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梅花謝，柳絮初生。窗外傳來少女們銀鈴般的笑聲，如清泉流過青石，清脆悅耳。她們追逐嬉戲，裙裾飛揚，恰似一群翩躚的彩蝶。曾幾何時，她也如這般無憂無慮，笑靨如花。直到那一天，那一年，那一場變故，徹底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

沈玉龍倚在窗邊，透過薄如蟬翼的紗窗望向庭院。昨夜一場驟雨，打落了滿園芳菲，唯有她鐘愛的海棠依舊盛開。翠葉如洗，花朵濃密，恰似那句“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十六歲的她，也曾幻想過一位翩翩少年郎，執她之手，許她一世長安。如今韶華已逝，那些旖旎的夢境早已化作泡影。兩兩相望，終成兩兩相忘；兩兩相知，終成兩兩相厭。

“樓主。“門人輕叩而入，見她佇立窗前沉思，欲言又止。

“人來了？“沈玉龍未轉身，聲音如清泉擊石，泠泠動聽。

“顧云尚在門外求見。“門人輕嘆。他跟隨樓主多年，深知她心中苦楚。

“求見？“沈玉龍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他何曾低頭求過人？今日能放下身段，不過是為了他那位'知己'罷了。“

她太了解顧云尚了。五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就已將段凌風視作手足至交，護之如命。她早該明白的，為何直到今日才肯承認這個事實？

“樓主可要一見？“門人試探道。

沈玉龍依舊望著窗外。少女們的笑聲漸行漸遠，如同她再也回不去的舊時光。“就說我身子不適，請他改日再來。“

門人一怔。若是五年前的沈玉龍，聽聞顧云尚來訪，怕是早已飛奔而出。那場變故后，這對璧人反目成仇，究竟是誰的錯？

顧云尚得到回復后，沉默離去。戚非凡跟在他身后，看著他越走越快的步伐，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行至一處密林，顧云尚突然一拳砸向身旁的古樹，樹干震顫，落葉紛飛。

戚非凡識趣地沒有多問，只是靜靜看著他發泄。直到顧云尚精疲力竭地坐下，才挑眉道：“這可不像平常的你。“

“平常的我什么樣？“顧云尚反問，忽然想起戚非凡平日里的聒噪。若是往常，她定會刨根問底，還會自說自話地講起青衣樓的種種秘辛。

“不問問我為何生氣？“顧云尚扯下一根草莖叼在口中，試圖掩飾內心的煩躁。

戚非凡搖頭。她可不想像那棵樹一樣成為出氣筒。

“你怕我？“顧云尚瞇起眼。

戚非凡嘴角抽搐。這男人哪來的自信？她戚非凡怕過誰？

“其實我平常不這樣。“顧云尚自顧自地說。

夠了！戚非凡腹誹。要不是為了查清沈玉龍與少女失蹤案的關聯，她才懶得陪這位大少爺吃閉門羹。現在倒好，自己生悶氣不說，還在這兒自說自話。

忽然，戚非凡長袖一甩，一腳踏在顧云尚身側的樹根上，俯身逼近。顧云尚猝不及防，只見那張俏臉在眼前放大，心跳陡然加速。他曾對沈玉龍有過好感，卻從未有過這般心悸的感覺。俊臉霎時漲得通紅。

戚非凡本想出言譏諷，卻被他的反應逗樂了：“顧大人這是在害羞？“

顧云尚惱羞成怒，一把推開她，別過臉去。心跳如鼓，面頰滾燙。戚非凡繞到他面前，見他臉紅得更甚，不禁捧腹大笑。

在這個世界，二十一歲的男子大多已為人父。顧云尚久居宮中，見過的美人如過江之鯽，怎還會如此純情？

“先回去吧。“顧云尚聲音不穩。

戚非凡抿唇忍笑，忽然想起正事：“人還沒找到呢。“

“明日再來。“顧云尚深吸一口氣，“她會見的。“

戚非凡不置可否。沈玉龍費盡心思在醉仙樓設局，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兩人，必有所圖。明日再來，恐怕依舊徒勞。

夜色漸深，辰皎從漫長的醉夢中醒來。眼皮沉重如鉛，她費力地睜開眼，看見段凌風靠在床邊的椅子上假寐。他眉宇間的疲憊清晰可見，想必守了許久。

“醒了？“段凌風驀然睜眼，嗓音沙啞。

“這是...青衣樓？“辰皎環顧四周，陌生的陳設典雅精致。

段凌風點頭：“沈玉龍并無惡意。“

“水。“辰皎喉嚨干澀如火燒。

段凌風起身倒水，遞到她手中。溫水入喉，辰皎長舒一口氣，掀被下床：“你與她很熟？“

“舊識。“段凌風挑眉。

辰皎打量著房間。沈玉龍待客周到，難道只為了引顧云尚前來？

“她單戀顧云尚？“以顧云尚那鋼鐵直男的性格，怕是再美的女子也難動其心。

“算是兩情相悅。“段凌風想起往事。顧云尚當年并非無情，只是倔強不肯承認。而沈玉龍...卻是傾盡了全部真心。

“渣男！“辰皎嗤之以鼻。

段凌風對這個新詞頗感興趣。在辰皎看來，顧云尚負了沈玉龍。可當年之事，誰又能說清對錯？

與此同時，重傷的沈玉龍被戚淮余送回了七星門。沈述安正在密室參悟武學，被下人打斷，怒不可遏。聽聞愛女重傷歸來，又驚又怒，匆忙趕往前廳。

戚淮余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廳中字畫：“'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好字！“

“戚大人這是來打沈某的臉？“沈述安冷聲道。女兒再不對，也輪不到外人教訓。

“下次再見到的，就是一具尸體了。“戚淮余毫不客氣。

沈述安面紅耳赤。七星門立派數十載，雄踞星城，豈容一個巫骨門余孽放肆？即便同為一個主子效力，也分尊卑！

“哼！打狗還要看主人！“沈述安怒道。

“正是看在沈門主面子上，才留她一命。“戚淮余打斷他，“殿下親臨星城，命你嚴加管教。若再有下次...“

沈述安聞言色變，撲通跪地：“戚大人救命！“

戚淮余冷笑。什么名門正派，不過是一條搖尾乞憐的老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