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的榕城，空氣中彌漫著海風特有的咸腥味。郡守府后院的海棠花開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落，為這座臨海城池增添了幾分柔美。然而此刻的郡守府內，氣氛卻凝重如鐵。

“外族奸細？蘇郡守好大的官威！“四條葵被兩名衙役押著，氣得滿臉通紅，一頭利落的短發隨著她激烈的動作不斷晃動。她掙扎著想要掙脫束縛，手腕上的鐵鏈嘩啦作響。“我們不過是來考察造船技術，這就是你們云國的待客之道？“

三船花舞倒是出奇地安靜，只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她輕撫著腰間被卸下的佩刀位置，用琉島語低聲說了句什么。

“帶下去！“蘇郡守一揮袍袖，衙役們立刻押著三人往大牢方向走去。四條葵的怒罵聲漸漸遠去：“你們這群......“

辰皎倚在廊柱旁，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她今日穿了一襲月白色長衫，襯得臉色更加蒼白。左胸的傷口雖然已經包扎，但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撕裂般的疼痛。

“城主，您的傷......“明月捧著藥箱匆匆趕來，看到辰皎這副模樣，秀氣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無妨。“辰皎輕輕擺手，目光卻追隨著被帶走的三人。海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露出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這三個人，留著有大用。“

明月嘆了口氣，熟練地解開辰皎的衣襟檢查傷口。只見雪白的繃帶上已經滲出一片殷紅，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傷口又裂開了！城主您答應過我不再......“

“這次是真的。“辰皎難得地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伸手揉了揉明月的發頂，“我保證。“

明月狐疑地看著她，顯然不信。這三年來，辰皎的“保證“已經成了最不可信的承諾。

正當主仆二人說話間，遠處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只見一位身著絳紫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來，身后跟著劉云軒等一眾將領。

“下官見過辰城主！“蘇郡守拱手行禮，目光卻在看到辰皎蒼白的面色時微微一凝。他今年四十有三，在榕城為官二十余年，眼角已經爬上了細紋，但那雙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辰皎強撐著直起身子還禮：“郡守大人客氣了。“

“城主有傷在身，不必多禮。“蘇郡守連忙擺手，目光中流露出幾分贊賞，“劉將軍常說辰城主是巾幗不讓須眉，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辰皎微微一笑，引眾人入內。廂房不大，但布置得極為雅致。窗外一株老梅探進枝丫，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明月奉上清茶，茶香氤氳中，蘇郡守的目光在辰皎臉上停留了片刻。

“關于那三個外族人......“蘇郡守斟酌著開口。

“先關著。“辰皎輕啜一口茶，茶湯清冽，是上好的龍井。“他們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

蘇郡守點點頭，忽然話鋒一轉：“城主可知琉島近況？“

“第三代目神代海棠？“辰皎放下茶盞，瓷器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蘇郡守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城主果然消息靈通。神代公主繼位后，雖無明面上的擴張之舉，但那些浪人......“他嘆了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上月又洗劫了三戶漁家。“

“浪人？“明月忍不住插話，“他們不是應該聽命于......“

“聽命于神代海棠？“辰皎冷笑一聲，眼中寒光乍現，“要么是她默許，要么就是她無能。“她突然握緊拳頭，指節發白，“歷史上這樣的把戲還少嗎？“

“城主！“明月驚呼。只見辰皎胸前的白衣又滲出了鮮血，在月白色的布料上暈開一片刺目的紅。

劉云軒猛地站起，案幾被他撞得搖晃：“辰皎！你......“

“無礙。“辰皎咬牙道，額角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她眼前浮現出前世在博物館看到的那些黑白照片——堆積如山的尸體，哭泣的孩童，沾血的刺刀......那些畫面如附骨之疽，日夜折磨著她。

“若我手中有原子彈......“她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蘇郡守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氣震懾，手中的茶盞差點脫手。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那不是一個二十出頭少女該有的眼神，那里面盛滿了刻骨銘心的仇恨與......某種他無法理解的、穿越時空的悲痛。

房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窗外傳來海浪拍岸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如同沉悶的戰鼓。

良久，蘇郡守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冠：“下官明白了。“他的聲音變得堅定，“從今日起，但凡有浪人上岸滋事，格殺勿論。“

辰皎抬眸看他，眼中的寒意稍稍消退：“郡守不怕惹禍上身？“

“下官既然選擇追隨城主，就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蘇郡守正色道，“況且......“他苦笑一聲，“這些年忍氣吞聲，下官也受夠了。“

劉云軒若有所思地看著二人，突然開口：“瀛洲之戰，算我一個。“

與此同時，郡守府大牢內。

四條葵煩躁地踢著牢房的木柵欄：“這群混蛋！等公主派人來......“

“安靜。“三船花舞盤腿坐在稻草堆上，閉目養神，“省點力氣。“

“死不了。“一枝雷藏睜開眼，眸中精光一閃，“那個辰皎，留著我們有用。“

牢房外傳來腳步聲，一個獄卒提著食盒走來。四條葵立刻撲到柵欄前：“喂！什么時候放我們出去？“

獄卒冷笑一聲，將食盒重重放在地上：“外族奸細還想出去？做夢！“說完揚長而去。

四條葵氣得又要罵人，卻被三船花舞制止。只見三船花舞從食盒底層摸出一張小紙條，上面用琉島文字寫著幾個小字。她看完后，指尖一搓，紙條立刻化為齏粉。

“公主已經知道了。“她低聲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戲就要開場了。“

是夜，辰皎站在郡守府最高的望樓上，遠眺漆黑的海面。明月為她披上外袍：“城主，夜里風大。“

“明月，你怕死嗎？“辰皎突然問道。

明月一愣，隨即笑道：“跟著城主，死有什么可怕的？“

辰皎轉過身，月光為她蒼白的臉龐鍍上一層銀輝：“如果我說，我要做的這件事，可能會讓千萬人喪命......“

“小姐一定有城主的道理。“明月堅定地說，“我相信城主。“

辰皎望著這個從小跟著自己的丫頭，心中一暖。她抬頭看向星空，那些星辰仿佛組成了另一個世界的模樣——那個有高樓大廈，有汽車飛機，也有原子彈的世界。

“我不會讓歷史重演。“她輕聲說，更像是對自己的誓言，“這一次，我要改寫結局。“

海風嗚咽，如同無數亡魂的哭泣。遠處，一道閃電劃破夜空，暴風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