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云軒的臉色倏然陰沉如鐵，握緊的雙拳“咚“地砸在檀木桌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沈墨風手中的青瓷杯微微一顫，琥珀色的茶湯溢出，在桌面上洇開一片深色痕跡。

“你——“劉云軒剛要發作，卻對上沈墨風投來的冰冷眼神。那目光如刀，仿佛能剜人心肺。劉云軒喉結滾動，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將滿腹怒火硬生生咽了回去。

辰皎對他的暴怒視若無睹，指尖輕叩桌面：“劉大少爺又不是貔貅，守著金山銀山有何意義？錢財若不能用在刀刃上，保州首富也不過是個守財奴罷了。“

“你方才說，開戰后我的錢財會源源不斷？“劉云軒強壓怒氣，聲音仍帶著幾分顫抖，“此話怎講？“

辰皎唇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這三城乃云國糧倉，半數糧產皆出于此。一旦斷糧...“她故意頓了頓，“朝局本就動蕩的云國，頃刻便會分崩離析。百姓擇良木而棲，商戶更是如此。“

劉云軒暗自心驚。這丫頭竟將云國命脈看得如此透徹！但他面上不顯，反而嗤笑道：“就憑你？三個月閉城？上京城那些老狐貍囤糧充足，區區三月不足為懼。“

“是嗎？“辰皎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衣袖，“那若是糧倉突然起火呢？“

輕飄飄一句話，卻讓劉云軒瞳孔驟縮。他猛地意識到——眼前這個看似慵懶的女子，早已布下一盤大棋。那些糧倉可都是他劉家的產業！

“你！“劉云軒氣得指尖發顫，卻在沈墨風冰冷的注視下生生忍住。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分析：即便辰皎拿下三城，也不過要他兩成分利，比進貢云國的還少。只是這軍費開支...

想到這里，劉云軒突然明白辰皎的算計——她不僅要錢，更要他劉家成為這場博弈的共謀！一旦糧道被控，云國必亂。屆時無論誰勝誰負，掌握糧草的他都能穩坐釣魚臺。

“筱寧在哪兒？“辰皎突然話鋒一轉，聲音冷了幾分。

劉云軒正端起茶盞的手一頓，茶水濺在錦袍上。“送回江家了。“他故作鎮定道，“江家嫡女流落在外成何體統？“

“什么？！“計心瑤猛地站起，茶凳在地上刮出刺耳聲響，“你竟敢——“

“有何不妥？“劉云軒皺眉，“難道讓她繼續拋頭露面？“話雖如此，他余光瞥見辰皎眸色驟暗，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是筱寧自愿？“計心瑤聲音發顫。她永遠忘不了那日醉生夢死分別時，筱寧眼中化不開的哀傷。

劉云軒訕訕道：“她自然不情愿...但一個弱女子...“話音未落，忽聽“啪啪“兩聲清脆的擊掌。

“妙啊劉大少爺。“辰皎笑靨如花，眼底卻結著冰霜，“真是體貼入微呢。“

雅閣內空氣驟然凝固。劉云軒后背沁出冷汗——他這才想起，筱寧當年正是為逃婚才離家出走！

“我、我可以去江家接她...“劉云軒話音未落，突然“砰“的一聲悶響。他只覺臀部劇痛，整個人向前撲去，額頭重重磕在桌沿上。

“噗嗤——“計心瑤第一個笑出聲。只見劉云軒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玉冠歪斜，活像只翻了殼的烏龜。

“辰皎！“劉云軒捂著額頭爬起，正欲發作，卻見辰皎慢條斯理地活動手腕，頸骨發出“咔咔“脆響。

“論打架我確實不如你。“辰皎歪頭一笑，那笑容讓劉云軒毛骨悚然，“所以我只打算...打死你。“

劉云軒連退三步，險些又被凳子絆倒。他求助地望向沈墨風，卻見那人垂眸抿茶，唇角分明噙著笑意。

“罷了。“沈墨風輕咳一聲，“打死他，誰給你賺軍餉？“

辰皎故作沉思狀：“有理。“她沖劉云軒瞇起眼，“那就先記賬上。“

劉云軒剛松口氣，忽聽辰皎補充道：“等拿下廬州，我要你親自去江家接人。若筱寧少一根頭發...“她指尖寒光一閃，劉云軒的玉冠應聲斷裂，黑發披散而下。

“我、我這就派人去景德！“劉云軒手忙腳亂地攏著頭發，心里叫苦不迭。早知如此，當初何必多管閑事？

辰皎不再理會他，轉而看向沉默許久的黎昕。自妖帝現身后，這位紅衣女子便異常安靜，此刻正盯著茶湯出神，指尖在桌面上無意識地畫著古怪符文。

“想什么？“辰皎低聲。黎昕猛地回神，袖中寒光一閃而逝。辰皎假裝沒看見那抹刀光，只是將一個小瓷瓶推到她面前：“安神的。“

黎昕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辰皎知道，有些心魔只能自渡。

“心瑤。“辰皎又取出一個青玉瓶遞給計心瑤，“易容丹。必要時可扮作我行事，切記謹慎。“

計心瑤鄭重接過，指尖在瓶身摩挲兩下。瓷瓶底部有個極小的“寧“字——這是筱寧的手筆！她眼眶一熱，急忙低頭掩飾。

......

暮色漸沉時，辰皎與沈墨風告辭離去。蘇掌柜親自相送，在門口欲言又止。辰皎假裝沒看見她袖中若隱若現的燕紋玉佩，只是淡淡道：“蘇姑娘留步。“

剛踏出門檻，忽然香風撲面。一個鵝黃色身影踉蹌著撞進辰皎懷中。

“啊！“少女驚呼抬頭，正對上一雙湛藍如海的眼眸。那瞳孔深處似有星辰流轉，讓她瞬間忘了呼吸。

“小姐當心。“辰皎扶住少女纖腰，聲音刻意壓低，帶著幾分慵懶的沙啞。

少女雙頰緋紅，結結巴巴道：“多、多謝公子...“她盯著辰皎俊美的側顏，鬼使神差地拽住對方衣袖：“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辰皎挑眉，刻意用折扇輕挑少女下巴：“云國女子都這般大膽么？“說罷瀟灑轉身，留下少女呆立原地，辰皎背身對著女子搖了搖手：“bye…”

暗巷深處，一雙陰鷙的眼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黑衣人摩挲著腕間蛇形烙印，低聲呢喃：“終于...找到你了...“他指尖一彈，一只血紅色的蝴蝶悄無聲息地落在辰皎肩頭。

沈墨風眸光驟冷，袖中劍氣剛要迸發，卻被辰皎按住手腕。她微不可察地搖頭，任由那只血蝶化作一縷紅煙消散在暮色中。

“看來...“辰皎望著漸暗的天色，藍眸中泛起寒意，“有人比我們更心急。“

遠處鐘聲悠揚，驚起一群寒鴉。它們撲棱著翅膀掠過城墻，在血色殘陽中化作無數黑色剪影。廬州城的夜幕，就此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