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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呂布

曹操這時候剛剛戰勝了呂布,奪回了呂布所襲占的兗州。

呂布的活動,值得先行敘述,因為,在曹操戰勝他以前,他在各地表現了強悍的戰斗力,很有點所向無敵的樣子。

事實上,他只會騎馬耍戟;至多能帶上幾百人或幾千人,作一個偏裨之將,他個人的武藝相當高強,然而戰術的知識有限,戰略的學問毫無。至于政治,他更是門外漢了。我們再說得淺一些,他有勇無謀;而他的勇,也不過是比起匹夫之勇略微高些而已。

他連李傕、郭汜之流都打不過,還談什么到關東(函谷關以東)來逐鹿中原?

他慌慌忙忙離開長安,把董卓的臭腐了的頭顱掛在他的赤菟馬的頸子上,帶了幾百名騎兵溜出武關,直奔南陽,投奔了袁術。

袁術起初對他相當禮遇,因為他畢竟是殺了董卓、替袁家幾十口報了血海深仇的人。他這人似乎是不識抬舉,在南陽住了不久,便放任自己的部下胡鬧,搶劫老百姓的財物。他之如此,也可能是對袁術的一種抗議,袁術生平不甚慷慨,大概是“日久厭生”,不熱心供應呂布及其幾百名騎兵的糧餉。然而,話說回來,呂布論什么也不該在南陽有騷擾,當強盜也得選個地方。合則留,不合則去,既然賓主之間弄得不甚愉快,那就另找出路好了,以客人的身份兼為小偷,總有點兒那個!

他終于不得不向袁術告辭,一口氣由南而北,渡過黃河,到并州(山西)河內郡投奔同鄉張楊。張楊這人對皇帝忠,對朋友義,待呂布比袁術待他好得多了。呂布卻又無法在河內郡久留。原因是,張楊自己雖然十分厚道,張楊的部下之中倒頗有人存心想把呂布殺了,送他的頭去長安,向李傕、郭汜領賞。呂布見到情形不對,連張楊本人也懷疑起來,他向張楊說:“長安的朝廷懸賞捉拿我,捉到活的我,賞金大于捉到死的我,你與其殺了我,送我的頭去;不如把我捆起來,送活的我去。”

張楊很幽默,不說“我沒有意思出賣你”,卻向呂布冷冷地說:“你的話很對。”

呂布被張楊這一句話,弄得坐立不安,想來想去,想出了“以走為妙”。于是,他帶了部下若干人向東走,投奔袁紹。袁紹這時候已經逼走了冀州牧韓馥,取而代之,作了冀州牧,住在冀州的鄴縣(河南臨漳西南),正在為了“黑山賊”大傷腦筋。

所謂“黑山賊”,也是造反的老百姓,與黃巾大同小異。他們的領袖是常山人,姓張名燕,原名張飛燕;最初在河南朝歌縣的黑山起事,因此部眾被稱為“黑山賊”(常山是漢朝的一個郡,州治在元氏縣)。

袁紹費了很久時間,很大力氣,平不了張燕及其部眾。呂布一到,立刻就把逆勢變成優勢。呂布帶了幾十名猛將與勇士,騎著馬,沖入敵陣,橫沖直撞,每次都殺了一些敵人才回來。而且,每天一次,甚至三次四次。

結果,他這種攻勢戰法和主動作風,收到了先聲奪人的效果,瓦解了“黑山賊”的士氣,把他們打得潰不成軍,迫使張燕接受招安。

呂布的功勞確是不小。他的威名,也建立了起來。人們看見他一馬當先,能奔上敵人的小城城墻,沖進敵人的堡壘,越過敵人的水壕土塹,由不得不佩服、不欣賞。他座下的那匹赤菟馬,也十分可愛。因此,大家流行了八個字的贊美之語:“馬中赤菟,人中呂布”(赤菟的菟字有草頭,不是小白兔的兔)。

呂布擅長弓馬,武勇善騎,號稱“飛將”,受封為溫侯。當年有言:“人中呂布,馬中赤兔(菟)。”后在白門樓被曹操所殺。

呂布和袁紹也好不了多久。原因,仍舊是他自己與部下沒有紀律。

他被袁紹送走。送走的方式,是“承制”以呂布為“領司隸校尉”,派三千壯士陪伴他去洛陽上任(所謂“承制”,在字面上是奉了皇帝的制書,皇帝的圣旨;但在事實上袁紹從來不曾收到過獻帝的這種制書。獻帝這個小孩子,當時處于李傕、郭汜的掌握之中,哪里能夠頒發如此的制書給袁紹或任何其他軍閥,授權他們代為任命中央或地方的大官)。

呂布只得帶了他的幾十名部下,跟著袁紹所派遣的三千壯士,離開鄴縣。他在董卓死后,敗于李傕、郭汜,奔向南陽,依附袁術之時,尚有幾百名軍官與兵士。其后,轉往河內投張楊,又由河內轉往常山投袁紹,走了許多地方,部下的官與兵越走越少。現在又離開鄴縣往洛陽走,部下就只剩了幾十人而已。

這幾十人,顯然與袁紹的三千人不成比例。袁紹的三千人,與其稱為護送呂布的壯士,不如稱為押解呂布的獄卒。

袁紹早已吩咐了這些壯士,在走出鄴縣不遠便將呂布殺害,呂布倒也相當警覺,看出了這些壯士來意不善。于是,他在某一天的夜晚,坐在帳篷里彈箏,彈了一陣,把箏交給了一位親信繼續彈。他自己卻在箏聲之中,悄悄地由帳篷之后溜走。

袁紹的三千壯士之中的情報人員,躲藏在帳篷前門之外不遠的地方,偷聽呂布彈箏,一直聽到了箏聲停止,似乎呂布已經就寢,酣睡。這位情報人員,去向上峰報告;上峰率領了一大批人將帳篷包圍,一聲吆喝,刀斧齊下,把帳篷砍碎,把帳篷里面的東西也砍碎,卻不曾砍到呂布,也不曾砍到那位代替呂布彈箏的親信。

話分兩頭:呂布安全脫險以后,不敢繼續往洛陽走。憑他的那一點點實力,怎么夠資格去就任“司隸校尉”之職?洛陽有什么人肯歡迎他?承認他?連袁紹自己都顯露了并無支持他為司隸校尉之意了。

在袁紹的那一邊,袁紹接到了謀殺呂布未成的消息之時,嚇得心驚膽戰。呂布的武藝,非袁紹下面的任何一員大將所可對敵。袁紹趕緊下令:把鄴縣的城門關了,叫將士登城防守,袁紹認為,呂布一定會來鄴縣,找他算賬。

呂布卻并無找袁紹算賬的勇氣。他想來想去,在這世界上只有張楊真對他好。于是,就老著面皮,奔往河內。

張楊果然是唯一真對他好的朋友,再度收容他,不計較他上次之不辭而別。

張楊以外,呂布竟然在路過陳留之時,又交到一位好朋友:陳留太守張邈。張邈對呂布的武藝十分佩服,對他熱誠招待;臨別之時,還和呂布“把臂言誓”。這四個字的意思,可能是結為同盟,也可能是“結拜為異姓兄弟”。

陳留郡屬于兗州。當時的兗州牧已經是曹操。曹操接到袁紹的信,叫他殺掉張邈。曹操不肯當袁紹的劊子手,置之不理,卻讓張邈曉得這件事,叫張邈恨袁紹,感激他曹操。張邈呢,固然有點兒感激,卻不能對他放心。袁紹為什么要殺張邈呢?因為,在起兵討伐董卓之時,袁紹當了盟主而按兵不動,張邈當眾責備袁紹,聲色俱厲,弄得袁紹下不了臺,損威。因此而惱羞成怒,視張邈為眼中釘,后來想出這條壞主意,借刀殺人,在暗中寫信給曹操,叫曹操殺張邈。就憑這一點,袁紹已經太不夠料,怎配當什么盟主!

張邈這人,有恨有怕有愛。他恨袁紹,怕曹操,愛呂布。

他聽到曹操前往徐州,打陶謙,吃了敗仗,后方僅有程昱、棗祗與荀彧三人留守范、東阿與鄄城三縣,以為機會難得,就聽從東郡太守陳宮的話,聯合起來對曹操叛變,派人去河內郡,迎呂布來兗州,擁護呂布為新的兗州牧。

陳宮,是京劇《捉放曹》的主角。劇中說他是中牟縣縣令,曾經捉住曹操;捉住曹操以后,知道了曹操是反對董卓的一位忠臣,便把曹操放了,掛印棄官,陪曹操逃亡;在逃亡的中途,見到曹操忍心殺害呂伯奢的全家大小,十分后悔,便不再跟曹操一起走,分道揚鑣。

現存的間接史料,只告訴我們,放曹操的是中牟縣的一名功曹(科長),不是縣令;這位功曹是否姓陳名宮,史料不曾交代。

史料所交代的,是陳宮于曹操作了兗州牧之時,也作了兗州東郡的太守。似乎陳宮不曾于陪同曹操逃亡之時,中途與曹操分手。倘若分了手,他如何能在曹操得意之時當了東郡太守呢?他似乎也不曾見到曹操殺呂伯奢全家。呂家在中牟之西,不在中牟之東;曹操由洛陽來,只能先經過呂家,后到中牟。

歷史的特性之一,是它的“不可深考性”。沒有一件歷史的事實,曾經留下了全部的史料,在留下的局部或零碎的史料之中,又每每由于來源不一而互相抵牾,再加上傳寫史料與傳說史話的人,自然而然地添油加醋或張冠李戴,于是當年的真相就越傳越失真,越模糊,甚至越來越胡扯,越顛倒。小事如陳宮之捉曹放曹,或捉曹、隨曹、叛曹,大事如曹操之何以在赤壁戰敗,都會成為后世歷史家的難題。

然而歷史這門學問,雖則有捕風捉影之嫌,卻不可廢。先民過去的經驗,我們總不能不參考,總不能不研究。“往事不忘,后事之師。”要緊的是,研究之時,在方法上不可不謹嚴。

陳宮之所以不惜斷然反曹,《典略》說他“自疑”。《典略》這部書,是站在曹操的立場說話的。事實上,陳宮沒有自疑的必要。東郡是兗州最重要的一個郡;曹操交給了他,顯然是對他十分信任,他又何必自疑?我猜想,陳宮可能是聽到曹操在徐州濫殺無辜,屠了好幾個城,才決定反曹的。

自疑的,是張邈。張邈知道了袁紹叫曹操殺他,又很明了曹操的為人是心狠手辣,他不能不自疑,于是陳宮一建議,張邈就立刻接受。

這兩人以外,還有一位熱心于反曹擁呂的人:徐州廣陵郡的太守張超。張超是張邈的弟弟,在他們三人的擁護之下,呂布有兵有糧,很快地作了兗州的第二個州牧,以東郡的濮陽縣為根據地,逐漸擴展到兗州其他的郡,與東平、住城、濟北等侯國。

不曾被呂布襲占的,只剩下東郡的范與東阿兩縣,及濟陰郡的鄄城縣,守范縣的是東平國國相程昱;守東阿的,是縣令棗祗;守鄄城的是縣令荀彧。

曹操慌忙從徐州趕回來,走到(濟寧縣之南的)亢父,見到這亢父山隘還不曾有呂布的兵據守。大笑,說:“我知道呂布沒有出息。”

曹操進軍到濮陽,與呂布對壘,相持了一百多天,雙方都把糧食吃完(這時候,老百姓更沒有糧食吃,有旱災,又有蝗災)。

呂布感覺到死守濮陽不是辦法,就移軍到山陽郡(山陽郡的郡治是昌邑縣,在今天的山東金鄉縣西北)。曹操暫時不到山陽去跟呂布胡纏;利用這空隙時間,奪回若干處的“外縣”。

到了興平二年(公元195年)的春天,曹操覺得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向呂布挑戰,便進軍巨野,圍攻呂布駐在當地的薛蘭與李封。呂布領兵來救,遇到曹操的埋伏,大敗,退往東緡(金鄉東北)。薛蘭與李封二人,均被擊潰,斬首。

呂布在東緡集合了陳宮的兵,卷土重來,總數雖不過是一萬多人,卻比曹操當時的兵多。然而,他又中曹操的埋伏,潰不成軍。他灰了心,放棄兗州,逃往徐州,去投奔劉備。

劉備這時候已經繼陶謙作徐州牧(劉備崛起的經過,我以后再說)。

呂布的好友張邈,隨呂布去徐州,其后由徐州往壽春(安徽壽縣),向袁術求救,在中途被自己的人殺害。

張邈的弟弟張超,替張邈守陳留郡的雍丘(河南杞縣)。曹操來打,圍攻了幾個月,終于攻下。張超與張家的全族人口,盡被曹操屠殺。

張超的一個舊幕僚兼好友臧洪,這時候在袁紹下面當東郡太守(東郡本是兗州的一郡,曹操以兗州牧的身份,早已任命陳宮為東郡太守,郡治設在濮陽。袁紹只是冀州牧,卻也先后任命了曹操與臧洪為東郡太守,叫臧洪把東郡的郡治,設在“東武陽”;東武陽是一個縣的縣城,在今日山東朝城縣之西四十里。袁紹不僅對兗州有興趣,也派了人和公孫瓚爭奪青州)。

臧洪聽到張超在雍丘被曹操圍困,就點齊了東郡的兵,準備前往雍丘去救,請求袁紹批準,并請袁紹加派人馬。袁紹不肯加派人馬,而且不許他離開東郡去雍丘。幾個月以后,雍丘被曹操攻破,張家全族被殺,臧洪氣憤到極點,對袁紹絕交,翻臉,對立。袁紹派兵打他,圍攻東郡的郡城東武陽縣(山東朝城縣西),圍了一年多。他的同鄉兼親戚、廣陵郡射陽縣人陳琳,奉了袁紹之命,連寫兩封信勸他不必為了一個已死了的朋友兼老上司張超,而對現在的上司、未嘗不也是一個朋友的袁紹,生這么大的氣,拿個人生命與全城軍民的生命來拼。陳琳的第一封信,臧洪未復;陳琳的第二封信,臧洪復了。

臧洪在復信中向陳琳說:當年他與袁紹成為朋友,是為了同心討伐董卓;不料這袁紹心里所想的,只是要“統一山東”,“抑廢王命”(所謂山東,不是指今天的山東省,而是指崤山與函谷關以東很多的地區)。

臧洪說,袁紹而且殺了那曾經參加反董同盟,又曾經勸韓馥讓出冀州地盤給袁紹的一位大恩人——張導。袁紹不僅殺了張導,而且殺了張導的全族。袁紹這人,對于窮途來歸的反董同盟者呂布,不給兵支援,反而派壯士謀害呂布。此外,袁紹又殺了一個無罪而有功的人——虎牙都尉劉勛。

陳琳收到臧洪的復信,交給袁紹;袁紹看了,知道和解無望,便下令加緊對臧洪所守東武陽城圍攻。

臧洪原以為公孫瓚、袁術、被招安了的黑山首領張燕,都會直接派兵來救他,或是攻打袁紹的鄴縣,以間接的方法給他支援。可惜,這三人都毫無行動。

最后,東武陽城的糧食被吃光了,老鼠、牛角、羊角,也都被吃光了。臧洪叫城內的軍民退出,不要與他同歸于盡。他說,他是為朋友張超而死,將士與人民并非張超的朋友,不必死。然而,七八千名將士與人民,包括女子,沒有一個肯出城,都心甘情愿地餓死于城破以前。城破了,臧洪被捉,與袁紹見了面,大罵了袁紹一頓以后,被殺。

呂布到了徐州的下邳(江蘇邳縣之東),劉備待他很好,把小沛指定給他屯駐。小沛是今日的沛縣。

這呂布卻恩將仇報,暗中接受袁術的收買,乘劉備在淮河邊的盱眙、淮陰與袁術對壘之時,由小沛襲取下邳。

守下邳的是張飛。張飛與下邳國國相曹豹,處得不好,把曹豹殺了,城中的秩序大亂,有人開了城門,引呂布的兵進來(國相是代替該國之王或侯治理人民的官,地位相同于太守)。

呂布不僅占了下邳,而且擄了劉備的太太與兒子。這位劉備的太太是誰?兒子是誰?《后漢書》與《資治通鑒》,均沒有交代。

太太也許是甘夫人,與陶謙的夫人同姓。兒子絕對不是阿斗,阿斗還不曾出世。

劉備聽到根據地下邳出了問題,從前方回軍,與呂布打了一仗,打不贏;轉向廣陵郡發展(廣陵郡的郡治廣陵縣,是今日的江都),又吃了袁術另一次虧,只得撤軍到海西縣(東海縣南)。

劉備在海西縣活不下去,糧食沒有。他老著面皮,倒過來向呂布投降。呂布卻也慷慨,派車子,派馬,迎劉備回下邳,把小沛指定給劉備與他的部隊駐扎。

劉備原已從陶謙的手中,接了“徐州牧”;現在,建安元年六月,他把徐州牧讓給呂布去做。呂布禮尚往來,也請劉備擔任所謂“豫州刺史”。至于,豫州究竟能有幾郡幾縣,服不服劉備管?那就難考了。

建安元年(公元196年)九月,曹操把漢獻帝從洛陽迎到許縣(河南許昌),挾天子以令諸侯。呂布派人去向曹操討好,希望曹操用獻帝的名義追認他為徐州牧。曹操不肯。

建安二年春天,袁術在壽春(安徽壽縣)自稱皇帝,呂布表示擁護,而且把女兒交給袁術的欽差韓胤,帶去壽縣嫁給袁術的兒子。

韓胤和呂小姐走到中途,被呂布追回。呂布是一個習慣于輕舉妄動、妄動以后又很后悔、反復無常的人。呂布把女兒留了下來,把韓胤押解去許縣。曹操殺掉韓胤,發表呂布為“左將軍”。

袁術恨透了呂布,命令大將張勛、橋蕤,與白波的韓暹、楊奉,分七路來攻下邳。兵力共有多少,史料上只說是有數萬人;但無論如何,總是多過于呂布的“兵三千,馬四百匹”的。

呂布卻也能干,略施小計,便大勝張勛,生擒橋蕤。這小計,是分化敵人,說服韓暹與楊奉,叫他們對袁術倒戈,答應以戰利品全部送給他們。

次年,建安三年,這位舉棋不定的呂布,卻又和袁術言歸于好,替袁術解決劉備(實際上也是替自己拔去眼中之釘。他知道劉備有可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從小沛襲取下邳)。

劉備禁不起呂布的大將高順一擊,便丟掉了小沛。

曹操曾經于高順來攻之時,派了夏侯惇來救,救不了。曹操自己率領大兵,來到下邳。

呂布想降,陳宮不贊成。

陳宮建議:呂布在城外打,他在城內守,互相呼應。呂布的太太(貂蟬?)不肯,說陳宮不是一個可以托妻寄子的人。于是呂布也留在城內,死守。

守了三個月,城破。城破的原因,是一位部下侯成,因喝酒而被呂布大罵,遂因懷恨而捆了陳宮與高順,開城門,向曹操投降。

曹操的大隊人馬,與劉備的小部隊,都涌進了下邳城。呂布與太太及少數親信,一退再退,退到了一個城門樓子之上。這樓子的名稱,是“白門樓”,樓下的城門,叫做“白門”。

呂布困守在白門樓之上,窮極無聊,我這窮字在此處的字義,是日暮途窮的窮,不是貧窮的窮。野史說,他異想天開,把秦宜祿的漂亮太太送給了關公(關羽),拜托關公在劉備與曹操的面前說幾句好話。關公讓秦宜祿的太太留下來,卻不敢就收為己有。他向曹操報告了這回事;曹操很忙,聽到報告未置可否。關公不放心,又一連幾天,重復報告。最后,曹操嫌煩,說:“你把她送來給我看看。”關公遵令送去,這位秦宜祿的太太便一去不回,被曹操收了。

元朝以來的民間戲劇之中,有一出叫做《斬貂蟬》,是說:關公在月光之下拒絕貂蟬的誘惑與游說,揮動了青龍偃月刀,刀起頭落,把宛轉嬌啼的貂蟬砍了。俞大綱先生告訴我,這出戲在《曲海》一書之中,附見于《連環計》之下。南方從安徽、江蘇到廣東,都有名角唱過。

京劇之中的《轅門射戟》,倒很像是真有其事,有正史作為根據:當劉備投降了呂布、屯在小沛之時,袁術派了大將紀靈率領三萬兵來打他。呂布親自帶了一千多人來調解,邀請紀靈來喝酒。酒酣耳熱之時呂布提議:由他自己射箭,倘若能射中他的戟的小支,紀靈與劉備雙方必須退兵;否則,大家便不妨廝殺一陣。他射了,果然一箭就中了戟的小支。據說,紀靈就退了兵(這位紀靈奉了袁術之命而來,如何可以為了呂布的這一場表演,便馬馬虎虎地退了兵?講故事的人,以及寫這個故事在正史上的人,是不會想到這個問題的)。

《三英戰呂布》在京劇里也有,所根據的不是正史,而是演義。它把劉、關、張三人,說成在武藝上都敵不過呂布,三人合起來也僅能與他打個平手。事實如何,姑且不論;就戲論戲,就故事論故事,的確是十分精彩。

《白門樓》是呂布一生的悲劇性結束。《后漢書·呂布傳》,把他與曹操的對話,以及劉備插進來的“冷語”,記載得活靈活現。

呂布在走下城樓,束手就縛以后,向曹操說:“從此以后,天下太平了。”曹操說:“這話從何說起?”呂布說,“明公所顧慮的,只有我呂布一人。以后,您自己統率步兵,派我統率騎兵。平定天下,不成問題。”呂布轉過臉來,向劉備說:“你現在是座上客,我作了階下囚,繩子捆得我太緊。你不能替我說一句求情的話嗎?”曹操聽到,笑出聲來,說:“捆老虎,怎能不緊一些?”說罷,就吩咐左右,叫把捆呂布的繩子放松。劉備這時候新仇舊恨,涌上心頭,向曹操說:“繩子不可放松。明公,你忘記了,他殺了他的長官丁原,又殺了他的義父董卓么?”呂布立刻對劉備破口大罵:“你這個大耳朵的小子,最叵信!”

叵字,是“不可”兩個字連起來讀的一個字,音“pǒ”。它很像今日北京語之中的“甭”字,是“不用”兩個字的連讀與合寫,音béng(但是,用字是去聲,甭卻是陽平)。

劉備,誠然是“最叵信”。呂布自己又何嘗是可信呢?是他先對不起劉備,劉備在他被曹操擊敗于兗州以后,收容了他,指定小沛給他屯駐;他不該接受袁術的收買,于劉備在盱眙與淮陰對袁術作戰之時,由小沛襲取下邳。后來,劉備向他投降,他一度叫劉備和部下到小沛去駐扎,可謂差強人意,然而他不久又把劉備趕走,弄得劉備不得不去依附曹操,引了曹操到下邳來,灌城,把他圍困在白門樓上。這真是咎由自取。呂布自己不夠英雄,怪不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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