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風修長的手指輕輕搖晃著手中的白玉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燭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醉仙樓內絲竹聲聲，香氣繚繞，卻掩不住他眼中那一抹銳利的鋒芒。

“雷侯所預言的'萬劫不復'...“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酒液滑過喉嚨的灼熱感讓他想起五年前那個雨夜，雷明揚在御前信誓旦旦的預言。如今預言落空，顧家在上京的地位反而更加穩固，蓮玉那閹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愈發重了。

“雷明揚，呵...“段凌風低笑一聲，指腹摩挲著杯沿。他算盡了一切，唯獨漏算了那個看似閑散的安王。

忽然，一陣清脆的腳鈴聲打斷了段凌風的思緒。整個醉仙樓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所有賓客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轉向樓梯處。一襲紅衣如火的女子款款而下，每走一步，腳踝上的銀鈴便發出勾魂攝魄的聲響。

那女子生得極美——柳葉眉，桃花眼，眼波流轉間似有萬千風情。她赤足踏在鋪滿花瓣的地毯上，纖細的腰肢隨著樂聲款擺，如同一株在風中搖曳的罌粟，美得危險而致命。

“她就是沈玉龍？“段凌風身側傳來一個清冷的女聲。他側目看去，只見辰皎正襟危坐，眼神清明如初冬的湖水，竟絲毫不受那魅惑舞姿的影響。

段凌風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化為玩味的笑意。這女子，果然與眾不同。

“你說雷明揚...“段凌風剛開口，辰皎突然轉頭，那雙如刀般鋒利的眸子直直刺入他眼底。他手腕一抖，酒液灑出幾滴，在檀木桌面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你恨他？“段凌風敏銳地捕捉到她眼中轉瞬即逝的殺意。

辰皎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邊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不共戴天。“四個字從她齒間擠出，冷得仿佛能凝出冰碴。

她的思緒飄回那個硝煙彌漫的世界——父親被誣陷貪污軍餉，鋃鐺入獄；她作為特種部隊最優秀的狙擊手，卻在一次任務中被自己人出賣，身中數彈。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個道貌岸然的雷明揚。

“你父親是個文官，你的武功是師承何處？“段凌風的問題將她拉回現實。他曾派人詳查辰皎底細，卻找不到半點關于她武學來歷的線索。

辰皎仰頭飲盡杯中酒，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澆不滅胸中那股郁結多年的怒火。“從懂事起，我就被灌輸著保衛國家之責...“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段凌風靜靜聽著，為她斟滿酒杯。辰皎描述的世界光怪陸離——沒有內力輕功，卻有能千里傳音的器物；沒有刀劍弓弩，卻有瞬息奪人性命的火器。她口中的“特種兵“訓練殘酷得令人咋舌，而她，是其中最鋒利的一把刀。

“一次戰役我們都陣亡了，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辰皎的指尖輕輕按壓胸口，那里有一道猙獰的傷疤，是前世留給她的最后紀念。

段凌風眸光微動：“你想查清楚？“

辰皎沒有回答，迷離的目光落在舞池中央的沈玉龍身上。酒意上涌，她雙頰泛起緋紅，忽然伸手戳了戳段凌風的臉頰：“男人都喜歡這樣的？“

段凌風低笑，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我不喜歡。“

“你喜歡我。“辰皎醉眼朦朧地宣布，然后一頭栽進段凌風懷中，呼吸漸漸平穩。

段凌風指尖輕撫過她因醉酒而泛紅的臉頰，眼中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你也是。“

就在這時，沈玉龍的舞姿戛然而止。她紅袖一甩，消失在二樓轉角處。眾人如夢初醒，唯有角落里的顧云尚臉色鐵青，手中的酒杯被捏得咯吱作響。

當賓客們回過神時，段凌風和辰皎早已不見蹤影。

青衣樓內，沈玉龍高坐主位，紅衣勝火。她看著被押解進來的段凌風，以及他懷中熟睡的辰皎，紅唇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與段將軍五年未見，不想再見竟是這般情景。“

段凌風從容不迫地理了理衣袖，將辰皎護在身側：“青衣樓藏在這市井酒樓之中，沈樓主果然長進了。“

“你卻還是這般自負。“沈玉龍冷笑。

段凌風不以為意，低頭為辰皎拂開額前碎發：“顧云尚會來的，而你——“他抬眼，目光如炬，“會善待我們。“

沈玉龍神色一滯。五年前與顧云尚割袍斷義的場景歷歷在目，那些決絕的話語言猶在耳。她緩步走下臺階，打量著段凌風懷中的人兒：“沒想到段將軍也有了軟肋？“

“人非草木。“段凌風坦然道，將辰皎打橫抱起，“沈樓主打算如何安置我們？“

沈玉龍突然伸手扣住他的脈門，片刻后甩開他的手，嗤笑道：“內力全無，段將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有沈樓主在，何須我出手？“段凌風面不改色。

沈玉龍揮袖命人帶他們去客房，轉身時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不多時，一名青衣弟子匆匆而來，遞上一封火漆密信。沈玉龍閱畢，掌心內力一吐，信箋化為齏粉。

“安王果然坐不住了。“她喃喃自語。

客房內，段凌風小心翼翼地為辰皎脫去外袍，蓋好錦被。他坐在床沿，凝視著她熟睡的面容，想起她醉酒時的話。那些殘酷的訓練，那些生死一線的任務...她究竟經歷了多少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難？

“嘖嘖，沒想到殺伐決斷的段將軍也有這般柔情時刻。“沈玉龍不請自來，倚在門框上調侃。

段凌風頭也不抬：“沈樓主深夜造訪，莫非是想通了？“

沈玉龍神色一凜，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牌放在桌上：“安王的密令，不是要你們的命。“

段凌風冷笑：“他倒是謹慎。“

“要不要通知蓮玉？“沈玉龍問。

段凌風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突然問道：“你對顧云尚，可還有情？“

沈玉龍如遭雷擊，美麗的臉上血色盡褪。良久，她咬牙道：“沒有。“

“那你去殺了他。“段凌風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談論天氣。

沈玉龍瞳孔驟縮：“什么？“

“殺顧云尚。“段凌風重復道，目光如刀，“不后悔？“

“不悔！“沈玉龍斬釘截鐵，轉身離去時紅袖翻飛，如一團燃燒的火焰。

段凌風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輕輕搖頭。他轉向床榻上的辰皎，指尖描摹著她精致的眉眼，低聲道：“這盤棋，才剛剛開始...“

窗外，一彎新月悄然爬上枝頭，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為熟睡的辰皎鍍上一層銀輝。段凌風的目光在她與月亮之間游移，忽然想起一句詩——“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他自嘲地笑了笑，輕輕合上窗扉。明日，又將是一場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