知榕城造船的消息,我想在榕城里一定有江家的眼線,而且榕城的邊防我曾經看過,說不上什么嚴防,但外人想要從海路悄無聲息地進入,并非易事。”辰皎說道。
明月皺了皺眉,不確定地問道:“小姐的意思是說蘇郡守……”
辰皎笑著搖頭打斷道:“他的確有野心,但僅僅在于他想要找到一個更好的領導者,顯而易見,段家和厲家都不是他的目標。”
明月聞言,掩嘴一笑:“小姐,哪有這么夸自己的?”
“他作為一城之主,知道單憑一己之力根本做不到固守城池,但他能控制事態的嚴重性,所以在浪人肆虐、琉島諸人如入無人之境的情境之下,他對我提出的一系列保守做法,不過是試探而已。”辰皎說道。
明月有些恍然大悟:“所以,他對浪人一事不是來尋求你的意見,而是看你的態度?”
辰皎這才稍稍滿意地夸贊:“明月的腦回路還是清晰的。”
“小姐又在胡言。”明月嬌喝一聲道。
“他對浪人之事本就持厭惡之色,想必他就此事也不止一次上奏朝廷,或許當時段凌風也是知曉的,但因為云國沒有海戰人才和造船技術,朝廷就只能避而不見。”辰皎冷靜分析道。
明月贊同地點頭道:“就算是戰神也有他觸不到的地界。”
“海戰的確要比陸戰考慮的不可抗力因素太多,有時候并非是戰死沙場,僅僅一場暴風雨,便會導致全軍覆沒。”辰皎神色黯淡,她心知就以現在的形勢,短期內訓練出一批海戰人才根本不可能,還要造船,每一樣都要她親力親為,但最后能呈現出的,或許還是會令人失望。
“所以小姐要去琉島,不僅要學習他們的造船術,還有應戰之術?”明月隱約明白了些。
辰皎點頭道:“一開始我并沒有打算去琉島,劉云軒知道了這三個人來到榕城,還大方地給他們參觀了我們如今的船體,很好地給他們起到了一個威懾作用,不得不說劉云軒在這一點上想到了前面,但唯一不足的是,他最初的目的只是要扣留他們的船,沒有想過去琉島,亦或許,他沒有那個膽量。”
辰皎一臉可惜的模樣,明月抿唇一笑:“劉云軒哪里有小姐那長遠的眼光?”
“你在取笑我?”辰皎美眸斜睨著她道。
明月故作害怕的樣子,抬起手遮擋辰皎投來的視線,說道:“小姐,明月知錯了。”
“呵,知錯?”辰皎一點也不相信的看著她,然后搖了搖頭道:“現在劉云軒開了一個很好的頭,我起初并沒有打算攻打琉島,而今他們來了,現在也是非常時期,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明月放下手,指出辰皎話中的語病:“小姐,不對吧?應該是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好,似乎琉島這三個人對我們并非是有意冒犯。”
“琉島并非是云國的友國,要不然怎會三番兩次的任由浪人在邊防橫行而不加以制止?他們也在試探云國的底線。”辰皎說道。
“小姐,他們當真會大舉侵入中原?”此刻明月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辰皎搖了搖頭道:“如果這是一個我從前所認知的世界,或許會,但現在……”
話到這兒,辰皎沉默,腦海里又想起了曾經在參觀某屠殺館看到的那一幕幕慘絕人寰、道德淪喪的情景,稍有一些愛國之心的人都不會原諒這樣的禽獸行徑。
每每想到那些場景,辰皎都會不禁暗暗握緊雙拳,胸中的怒火熊熊燃起,周身環繞起橙色光芒而不自知,明月略略皺眉,隨即伸出兩指,指間夾著一根細長的銀針,直接刺入辰皎的身后心,然而辰皎紊亂的氣息仍在不停地環繞周身,晌久才慢慢平息,而身后的明月臉色蒼白,滿頭大汗,反觀辰皎原本蒼白的臉漸漸紅潤起來。
明月收回手,深深吐納一口氣,用衣袖擦拭著額頭的汗水,走到辰皎面前,聲音虛弱:“小姐……”
還想說時,竟不慎向前傾,辰皎睜開眼的同時看到明月踉蹌的樣子,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驚問道:“明月,你怎么樣?”
明月虛弱地搖搖頭,手指吃力地動了動,似乎在試探自己到底還有多少力氣,朱唇輕啟,微弱的聲音:“小姐,請原諒明月的自作主張……”
辰皎搖頭將她扶到桌旁坐下來,只聽明月繼續說道:“小姐,我封住你的武功,就以目前你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再用武,我知道你閑不下來,只能找準機會暫時封住你的武功,好好養好身體。”
辰皎沉默。
“小姐,我知道你很想盡快處理好事情,但如果沒有一副很好的身體,你想要做什么到最后有可能都是徒勞,為了讓你能夠靜下心來,封住你的武功是最好的決定。”明月稍稍恢復了一些力氣。
“我……”辰皎想要說什么,看到明月一臉蒼白,哽在喉嚨里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明月吃力地抬起微涼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說道:“小姐,你也要試著相信我,相信我們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不要把自己的弦繃得太緊,我愿意為小姐獻出我的生命,所以,小姐要相信我!”
辰皎看著一臉誠懇的明月,沉重地點點頭,說道:“好,最多半年。”
明月欣慰地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