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蒙古國的繼續擴張與發展
第一節 窩闊臺合罕時期
成吉思汗死后,蒙古國汗位雖然根據成吉思汗遺囑,將由第三子窩闊臺繼承,但按照慣例,新汗必須經過宗親、貴戚與勛臣參加的忽里臺(聚會)的推選,汗與臣屬各宣誓約之后,才能算正式即位,行使汗權。在這一段汗位虛懸的時期,幼子拖雷以大斡耳朵繼承人的資格,權任監國,同時負責籌備召開選舉大汗的忽里臺事宜。
一、窩闊臺即位與汗權的發展
1229年8月,術赤諸子自欽察草原、察合臺自忽牙思、窩闊臺自葉密立與霍博;斡赤斤、別里古臺、阿勒赤歹等來自東蒙古,齊集斡難—怯綠連的成吉思汗的斡耳朵。其他貴戚、勛舊、重臣也都來會。“他們商討朝政及成吉思汗的遺囑,一再宣讀諸子立下的奉窩闊臺為汗的文書”,一致同意擁窩闊臺為汗。窩闊臺循舊俗再三推讓,最后才表示同意。他們脫掉帽子,把皮帶扔向肩后,察合臺引著他的右手,斡赤斤引著左手,象征著全體宗親,把窩闊臺擁上寶座;拖雷舉杯奉觴,與會者在宮廷內外行三次跪拜。按照舊習,所有王公對他宣誓表示忠忱。他們尊奉他為“合罕”(Khakhan),意為大汗。然后大開宴慶與普賚厚賞。
成吉思汗在世時,他的汗權無疑是至高無上的,但這主要是他本人的崇高權威所致,在制度上并無保證。在觀念上,蒙古國是全體黃金氏族的公產。“雖然形式上權力和帝國歸于一人,即歸于被推舉為汗的人,然而實際上所有兒子、孫子、叔伯,都分享權力和財富。”從大汗必需經過全體宗親的選舉始得正位的制度里,我們仍然可以看到舊時部落聯盟議事會議的遺跡,這無疑是同發展中的專制國家政權——汗權相矛盾的。
窩闊臺即汗位后,采取了多方面的措施,以加強大汗的權力,從而大大推動了蒙古國家政權的發展。
朝臣跪拜禮之確定——耶律楚材為窩闊臺即汗位制定了跪拜儀式,并對察合臺說:“王雖兄,位則臣也,禮當拜。王拜,則莫敢不拜。”得到察合臺的同意。及即位,察合臺率皇族及臣僚跪拜于帳下。“國朝尊屬有拜禮自此始”。
建都城——1235年,窩闊臺擇定在鄂爾渾河上游東岸哈剌和林(Caracarum,意為黑巖團)山附近建城,作為蒙古國的都城,定名為哈剌和林或和林。盡管在蒙古國時期,大汗始終保持四時遷徙的習慣,然和林已逐漸負擔起固定的政治中心的作用。
頒札撒——窩闊臺曾在先后兩次忽里臺上頒行大札撒。1234年的忽里臺上宣布條令:
凡當會不赴而私宴者,斬。
諸出入宮禁,各有從者,男女止以十人為朋,出入毋得相雜。
軍中凡十人置甲長,聽其指揮,專擅者論罪。
其甲長以事來宮中,即置權攝一人、甲外一人,二人不得擅自往來,違者罪之。
諸公事非當言而言者,拳其耳;再犯,笞;三犯,杖;四犯,論死。
諸千戶越萬戶前行者,隨以木鏃射之。
百戶、甲長、諸軍有犯,其罪同。不遵此法者,斥罷。
今后來會諸軍,甲內數不足,于近翼抽補足之。
諸人或居室,或在軍,毋敢喧呼。
凡來會,用善馬五十匹為一羈,守者五人,飼羸馬三人,守乞烈思(意為“禁外系馬所”)三人。但盜馬一二者,即論死。諸人馬不應絆于乞烈思內者,輒沒與畜虎豹人。
諸婦人制質孫(意為“一色”)燕服不如法者,及妬者,乘以驏牛徇部中,論罪,即聚財為更娶。
可以看出:這些條令多是為應召參加忽里臺的諸王、貴戚與首領們而設的儀禮和紀律,也是為維護大汗權威而制定的。
定賦稅——早期的蒙古雖有忽不赤兒(貢賦)之征收,但律無明文,行無定制,取無限量。窩闊臺一即位即明定稅制:敕蒙古民有馬百者輸牝馬一,牛百者輸牸牛一,羊百者輸羒羊一,為永制。對漢地與中亞的稅收也作了正式的規定。
置倉廩——宮帳的需要,衛士的供給以及軍需器械、燕賞貢入的物資,均不可無儲藏。于是設倉庫,并選派司庫(balaqacin,管城者)、司糧(amucin,管米者)以任看守。
立驛傳——置郵傳命,本是立國的大計。在人跡稀少、居處無定的草原地區,驛傳的設置更為重要,它不單是行政的神經,而且也是商運的血管。在窩闊臺的提議下,“為使諸王或合罕陛下的急使能夠不斷到達,以利于辦理重要事務,在各地設立了驛站”。諸王都派出了各自的負責官員:窩闊臺委派了必阇赤忽里帶,察合臺委派了泰赤兀臺,拔都委派了速忽木勒赤臺,拖雷之妻唆魯禾帖尼委派了亦勒帶,在各兀魯思內,根據需要開辟驛道,分撥站戶,“所擺站赤(jam
i),命阿剌淺、脫忽察兒兩個整臺(治)。”
每站設馬夫二十人,每一百戶置漢車十具。站戶每年納米一石,以供使者之膳食。使臣持圣旨、牌符乘驛往來。
設官職、改官稱——在政務設施日趨繁密的情況下,官府、官稱也相應地增多起來。1229年,始設課稅所。1231年,始立中書省,改侍從官名,以耶律楚材為中書令,粘合重山為左丞相,鎮海為右丞相。我們不應當把他們的官職與中原王朝的宰相完全等同去理解。耶律楚材與鎮海,原本只是窩闊臺怯薛人員中分司漢文與回回文的必阇赤。由于政務的需要,窩闊臺開始有必要依仿漢制把他的內廷必阇赤兼掛相銜,以處理日趨冗繁的文書事務。中央最高行政機構已開始從內廷初步分立出來。1234年滅金之后,窩闊臺又對朝廷官稱作了更改與設置。
改進生產、優恤平民——窩闊臺規定:百姓“每一百羊內,可只出一個羊,接濟本部落之窮乏者。”“諸王駙馬等聚會時,每每于百姓處科斂,不便當。可教千戶每每年出騍馬并牧擠的人,其人馬以時常川交替。”“川勒地面先因無水,止有野獸,無人住,如今要散開百姓住坐。可教察乃、畏吾兒臺兩個去踏驗,中做營盤的地方,教穿井者。”在對牧民加強統治的同時,窩闊臺開始著手以政權的力量來周濟貧乏,限制貴族們的過量榨取,并且采取積極措施,擴大對草原的利用,改善牧地的供水條件,以促進畜牧業生產的發展,從根本上來穩固并增強自己的統治基礎。這在蒙古政權的發展上是它趨向完備與成熟的一個重要標志。
此外,在被征服的北部中國與中亞河中等地區,窩闊臺時期,也在與當地情況相適應的原則下,采取了一系列建設政權、安定社會、恢復秩序等措施,使蒙古統治者對這些地區的控制進一步趨于穩固。
當時,在窩闊臺周圍,參謀設計,在蒙古國家政權機構建設上作出重要貢獻,因而獲得窩闊臺信任的非蒙古人官員主要有契丹人耶律楚材、女真人粘合重山、漢人劉敏以及克烈部人鎮海。耶律楚材在蒙古陷中都后,被成吉思汗招致,處之左右,任以文書巫卜之事。窩闊臺即位后,遂見親任。他條陳便宜十八事:“郡宜置長吏牧民,設萬戶總軍,使勢均力敵,以遏驕橫。中原之地,財用所出,宜存恤其民,州縣非奉上命,敢擅行科差者罪之。貿易借貸官物者罪之。蒙古、回鶻、河西(即西夏)諸人,種地不納稅者死。監主自盜官物者死。應犯死罪者,具由申奏待報,然后行刑。貢獻禮物,為害非輕,深宜禁斷。”這些意見,切時務之急,在某種意義上講,它也是蒙古國時期建制行政機構的綱領。上述窩闊臺在位時期的多數政治措施,都是耶律楚材所設計的。粘合重山也是女真貴族,曾留蒙古充質子,尋委身任必阇赤,與楚材同被信用,“凡建官立法,任賢使能,與夫分郡邑,定課賦,通漕運、足國用,多出楚材,而重山佐成之”
。劉敏是宣德人,1212年被俘,成吉思汗取充怯薛,1223年出掌燕京財務事宜。窩闊臺即位后,改造行宮帷殿、城和林、建萬安宮、設宮闈司局、立驛傳,皆有勞績。克烈部鎮海,曾從成吉思汗同飲班朱尼河水,窩闊臺引為親信。據當時南宋派往蒙古國的使者徐霆的記載:蒙古國文書之“行于回回者,則用回回字,鎮海主之。”“行于漢人、契丹、女真諸亡國者,只用漢字,移剌楚材主之。卻又于后面年月之前,鎮海親寫回回字云:付與某人。此蓋專防楚材,故必以回回字為驗,無此則不成文書,殆欲使之經由鎮海,亦可互相檢柅也。”
察合臺與拖雷在維護合罕權威上是自覺的,甚至率先奉行。盡管如此,這時的大汗,仍帶有舊時部落聯盟體共主的性質。諸王各承產業,據有自己的兀魯思和軍隊,大汗除代表整個黃金氏族的共同利益,掌理汗庭朝政之外,凡屬征伐,審讞皇族成員等大事,都必須由忽里臺經諸王共商決議。諸王的私產,大汗無權支配。因此,窩闊臺在軍隊上,除對他從父親那里承繼來的四個千戶外(當然其他還有他在本兀魯思內新征集組建的軍隊),對于其他諸王所有的蒙古軍,他只是“根據已存在的習慣,按照他的命令,其他諸王的軍隊也都參加〔出征〕”。戰事一經結束,軍隊就散歸原屬。有一次,窩闊臺未經諸王、異密商量,擅自從拖雷(時已死)諸子所屬的軍隊中將一千雪你惕人與二千速勒都思人分給了自己的兒子闊端。此事立刻在諸王、異密中引起軒然大波,他們一齊向拖雷妻唆魯禾帖尼及其諸子稟道:“速勒都思和雪你惕部軍隊是我們的,如今窩闊臺合罕卻將它給了自己的兒子闊端。成吉思汗既將這部分〔軍隊〕分給我們的斡耳朵,我們為什么要違背他的命令將它交給〔別人〕呢?我們想對窩闊臺合罕面奏此事,聽他說些什么!”只是由于唆魯禾帖尼胸存大局,謙讓自持,告誡部屬們說:“〔要曉得〕我們也隸屬于合罕,他是一國之主,他所下的命令都沒錯兒。”才沒有釀成激變。窩闊臺與闊端對她都深表感謝。
這一事件表明,此時,窩闊臺對于蒙古國的軍隊,絕大多數只擁有征調權,而沒有領屬權。
二、征服與擴張的繼續(上)——滅金
滅亡金朝
成吉思汗臨終時,曾經提出過繞道宋境拊金的戰略設想。他說:“金精兵在潼關,南據連山,北限大河,難以遽破。若假道于宋,宋、金世仇,必能許我,則下兵唐、鄧,直搗大梁。金急,必征兵潼關。然以數萬之眾,千里赴援,人馬疲弊,雖至弗能戰,破之必矣。”窩闊臺即位后,便決定遵行成吉思汗的遺策,大舉滅金。戰局的發展,完全證明成吉思汗在戰略上超邁群倫的預見性。
1230年秋,窩闊臺以斡勒答兒豁兒赤留守大斡耳朵,親率皇弟拖雷及其子蒙哥、諸王阿勒赤歹、口溫不花(別里古臺子)等,各以本部兵度漠而南,至于官山(今內蒙古集寧西北)。八月,史天澤逐走武仙,復取衛州。窩闊臺由鐵門關取道平陽南下,西渡黃河,陷韓城、蒲城,遂圍鳳翔。1231年春,速不臺攻破小關,殘盧氏、朱陽,京兆、同、華間亦多遭殘破。金以完顏合達、移剌蒲阿行省事于閺鄉,以備潼關。金廷屢促其發兵西援鳳翔。他們進至華陰,與蒙古軍遭遇,立即收軍入關。鳳翔終于不守。兩行省于是決計棄守京兆,與屯守京兆的左副元帥紇石烈牙吾塔起遷居民于河南。從此,潼關以西非復金有。五月,窩闊臺避暑官山,決定分三道大舉伐金。窩闊臺親率中軍渡河南下;斡陳那顏將左軍由濟南進;拖雷將右軍由寶雞渡渭水,假道南宋境,期于明年正月會師于汴京城下。
窩闊臺的中路軍十月進圍河中府。金將兩完顏訛可率軍三萬,拼死拒守,合達、蒲阿亦以王敢率萬人來援。蒙古軍筑土山穴地(挖地道),百道并進,日夜猛攻。十二月,城陷,草火訛可戰死,板子訛可奪船走閺鄉。
拖雷、速不臺所率西路軍三萬突破大散關(寶雞西南),進入南宋境,四月,攻破鳳州,東趨華陽,遂屠洋州(今陜西洋縣),攻破武休關,進圍興元(今陜西漢中市)。于是分軍兩路:西軍進破沔州(今陜西略陽),南取大安軍路,拆屋作筏,渡過嘉陵江,沿江南下葭明,略地至西水縣而還。東軍則屯于興元、洋州之間。由此而沿漢水東下,趨饒峰,宋人棄關不守,蒙古軍順利通過。進破金州(今陜西安康)、房州(今湖北房縣),敗金兵于武當山。十二月,進至光化軍,渡過漢水,遣使與窩闊臺取得聯系。金廷得知蒙古軍繞出側后的消息,急召在閺鄉的兩行省完顏合達、移剌蒲阿率軍扼守鄧州(今河南鄧縣),完顏陳和尚(彝)、武仙等亦以兵來會。蒙古軍乃避而東出唐州(今河南唐河),向北直撲汴京。哈達與蒲阿聞訊后倉忙率步騎十五萬赴援。1232年正月,兩軍相遇于鈞州(今河南禹縣)三峰山。這時,窩闊臺已得到拖雷北上的消息,即遣嗣國王塔思(木華黎孫、孛魯子。孛魯于1228年死)與諸王阿勒赤歹、口溫不花先行渡過黃河,至三峰山,與拖雷合兵。窩闊臺本人也率軍由白坡涉渡黃河,進至新鄭。天大雨,隨轉嚴寒,拖雷揮蒙古軍乘機奮擊,金軍大敗,“流血被道,資仗委積,金之精銳盡于此”。合達走避鈞州,蒲阿就擒。窩闊臺隨即進破鈞州,斬合達,又攻許州,拔之。三月,窩闊臺與拖雷撤兵北還,留速不臺等圍攻汴京,令塔思與忽都虎統兵略定河南州郡,商、虢、嵩、汝、陜、洛、鄭、陳、亳、潁、壽、睢、永諸州俱破。速不臺猛攻汴京,凡十六晝夜,城內外金兵死者以累萬計。金軍所使用的先進火器震天雷、飛火槍(世界上最早的火器),給蒙古軍頗大的殺傷,蒙古軍甚畏之。速不臺知城暫不易取,乃許和退兵,散屯河、洛之間。七月,金軍殺死入城議和的蒙古使者唐慶。八月,在三峰山之戰中得脫的武仙與金參政完顏思烈、鞏昌總帥完顏忽斜虎奉詔率兵援汴,速不臺敗之于京水。于是蒙古軍復圍攻汴京。九月,拖雷在北返途中病死。
十二月,在圍城中糧盡援絕的金哀宗決計棄城出走。先是計劃西向汝州,與駐在那里的速不臺孤注一擲。臨行前,入援東來的鞏昌元帥完顏仲德報告說:“京西三百里之間無井灶,不可往,不如幸秦、鞏。”哀宗于是又決意東行,從黃陵崗渡黃河,圖取衛州、東平。金軍攻衛州不下,蒙古追兵將至,哀宗遂棄軍與近侍六七人,夜登小舟潛渡黃河,南走歸德。汴京守將崔立以城降蒙。三月,中京(洛陽)亦陷。六月,哀宗逃到蔡州(今河南汝南)。蒙古將軍塔察兒筑長圍困之。十月,南宋與蒙聯兵攻蔡,遣鄂州江陵府副都統孟珙帥部將江海,以襄陽兵二萬,運糧三十萬石來會。十二月,敗武仙于息州,金人以海、沂、萊、濰等州來降。1234年正月,哀宗傳位于宗室子承麟,城隨破,哀宗自經死,金亡。
與南宋的和戰
蒙古遣使通南宋,據記載最早是在1214年,正月九日,濠州鐘離縣北岸吳團鋪有三騎渡淮而南,出文書一囊,絹畫地圖一冊,“云是韃靼王子成吉思遣來納地請兵”。宋守臣不敢接受。
1221年,南宋淮東制置使賈涉曾遣都統司計議官趙珙至燕京,
隨即在1223年南宋朝廷正式派遣茍夢玉使蒙,在中亞河中鐵門關附近的行帳,得見成吉思汗。成吉思汗所遣回聘的使者在1224年或1225年也得至臨安。
從此,雙方使臣往來不斷。這時的蒙古所要求于南宋的是聯兵伐金。這本來是一個有利于南宋的時機,但腐敗而怯懦的南宋,不僅不能利用這一機遇,反而使自己處于“和金則韃疑,交韃則金疑,交金、韃則山東疑”(魏了翁語)的困難境地。這里的“山東”,即指李全等乃至于所有仇蒙叛金而歸降于南宋的所謂“北人”。南宋朝野上下,沉浸于茍且因循,既不能利用金之困弱而改善自己的防御地位,又看不到方興的蒙古威脅而圖所以自存;對來附的北方人民,也不能妥善安置組織。在新的形勢下,繼續文恬武嬉,完全無所作為。
1227年,成吉思汗伐夏,蒙古軍的一部破金臨洮府,南下殘南宋階、西和、文州等地,揭開了宋、蒙戰爭的序幕。1231年正月,窩闊臺遣使速不罕入蜀,請求假道伐金,并索取軍糧。拖雷軍隨于四月攻破鳳州。五月,速不罕為宋軍所殺。拖雷分軍大掠沔州、大安軍等處,并復遣李國昌使宋索糧。宋四川安撫制置使桂如淵完全屈服于拖雷的勒索,并派人充向導,帶領拖雷順利通過漢中。
1232年十二月,蒙古遣王檝來京湖,議夾攻金。制置使兼知襄陽府史嵩之以聞,朝命許令鄒伸之往報,約成功之日,以河南地來歸。1233年6月,金哀宗遷蔡,蒙古元帥塔察兒(倴盞)復遣王檝至襄陽,約攻蔡州。十月,史嵩之命孟珙、江海帥師配合塔察兒合圍蔡州。翌年正月,城破,金亡,孟珙與塔察兒分取金主遺骨及寶貨、法物凱旋。宋以陳、蔡西北地分屬蒙古。蒙古以劉福為河南道總管,塔察兒則分兵屯大河之上,以遏宋兵。
金朝的亡滅,一些有識之士,已能預見“金亡而中國之憂始大”(真德秀語),而在一部分宋人中卻產生了僥幸的求勝心理。淮東制置使趙葵與其兄兩淮制置使趙范提出“守河據關,收復三京”之議。丞相鄭清之亦力主其說。六月,乃以趙葵開閫于光、黃之間,以張聲勢,知廬州全子才合淮西兵萬人由合肥向汴梁進軍。宋軍經過壽州、亳州、單州,“沿途茂草長林,白骨相望,虻蠅撲面,杳無人蹤”。加上黃河寸金堤在攻金戰爭中為蒙古兵所決,河水泛溢,道路水深有及腰或頸處,行軍十分艱難,糧運更難以通過。所幸沿途亦無蒙古駐軍,因此經過二十天的跋涉,抵達東京(汴梁),守軍李伯淵等殺崔立出降。趙葵尋亦以淮東之師五萬,由泗、宿抵汴。在趙葵的竭力催促下,以徐敏子領軍西進。塔察兒令戍洛陽的蒙古軍設空城而誘使宋軍輕進。宋軍鼓噪入城,城中寂然無應者,居民來降者惟三百余家。軍食既盡,乃采蒿和面作餅而食。這時,蒙古將軍劉亨安截擊宋軍的后續部隊楊義所部,并向洛陽逼進。徐敏子欲東退不能,只得轉南由均、許走蔡、息,而返還浮光。
趙葵、全子才得到洛陽敗訊,也倉皇潰退。
1234年秋,窩闊臺決定分遣諸子侄繼續對外征服,以己子闊出、闊端分道南伐:闊出出荊襄,闊端入秦、鞏。從此,開始了長達三十余年的宋蒙戰爭,河淮、川蜀之間,亂無寧日。
闊出、胡土虎、諸王口溫不花、國王塔思以及史天澤、張柔大軍在1235年六月間與原屯在黃河沿線的塔察兒部會合,渡河而南。六月,唐州統制軍馬郭勝叛,全子才棄軍宵遁。七月,蒙古軍遂據唐州,十月陷棗陽,同時駐德安的“北軍”常進、尚全,鄧州趙祥以及京西諸郡俱叛。這些人都是在金滅亡前后被迫投南宋的。由于南宋政府安置無方,且多存歧視,引起不滿,故乘機紛紛起來投降蒙古。蒙古軍攻克棗陽后,闊出別徇襄、鄧,塔思引兵攻郢。宋廷急任曾從龍為樞密院使,督視江淮軍馬;魏了翁同簽書樞密院事,督視京湖軍馬。曾尋卒,遂命魏兼督師江淮。1236年二月,襄陽南北軍將交爭、京湖安撫制置使兼知襄陽府趙范撫御無方,于是北軍王旻內叛,李伯淵繼之,焚城北去。南軍李虎乘機劫掠。襄陽是南宋屏蔽中流的重鎮,自岳飛收復百三十年來,生聚繁庶,城高池深,錢糧在倉庫者無慮三十萬,弓矢器械二十四庫。所有這些一旦盡為敵有,南宋遭到極慘重的損失。他如峽、房、均、隨、光化、江陵、郢、信陽、光、黃、舒、蘄諸州都遭到蒙古軍的殘破。襄陽雖一度為土豪收復,但很快又落入蒙古軍之手。爾后的三數年中,蒙古軍頻歲南侵。1236年冬,塔思復出鄧州,至蘄、黃;口溫不花入淮西蘄、舒、光州,游騎迫合肥。忒木?攻江陵,為孟珙所敗,退還。察罕攻真州,亦為知州邱岳所撓。1237年冬,塔思與口溫不花攻光州。口溫不花別掠黃州,為孟珙擊退,遂攻安豐。知州杜杲憑城堅守,池州都統呂文德突圍入城,合力捍御。蒙古兵退去,淮右以安。1238年9月,察罕帥兵號八十萬圍廬州,又為杜杲所敗。杜杲練舟師以扼淮河,并使子庶伏精銳于要害,蒙古兵不得進,遂引兵北歸。1239年三月,孟珙收復信陽、光化軍、樊城及襄陽。于是以息、蔡降人置忠衛軍,襄、郢人置先鋒軍,從而改善了這一地區的防御力量。
闊端侵蜀之師在1235年十月次鞏昌,金總帥汪古部人汪世顯降,即用其從征,斷嘉陵而大安軍。十二月,陷沔州,進圍制置使趙彥吶于青野原。御前諸軍都統制曹友聞馳援,圍解,蒙古軍亦退,曹友聞屯仙人關以扼之。1236年九月,闊端出大散關,破武休關,入興元,欲犯大安。趙彥吶急調曹友聞控制大安,以保蜀口。曹友聞認為,自己駐兵沔陽,敵有后顧之憂,必不能越沔陽而入蜀。如果離開沔陽而進援大安,則是棄天險而就平壙,正是就敵騎兵之長而陷己步兵之所短,況眾寡懸殊,必致失敗。彥吶力促其行,果至全軍覆敗,友聞力戰而死。從此,蜀門既開,蒙古兵得以長驅直入。另一部由宗王穆直、按竺邇所率之蒙古軍則出陰平郡,破宕昌,殘階、文,招徠吐蕃酋長勘陁孟迦等十族,克龍州,進而與闊端軍合。十月,陷成都,同時分軍對蜀中縱掠。一月之間,包括成都、利州、潼州在內的五十四州都被攻占,所存僅夔州一路及潼川、順慶府而已。不久,蒙古軍北還,而以夾谷龍古帶戍兵興元;復從按竺邇議,南戍沔州之石門,西戍階州之兩水。南宋既失秦嶺天險,兩川便暴露在蒙古軍的鐵騎之前,從此頻年被掠。1238年,塔海紺卜陷隆慶(今四川劍閣)。明年,攻重慶,東及萬州、夔州。
這個時期,蒙古統治者盡得金地,但來不及鞏固。他們把南宋視為炎燠南徼,并沒有據土之意,因此,只是春去秋來,劫掠人口財貨。他們也在1238年與1240年一再派遣王檝使宋,索歲幣議和。南宋亦屢遣使報聘求和。1241年蒙古又遣月理麻思前來,被宋將扣留。和與戰同時在進行。1239年孟珙收復襄陽,南宋在中游的防御漸趨穩定。翌年,宋廷復任孟珙為四川安撫使,珙厘正了一些川中的積弊,大興屯田,東川的局勢也有所改善。1242年宋廷又任曾在兩淮卓立戰功的余玠為四川安撫制置大使,負責川中防務。余玠在四川改更積弊,招攬人才,“筑青居,大獲、釣魚、云頂、天生凡十余城,皆因山為壘,棋布星分,為諸郡治所,屯兵聚糧為必守計。且誅潰將以肅軍令。又移金戎于大獲以護蜀口,移沔戎于青居。興戎先駐合州舊城,移守釣魚,共備內水;移利戎于云頂以備外水。于是如臂使指,氣勢聯絡。又屬嘉定俞興開屯田于成都,蜀以富實。”蜀中的形勢也得到改善。在蒙古方面,大規模的南侵也暫告停止,蒙古統治者亦分蒙古漢軍戍守河南。王珍戍睢州,修城隍,明斥候,宋兵不敢犯。
張柔屯杞。“初,河決于汴,西南入陳留,分而為三,杞居其中潬。宋兵恃舟楫之利,駐亳、泗,犯汴、洛,以擾河南。柔乃即故杞之東西中三山夾河,順殺水勢,筑連城,結浮梁,為進戰退耕之計,敵不敢至。”
蒙古又使汪德臣城沔州與利州,“自是蒙古且耕且戰,蜀土遂不可復”。宋、蒙雙方暫時形成膠著對峙態勢。
征高麗
1216年,成吉思汗伐金戰爭中,遼東的契丹人金山、元帥六哥等領其眾九萬余叛金,亡入高麗,翌年九月,攻下江東城據之。1218年,成吉思汗遣哈只吉、剳剌征之,高麗國王王?遣軍共同討滅六哥,并表示愿歲輸貢賦。其后,蒙古頻年遣使于高麗,察其納款之實,取其貢獻。1224年,蒙古使者著古歟中途為盜所殺,以后連續七年信使不通。1231年八月,窩闊臺命撒禮塔征討,取其四十余城,王?遣其弟懷安王侹請和。撒禮塔許之,承制設王京及府、縣達魯花赤七十二人以為監而還。翌年六月,王?盡殺蒙古所設達魯花赤七十二人而叛,遷避江華島。窩闊臺復遣撒禮塔討之。撒禮塔在王京南處仁城中流矢死。蒙古軍被迫折還,留降臣洪福源據守。1233年,高麗悉眾來攻西京,洪福源遂盡以所招集北界之眾來投蒙古,蒙古處之于遼陽、沈陽之間,任福源為管領高麗歸附軍民長官,招討本國未附人民。仍遣使于王?,數其五罪:“自平契丹賊、殺札剌之后,未嘗遣一介赴闕,罪一也。命使赍訓言省諭,輒敢射回,罪二也。爾等謀害著古歟,乃稱萬奴民戶殺之,罪三也。命汝進軍,仍令汝弼入朝,爾敢抗拒,竄諸海島,罪四也。汝等民戶不抅集見數,輒敢妄奏,罪五也。”其年,窩闊臺命己子貴由,諸王阿勒赤歹剿滅了盤據遼東的蒲鮮萬奴。1235年,窩闊臺復遣唐古拔都兒與洪福源率兵進討,陸續攻陷龍崗、咸從、慈州、金山、歸、信、昌、朔州諸地。1238年十二月,王?被迫請和,以后雖連歲遣使入貢,然托辭拒不親身入朝。1241年,始以族子為己子入質于蒙古汗庭。
三、征服與擴張的繼續(下)——拔都西征
成吉思汗分封其四子,把離蒙古本土極西之地授予長子術赤,這片土地中最主要的中心地區是欽察草原。但術赤生前,它仍只是在名義上隸屬于他,事實上,它的大部分尚未被蒙古征服。窩闊臺即位后,立即派出了闊闊臺與速不臺帶領三萬騎兵前往欽察、撒哈辛及不里阿耳方面。“撒哈辛人與波羅維赤人(Polovtsy)在韃靼到來前從下游逃到了不里阿耳人處。不里阿耳邊防軍趕來后,在押赤河(即烏拉爾河)畔被韃靼擊潰。”
但這支軍隊可能不久便無功而還。

1235年春,在遣闊出南征的同時,又遣諸王拔都及皇子貴由、皇侄蒙哥、不里西征。這支軍隊是由術赤、察合臺、窩闊臺與拖雷四系的長子組成。“其諸王內教巴禿(拔都)為長,在內出去的教古余克(貴由)為長。凡征進去的諸王、駙馬、萬千百戶,也都教長子出征。這都教長子出征的緣故,因兄察阿歹(察合臺)說將來:長子出征呵,則人馬眾多,威勢盛大。聞說那敵人好生剛硬,我兄察阿歹謹慎的上頭,所以教長子出征,其緣故是這般。”這支軍隊總數估計在十二萬人以上,拔都是名義上的總帥,輔以在1222—1223年間曾像旋風一樣,入掠南俄的著名將軍速不臺。
不里阿耳(Bulghar)的殘滅
1236年春,貴由、蒙哥等率軍西向,歷夏迄秋,進抵不里阿耳之域,與前來的術赤家族拔都、斡魯朵、昔班、唐古等會合。據早期的拜占庭作家記載,不里阿耳人居住于黑海以北及高加索一帶,似為芬種、斯拉夫種與突厥種的混合部族。七世紀,在可薩突厥的打擊下,分兩支逃亡。一支留居在亦的勒河(又作也的里,Itil即今伏爾加河)上游卡馬(Kama)河匯流處;一支西走多腦河上。蒙古軍猛攻襲取了“以陣地堅固和資源豐富而聞名全世的不里阿耳城”,大加屠戮,然后焚毀了這一城市。其冬,蒙古軍循河而下。居住在押赤河(又作扎牙黑河Zayaq,即烏拉爾河)與伏爾加河之間玉里伯里山(Ilberi)的欽察部主忽魯速蠻先已遣使歸款于蒙古,至是,其子班都察舉族迎降。另一部首領八赤蠻(Batchman)堅持抵抗,他們隱伏在伏爾加左岸的叢林中,不時對蒙古軍襲擊。1237年初春,蒙古軍以獵圈形進行搜索,八赤蠻被迫逃至寬田吉思海(里海)中的一個小島上。蒙哥率軍乘大風水淺涉渡,生擒八赤蠻。附近的阿速部(Asut)哈赤兒·兀庫剌(Qachir Ukula)亦被征服。
不里阿耳與欽察部的征服,使西進斡羅思的門戶大開。蒙古軍隊從此可以無所顧忌地發起強大的遠征,而不必擔心后方有被截斷,與朝廷無法聯系的危險。
斡羅思(Orus)的征服
1237年秋,拔都、斡魯朵、別兒哥、合丹、貴由、蒙哥、不里、闊列堅諸王集會,決定從東北斡羅思乘冬直入,穿過莫爾多瓦人(Morduinian)地區,首先進抵奧卡(Oka)河中流的也烈贊(Riazan)侯國,遣使諭其出降納貢:無論是貴族或百姓,繳納其所有財富之十分之一,被也烈贊人所拒絕。蒙古軍圍城猛攻,經過五天的激戰,1237年12月21日城陷,這一地區遭到了徹底的破壞,剩下來的“只有煙霧和灰燼”。1238年,蒙古軍逼近莫斯科(Moscow),焚毀了這一城市。莫斯科的占領使蒙古軍不僅完成了對弗拉基米爾公國(Vladimir)的側翼包圍,同時也直接威脅包括諾伏哥羅德公國(Novogerod)的北部斡羅思全境。2月,蒙古軍進圍弗拉基米爾城。大公尤里二世(Iuri Ⅱ)委其妻與二子留守,自己則先期已撤至伏爾加河上游,組織抵抗。根據這一情勢,蒙古將軍速不臺遣其前鋒北向,以監視那里的斡羅思軍隊的動向,而由蒙哥親率主力大軍猛攻弗拉基米爾城。六天以后,1238年2月8日,城陷。全境的其他城市如羅思托夫(Rostov)、蘇茲達勒(Susdal)等十余城均被攻下。接著,由孛欒臺率領的蒙古大軍立即向北推進。3月4日,尤里大公在昔迪(Sit’)河地區受到強大蒙古軍的包圍,全部被殲。通往諾伏哥羅德的大門已經洞開,但蒙古軍很可能是由于擔心春天將至,冰雪融解,道路泥濘難行而突然撤軍徑直向南。只是在途經卡魯格省(Kaluga)的小城科澤爾斯克(Kozelsk)時,蒙古軍以為它城小而可以輕取,發起攻城,但卻遭到了預料所不及的頑強抵抗。城中軍民拼死拒守,直至最后一批抵抗者都英勇犧牲。蒙古軍被阻滯在城下達七個星期,并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之后,蒙古軍撤至董河(頓河)下游盆地,進行休整。
1239年間,蒙古軍向南用兵,蒙哥進攻阿速,圍其都城蔑怯思(Meges),歷三月而下之(1240年1月)。其主杭忽思率眾來降,奉旨選阿速軍千人從征。復攻薛兒克思(Serkes),殺其國主禿哈兒(Tuqar)。昔班、不里等進掠克里米亞半島,別兒哥則大掠欽察部,四萬名庫蠻人(Cuman)在其主忽灘汗(Khan Kotain)率領下,逃到馬扎兒(Majar,即匈牙利Hungary)。其年秋,貴由與蒙哥奉詔東還。
1240年,蒙古軍經過休整后重事西進。秋,進毀別列阿思拉洼(Pereiaslav)與契爾尼果洼(Chernigov)二城,直趨乞瓦(Kiev,今基輔),先遣使諭降。由加利西亞(Galicia)大公丹尼爾(Daniel)所任命的守城長官拒絕,殺蒙古使者。蒙古軍攻城,數日后(12月6日)城破,居民盡遭屠殺,城市被摧毀。蒙古軍繼續向西推進,至加里西亞,攻陷弗拉基米爾·沃倫斯基(Vladimir Uolynsky)城。丹尼爾亡走匈牙利。烏克蘭右岸(即第聶伯河西岸之烏克蘭地)的一些農村公社的低級公爵被迫臣服于蒙古,同意“為蒙古耕作”,即為蒙古供應食物等農產品。
進掠波蘭與匈牙利
1241年春,蒙古軍分為兩路,主力由拔都及其諸兄弟、驍將速不臺率領入侵匈牙利,另一支由拜答兒、兀良合臺(速不臺子)率領入侵孛烈兒(Bular,即波蘭Poland),借以消除主力軍在匈牙利地區行動時可能來自右翼的威脅。先是1139年波蘭王博列思拉夫三世死,四子分嗣,內爭不止。蒙古來侵時,年幼的博列思拉夫四世(博列思拉夫三世之曾孫)虛擁主君名號,僅保有其都城克剌可洼(Cracow)等兩地,其他諸王,皆各自為政。2月,蒙古軍渡維思禿剌河(Vistula),進至克剌可洼附近,大掠而退。3月,蒙古軍再次來攻,大敗波蘭軍。博列思拉夫聞訊,倉皇走避至莫剌維亞(Moravia)的修道院中。蒙古軍縱火焚燒克剌可洼空城,進入西里西亞(Silesia),乘筏渡過奧得河(Odra),攻其都城不勒思老(Breslav)。西里西亞大公亨利(Henry)先已走據列格尼資(Liegnitz)城,集結了西里西亞以及波蘭的軍隊,還有日爾曼(German)與條頓騎士團(Teutonic Knights)共三萬人,分做五路。蒙古軍舍不勒思老,進迫列格尼資,亦分五路迎擊。4月9日,兩軍大戰,波蘭軍戰敗,亨利被殺。勝利者從每一具敵尸上割下一只耳朵,據載共計有九大包。由此折而向南,蒙古軍侵入莫剌維亞,一路焚燒殺掠,直達波希米亞(Bohemia)與奧地利邊境。波希米亞王瓦思老(Vaclav)任驍將雅羅思老(Yaroslav)鎮守斡勒木資(Ol-mutz)。蒙古軍久攻不下,乃分遣數軍殘其附近。雅羅思老見圍城的蒙古軍稍有懈意,6月24日乘夜出襲。蒙古軍傷亡慘重。三日后,這支軍隊解圍退往匈牙利,與拔都軍會合。
拔都所率主力分三路入侵匈牙利。昔班自北取波蘭與莫剌維亞之間,合丹由東面摩勒達維亞(Moldavia),拔都則由加里西亞分道突進。時,別剌四世(Bele Ⅳ)在位,為國中貴族所不滿。1239年忽灘汗率四萬庫蠻人避兵西來,別剌曾厚禮收容,使改奉基督教。然這些庫蠻人所過之處,恣為不法,居民被擾,怨聲不絕。蒙古軍來攻,匈牙利人乃拘捕此等庫蠻人而囚禁之,已而疑忽灘乃蒙古之同謀,群起殺庫蠻人幾盡。蒙古軍進迫不答帛思城(Pest)。4月,別剌征集馬扎兒援軍六萬人出戰,蒙古軍不戰而退。別剌進至撒岳河(Sajo),結營于西岸,以千人扼橋而守。其夜,蒙古軍以拔都猛攻奪橋,速不臺涉水而渡,包圍匈牙利軍營。別剌全軍被殲,他單身脫走。蒙古軍進陷帛斯城,縱火焚燒,盡屠居民。其年夏秋,蒙古軍駐營多腦河以東,分兵四掠。冬,天大寒,多腦河冰合,蒙古軍乘機猛攻此河畔之格蘭(Gran,一名斯特里哥尼亞)大城,陷之。然后分遣合丹率軍窮追別剌。別剌先走奧地利,復逃至克羅阿惕(Croatia)之扎格列卜(Zagreb)。從這里,他致書于羅馬教皇格利哥里九世(GregoryⅨ)及神圣羅馬帝國皇帝腓特烈二世(Frederick Ⅱ)等,請求援助。但是這時教皇與皇帝之間的對立與戰爭使西方基督教世界分裂為二。腓特烈二世正用兵于意大利,他接到來信后,表示只有在平復意大利后才有可能東捍韃靼。教皇亦虛示悲憫,且以此歸之于上帝之天譴。1241年12月,合丹軍侵入克羅阿惕,占領扎格列卜,別剌逃到達爾馬提亞(Dalmatia)。蒙古騎軍大掠斯帕剌托(Spalato或split)、迦塔羅(Cattaro)。別剌走避于亞德里亞海中之一小島。這時,窩闊臺在1241年12月去世的消息已經傳來,拔都由于內部汗位繼承問題而急于撤軍東還。合丹軍也取道塞兒維亞(Serbia)與拔都軍會合,徐徐東返,1243年初,抵達伏爾加河下游拔都的住營地。
四、蒙古在北部中國和中、西亞地區的統治
馬克思曾經指出:“所有的征服有三種可能:征服民族把自己的生產方式強加于被征服的民族(例如,本世紀英國人在愛爾蘭所做的,部分地在印度所做的);或者是征服民族讓舊生產方式維持下去,自己滿足于征收貢賦(如土耳其人和羅馬人);或者是發生一種相互作用,產生一種新的、綜合的生產方式(日耳曼人的征服中一部分就是這樣)。”關于第三種情況,一般必須以被征服民族社會內生產力已具備性質變化的條件為前提,這在13世紀的中國社會是不存在的。蒙古統治者在擴張的最初期確實本能地企圖把他們習慣的游牧生產方式加諸華北或中亞的城市及農耕地區。他們肆行破壞性的掠奪,毫無顧惜地使之變為荒無人居的牧場。遲至窩闊臺即位初,仍有“中使別迭等僉言:雖得漢人,亦無所用,不若盡去之,使草木暢茂,以為牧地”
。但是,這樣做,首先就會碰到被征服人民絕望的仇恨與拼死的反抗,使蒙古人必須付出重大的損失,更不用說取得穩定的統治。其次,城市農耕地區確實能夠為蒙古統治者提供比牧地更多而且是牧地所不能生產的財貨物品。這就迫使蒙古統治者逐漸放棄或改變他們原來的打算,改而采用讓被征服民族舊生產方式維持下去,滿足于征收貢賦的辦法,逐漸發展和形成一套以蒙古官員監臨、以蒙古與探馬赤軍分屯鎮脅,利用該被征服地區舊有的統治方式與人才,因俗而治的新統治方式。下面,我們分別就北部中國與中亞進行敘述。
對北部中國的統治
成吉思汗時期,兀魯思的分封,主要限于游牧民族活動的突厥——蒙古大草原,而對于華北、中原以及中亞河中撒麻耳干、不花剌等農耕地區,則仍視為黃金氏族的公產,由大汗所任命的長官管領。在不斷的征服擴張中,蒙古統治者“既取中原,定四方,豪杰之來歸者,或因其舊而命官,若行省、領省、大元帥、副元帥之屬者也。或以上旨命之,或諸王大臣總兵政者承制以命之。若郡縣兵民賦稅之事,外諸侯亦得自辟用,蓋隨事創立,未有定制。”多數的那些在金蒙戰爭中據地自保的地主武裝,都是“隨所自欲而盜其名”,等到降蒙以后,蒙古統治者就以原來名號任命他們,“韃主亦不曉官稱之義為何也”。成吉思汗下中都,“留扎八兒與諸將守中都,授黃河以北、鐵門以南天下都達魯花赤”。其后,木華黎受任專征,《元史》本傳說他受封為太師、國王、都行省承制行事,乃建行省于云、燕,以圖中原。他們都帶有總控華北政務的性質,但卻未曾形成制度。
在地方上,這些擁有各色名號的地方官吏控制州縣,為蒙古統治者提供兵員、賦稅,使自己變成為蒙古的政治代理人;有的人同時也便是蒙古貴族所委托對其在華北地區所獲得的私屬的管理人。他們大多是父死子繼,專制一方,爵人命官,生殺予奪,皆自己出。他們又利用權力,“取財貨,兼田土”,“積粟帛金具子女以為己有”,“斷阡陌占屋宅,跨連州郡以為己業”。他們中勢力最大的,如真定的史天澤、滿城的張柔、威寧的劉黑馬(伯林子)、東平的嚴實、益都的李壇、濟南的張榮等等,都是蒙古國時期在華北橫據州縣,影響甚巨的所謂“世侯”。
窩闊臺即位,耶律楚材受到親用。當有人向窩闊臺提議盡去漢人,使華北空為牧地的主張時,楚材便乘機進言曰:“以天下之廣,四海之富,何求而不得?但不為耳!何名無用哉!因奏地稅、商稅、酒醋、鹽鐵、山澤之利,周歲可得銀五十萬兩,絹八萬匹,粟四十萬名。”窩闊臺大為所動,命令他試行,耶律楚材因而得到在華北地區推行政治改革的權力,并獲得初步成功。在耶律楚材等人的輔助、策劃下,窩闊臺在對華北地區進行了一系列政治建設。特別是在1234年滅亡金朝以后,華北地區的統治機構與制度都初步建立了起來,在恢復與重建從金蒙戰爭以來已被破壞的統治秩序方面,邁開了新的一步。
【政權組織的重建】1234年滅金之后,窩闊臺即任命胡土虎那顏為中州斷事官(扎魯忽赤),綜領華北漢地的刑獄、財賦與軍事。由于它的衙門設在燕京金海陵王所建之瓊林園,所以又叫“司瓊林園之臺人,人則曰行臺”。稍后,一般人即以燕京行尚書省稱之,它成為蒙古統治華北地區的最高地方行政機構,與在和林汗庭的中書省相表里。針對華北地區“先是諸路長吏兼領軍民錢谷,往往恃其富強,肆為不法”的情況,耶律楚材提出,請以“長吏專理民事,萬戶府總軍政,課稅所掌錢谷,各不相統攝”,地方政權三權分立的建政原則,得到窩闊臺的同意,“遂為定制”。1236年,所有華北“州縣守令,上皆置監”。
在征服地區,根據必要設置達魯花赤的做法,從成吉思汗時已經有過,至是而遍置于州縣,主要以蒙古、色目人充任。上述兩大措施均加強了對地方的控制。耶律楚材還力圖說服窩闊臺改行文治路線。他進言說:“天下雖得之馬上,不可以馬上治。”在他的主持下,1230年始置十路征收課稅使,“選通古今、練錢谷、明儒術、嫻吏治”的文人儒士擔任。1235年又奏請立編修所于燕京、經籍所于平陽,編集經史,召儒士梁陟充長官,王萬慶、趙著副之。1237年,窩闊臺又命術虎乃、劉中分試諸路儒士,中選者得著儒籍,并選充本貫議事官。為了表示崇儒,詔以孔子五十一世孫元措襲封衍圣公。尊禮孔子、任用漢人儒士,顯示了蒙古統治政策上開始的一個重大變化。盡管當時耶律楚材所提出的這些主張“見于設施者,十不能二三”,但它指明了一個進步的方向,其意義是十分重大的。
【軍事制度的建設】成吉思汗任木華黎專征,所率部隊中有由弘吉剌、亦乞列思、兀魯兀、忙兀、札剌亦兒以及汪古部等諸部中抽調兵員混合組成的火失勒千騎,充當精銳的前鋒,分任闊闊不花、按察兒、孛羅、肖乃臺與怯烈臺任統領。蒙古人中把這種執行危險艱苦任務的軍隊稱為探馬赤(tamai)
。《經世大典序錄·軍制》:“軍士則初有蒙古軍、探馬赤軍。蒙古軍皆國人,探馬赤則諸部族也。”這正說明探馬赤軍從兵員的來源上是由蒙古部(狹義的)以外的“諸部族”抽調混合組成的。綽兒馬罕受命西征及也速迭兒征高麗的軍隊也是用這種方式組成的探馬赤。隨著蒙古對外戰爭由單純的掠奪進而轉化為占領,使充當先鋒軍的探馬赤又開始具有鎮戍的任務。1236年,窩闊臺始以五部探馬赤軍分鎮中原:闊闊不花鎮益都、濟南,按察兒鎮平陽、太原,孛羅鎮真定,肖乃臺鎮大名,怯烈臺鎮東平,構成為維持蒙古對華北地區穩定統治的主要軍事支柱。由于疆域擴大,戰線漫長,蒙古統治者早已感到軍力不足,不能不從被征服民族中糾集兵力。成吉思汗時代,特別是在木華黎受任專征中,一批投附蒙古的漢人軍隊已經形成,有力地彌補了蒙古軍力不足的需要。窩闊臺即位,正式建成了由劉黑馬、肖扎剌及史天澤為長的三個漢軍萬戶。稍后,又增置了張柔、嚴實、張榮及李璮(?)四個,合為七漢軍萬戶。任用儒士和組成漢軍,都包含有增強蒙漢統治者的勾結,擴大并穩定其統治基礎的深刻政治企圖,對爾后的政治局勢的發展帶來了重大的影響。
【戶籍賦稅制度的建立】戶籍制度,借以編戶口,計租賦,是統治者牢固控制人民以進行剝削的重要手段。成吉思汗以千、百、十制度編制牧民,設“青冊”以記錄分家財糾紛的判決,都可以看成是這一制度的濫觴。
窩闊臺即位后,在規定草地牧民牛馬每百抽一的稅率的同時,又“命河北漢民以戶計,出賦調,耶律楚材主之;西域人以丁計,出賦調,麻合沒的滑剌西迷主之”。在耶律楚材的主持下,河北地區的賦稅與稅收機構陸續建立起來。最初,華北民以戶為單位,統科粟兩石,尋復增為四石。1230年,定諸路課稅,始置十路征收課稅使。以儒士陳時可、趙昉使燕京;劉中、劉桓使宣德;周立和、王貞使西京;呂振、劉子振使太原;楊簡、高廷英使平陽;王晉、賈從使真定;張瑜、王銳使東平;王德亨、侯顯使北京;夾谷永、程泰使平州;田木西、李天翼使濟南,以征賦稅。1231年,窩闊臺始行鹽法,立河間、山東、平陽、四川課稅所四處,每鹽一引,重四百斤,價銀十兩。又立酒醋務坊場官,榷沽辦課,以州縣長官充提點而隸屬于征收課稅所。1232年,又設漕司于燕京,以東通潞州漕運,“舊條新制,兼舉而行,居無幾何,民力大紓而廩儲崇積。”據耶律楚材的估計,當時華北賦稅,“周歲可得銀五十萬兩,絹八萬匹,粟四十萬石。”這對蒙古統治者是一個很誘人的數字。當1231年秋耶律楚材如數將所征集的諸路米谷財貨簿籍陳于窩闊臺之前時,窩闊臺大為獎賞,“即日授中書省印,俾領其事,事無鉅細,一以委之”。
為了保證賦稅征收,1233年,窩闊臺以阿同葛等充宣差勘事官,首次對華北戶口進行檢括,得戶七十三萬余。滅金之后,1235年,復有詔籍民,自燕京、順天等三十六路、計戶八十七萬三千七百八十一,口四百七十五萬四千九百七十五。翌年,胡土虎、鐵木哥復括中州戶口,得續戶一百一十余萬。在戶口調查的基礎上,耶律楚材重新規定了稅制,以詔令頒行。詔令中申明:“依仿唐租庸調之法,其地稅量土地之宜。大朝開創之始,務從寬大”云云。丁稅規定:“諸路驗民戶成丁之數,每丁歲科粟一石,驅奴五升
。新戶丁、驅各半之,老幼不與。”地稅上田每畝稅三升半,中田三升,下田二升,水田五升。這是一種按土地之肥瘠等級而征收的辦法,然而當時幾乎不可能有地畝冊可循,因此,另一種辦法則仿金的猛安、謀克人戶,驗牛具而征。又定:“丁稅少而地稅多者納地稅,地稅少而丁稅多者納丁稅,工匠僧道驗地,官吏商賈驗丁。”一般民戶的戶調無明文可考。耶律楚材曾建議分封人戶每二戶出絲一斤,以供官用;五戶出絲一斤,以與所賜之家。然則分封人戶每戶絲的負擔是十一兩二錢。一般民戶的戶絲負擔應該也就是這一數目。唐初的租庸調制與均田制相輔而行,以授田為基礎。蒙古國時期無所謂田制,所謂仿唐制租庸調,原只是附會其名稱,而分別按丁、地與人戶征收課稅。實則當時的稅收制度,就實行而論,多半是具文而已。諸王投下與世侯所屬都往往各行其是,混亂不堪。南宋訪蒙使者彭大雅評蒙古國的賦斂“旁蹊曲徑,而科敷者不可勝言。”徐霆謂:“至若漢地差發,每戶、每丁以銀折絲綿之外,每使臣經從、調遣軍馬、糧食、器械及一切公上之用,又逐時計其合用之數,科率民戶。諸亡國之人,甚以為苦,怨憤徹天,然終無如之何也。韃主不時自草地差官出漢地定差發。霆在燕京,見差胡丞相(胡土虎)來,黷貨更可畏。下至教學行及乞兒行,亦出銀作差發。燕京教學行有詩云:‘教學行中要納銀,生徒寥落太清貧。金馬玉堂盧景善,明月清風范子仁。李舍才容講德子,張齋恰受舞雩人。相將共告胡丞相,免了之時捺殺因。’”當時取民無藝的情狀,于此可窺一斑。耶律楚材還規定商稅三十分取一,并改征收課稅所為專掌商稅的機關。“凡倉庫院務官并合干人等,命各處官司選有產、有行之人充之。其所辦課程,每月赴所輸納。有貿易借貸者,并徒二年,杖七十;所官擾民取財者,其罪亦如之。”這些規定大抵也是徒具虛文。
在人戶調查的基礎上,蒙古統治者開始建立了自己所特有的戶籍制度。1237年,命術虎乃、劉中試諸路儒生,以論、經義、詞賦為三科,中選者得占儒籍,“若種田者輸納地稅,買賣者出納商稅,開張門面營運者依行例供出差發,其余差發并行蠲免”。同時并可選充本貫議事官,故后人多以戊戌(1238年,窩闊臺十年)選試為元朝科舉制度的濫觴。這次考試共取四千三十人,儒戶另籍從此始。同年又遣使馬珍考試天下隨路僧道,取一千人。
僧道的考試,主要是因避役其中者多,故行刷汰。試經通者,始給牒受戒,許居寺觀。
和尚與先生(道士)也得另著戶籍。
【分封民戶】1236年完成了中州的戶口檢括后,窩闊臺又進行了大規模的分封,將中州人戶分賜給諸王、貴戚與斡耳朵,作為湯沐邑或采地。習慣上,當時人通稱之為“投下”或“頭下”,它源出于《遼史》,意即“頭項之下”。
按照成吉思汗時期的定制,所有被征服的農耕城市地區系黃金氏族的公產,由大汗委任官員管領。華北地區即屬大汗派駐的燕京行臺或行尚書省。然而,在州縣地方,情況卻又很復雜。“國初方事進取,所降下者,因以與之。自一社一民,各有所主。”漢人軍將中,也普遍私占民戶。以東平為例,將校各占民為部曲戶,謂之腳寨,擅其賦役,幾四百所。諸王大臣及諸將校所得驅奴,也往往寄留諸郡,各置首領管理,不屬州縣。據說此類驅口,其數“幾居天下之半”④。由諸王貴臣所擅自派遣來華北征括匠戶、征收財貨的使者更是旁午于道。針對這種情況,窩闊臺在全面檢括華北戶口之后,正式進行分封。它既是對諸王大臣將校在華北地區占有人戶這一既得利益的承認,同時也含有限制貴族權豪私占人戶,以保證國家課稅的性質。詔令明確規定:“不論達達、回回、契丹、女直、漢兒人等,如是軍前虜到人口,在家住坐,做軀口;因而在外住坐,于隨處附籍,便系是皇帝民戶,應當隨處差發。主人見更不得識認。如是主人識認者,斷按答奚罪戾。”“民戶內續數出來底漏籍民戶有呵,只教都屬那見住州城田地里有者。其元招收來底人不須管領。”
根據這些規定:凡是寄居在他郡的驅口、部曲,以及清理出來的漏籍人口,都應列為政府的編民,以限制諸王貴族濫肆侵奪和隱占民戶。
1236年秋,胡土虎以所檢戶口上報,窩闊臺原決定循草地分封的舊制,并參照其等次,對華北地區進行分封。耶律楚材進諫說:這樣做,尾大不掉,易以生隙,不如多與金帛,足以為恩。窩闊臺以業已許之,難于中止為詞,拒不接受。耶律楚材復設計說:若樹置官吏,必自朝命,除恒賦外,不令擅自征斂。只有這樣,才可維持長久。窩闊臺采納了這一建議。這次分封的不同點在于:(1)投下州縣各位下只設達魯花赤,而由朝廷任命官吏,征收租稅;(2)投下民戶,每二戶出絲一斤,以供官用;五戶出絲一斤,以與所賜之家。(3)封戶之外,諸王貴戚不得擅招民戶,五戶絲之外,封主在原則上亦不得擅征兵賦于封戶。窩闊臺明令:“據各投下分撥到民戶,除五戶絲外,不揀什么不交(教)科要。”這同草原的封地,在管理上已有本質的不同。郝經曾經指出:本朝“既分本國(指蒙古草地),使諸王世享,如殷周諸侯;漢地諸道,各使侯伯專制本道(指漢人世侯),如唐藩鎮;又使諸侯分食漢地,諸道侯伯各有所屬,則又如漢之郡國焉。”
蒙古草原的封地相當于裂土世守的諸侯,漢地的封邑則近乎食實封的采邑。郝經的論述是符合事實的。
根據《元史·食貨志·歲賜》所列:這次分封(丙申分封)的民戶有數可考者共達七十六萬余戶。其中拖雷位下八萬戶(真定路),窩闊臺長子貴由位下六萬八千余戶(大名),術赤位下四萬一千余戶(平陽),察合臺位下四萬七千余戶(太原)。少的如孛羅、肖乃臺等軍將則僅一百戶。應該指出的是《元史·食貨志·歲賜》所列是元文宗天歷二年(1329年)時的數字,去丙申(1236年)分封已九十余年,其間屢經變化,一些受封者或漏或廢,亦事之必然。因此,當時分封的民戶數肯定高出七十六萬,占總人戶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而直屬于大汗的不足百分之三十。從這里,我們可以大致了解黃金氏族及統治集團內部權益的分配狀況。
為了實現共管與保證諸王投下的權益,諸侯王都可以派遣一名官員,共同參與管理設在燕京的行尚書省事務。李恒隸屬于合撒兒位下,“在先朝故事,凡諸侯王各以其府一官入參決尚書事,公代其兄為之”。昔里鈐部隸貴由,當貴由即位后,命之曰:“是大名,昔朕分封,卿往為監。至燕,則同斷事官哈達署行臺。”
忙兀部以忽亦勒答兒力拒王罕有功,窩闊臺增其封戶為二萬,與十功臣等。“后諸侯王與十功臣既有土地人民,凡事干其城者,各遣斷事官,自司聽直于朝。”
這種制度在中亞也同樣實行,它對后來元朝中央政權的組織帶來了特殊的影響。封地的長官例由封主派任。“凡守親王分地者,一子當備宿衛。”
投下人戶對于封主具有強烈的依附關系,凡民一入投下戶籍,便永為其民,不能任意改易。從當時的法律觀念上看,華北的封戶與草地諸愛馬(aimaq,意為部,元人把它視為“投下”的同義詞)的屬民同是封主的私屬。但從“五戶絲制度”的立法看,華北的封戶在身份上既屬封主的屬民,但首先還應該是政府的編民。這里反映了汗權與貴族私利的矛盾,同時也表現了蒙古統治者為適應華北經濟基礎而改更政治制度的一大進步。但也正因為如此,在當時條件下,五戶絲制度從一開始就沒有、也不可能得到貫徹和實行。諸王貴族在自己的封地內肆行苛斂,甚至派遣使者任意拘收人戶的現象仍然是習以為常的事。拔都的封地在平陽,“王府又將一道細分,使諸妃王子各征其民。一道州郡,至分為五、七十頭項。有得一城或數村者,各差官臨督。”拔都家族遠駐在南俄羅斯草原,為了便利財賦的轉輸,故不收受土產的麻布,只收黃金。屬民只得幾經轉折,十倍其費,傾家蕩產,以求完納。否則,便遭榜掠械系,不勝苦楚。
【斡脫(ortaq)與撲買的盛行】突厥語斡脫意為“同伴”。西域的回回商人,組成幫伙,遠途販運,或自稱為“斡脫”。在蒙古國興起之前,這些斡脫商人深入蒙古草原,進行交換,以牟取厚利。在成吉思汗周圍,就羅致了一批西域人,他們大多原便是商賈。蒙古西征以后,中亞與蒙古草原以及北部中國間的商路大開,西域商賈蜂擁而至。蒙古大汗和貴族們十分重視商販,愿意利用他們營運販賣,贏取厚利,且求得珍奇物貨;西域商人也要求依靠蒙古統治者,取得資金和政治上的保護。于是雙方勾結起來,組成斡脫。斡脫便開始成為“轉運官錢,散本求利”者的名稱。據彭大雅報道:“其賈販則自韃主以至偽諸王、偽太子、偽公主等,皆付回回以銀,或貸之民而愆其息,一錠之本,輾轉十年后,其息一千二十四錠。或市百貨而懋遷,或托夜偷而責償于民。”徐霆也說:“霆見韃人只是撒花(波斯文sauqat,意為禮物),無一人理會得賈販,自韃主以下,只以銀與回回,令其自去賈販以納息。回回或自轉貸與人,或自多方賈販,或詐稱被劫,而責償于州縣民戶。大率韃人止欲紵絲、鐵鼎、色木,動使不過衣食之需,漢兒及回回等人販入草地,韃人以羊高博易之。韃俗真是道不拾遺,然不免有盜,只諸亡國之人為之。回回又以物置無人之地,卻遠遠卓望,才有人觸著,急來昏賴。回回之狡心最可畏,且多技巧,多會諸國言語,直是了得。”
金亡以后,大批中亞人涌入華北,其中不少人即是持有璽書、令旨的斡脫。他們特別以經營高利貸,即所謂“羊羔兒利”而肆虐于民。“賈人出子錢,致求贏余,歲有倍稱之積。如羊出羔,今年而二,明年而四,又明年而八,至十年則累而千。調度之來,急于星火,必假貸以輸之。債家執券,日夕取償,至于賣田業、鬻妻子,有不能給者。”
當時社會秩序甚亂,盜賊充斥,商賈難通。蒙古統治者規定:斡脫商貨“凡有失盜去處,周歲不獲正賊,令本路民戶代償其物。前后積累,動以萬計。及所在官吏取借回鶻債銀,其年則倍之,次年則并息又倍之。謂之羊羔利,積而不已。往往破家散族,至以妻子為質,然終不能償。”
耶律楚材曾請于窩闊臺,在1240年以官銀代償官民所借債銀凡七萬六千錠,并奏準“今后不以歲月遠近,子本相侔,更不生息,遂為定制”。但這實際上也只是具文。
撲買制度,在我國,據明人丘濬的意見,始行于北宋太祖開寶三年(970年),其法“通計坊務該得稅錢總數,俾商先出錢與官買之,然后聽其自行取稅以為償也。”通作“買撲”。《吏學指南》謂“即包認辦納”
。宋、金時期,在坊場、礦冶、河濼等小范圍內,頗多采行。蒙古國時期,伴隨著斡脫豪商的活躍,撲買制度也大為盛行。燕京劉忽篤馬者,陰結權貴,以銀五十萬兩,撲買天下差發。涉獵發丁以銀二十五萬兩撲買天下系官廊房地基、水利豬雞。劉庭玉以銀五萬兩撲買燕京酒課。又一回鶻人以銀一百萬兩撲買天下鹽課。還有人要求撲買天下河泊、橋梁、渡口。包稅私征的辦法幾擴及全部國家稅收。耶律楚材原定課稅所收入每歲銀一萬錠(每錠重五十兩),河南既下之后,增額為二萬二千錠。而回鶻譯史安天合依附于丞相鎮海,引用回回人奧都剌合蠻(‘Abdal-Rahmān)撲買課稅,增至四萬四千錠。耶律楚材極力反對,但窩闊臺惑于重利,仍令他試行。耶律楚材嘆息說:“撲買之利既興,必有躡跡而篡其后者,民之窮困,將自此始。”從這以后,奧都剌合蠻日見信用,朝政益趨貪酷。
對中、西亞地區的統治與經略
【綽兒馬罕的西征】成吉思汗班師東歸后,逃亡在印度的扎闌丁返還波斯,圖謀恢復。1223年,他抵達起兒漫(Kerman),新據其地的哈剌契丹人博剌克(Baraq)表示歸順。隨后,扎闌丁因聽說博剌克有異志,乃迅速離此他走。從此,博剌克遂據有起兒漫之境,建立了長達六十八年的中亞第二個契丹王朝。扎闌丁抵達法而思(Fars),其主撒的(Sa’d)亦表示臣服。時,扎闌丁之弟加太丁(Ghiyāthal-Din)已據有伊剌克、呼羅珊、祃桚答而諸地。其為人闇弱淫佚;所部多為突厥人,皆橫暴自恣。扎闌丁以手段離間其部眾,迫使其弟投順。花剌子模舊將及波斯各地乘亂自據之諸侯皆相率來朝。1225年,扎闌丁進占阿塞拜疆,入侵谷兒只,逐漸穩定了在波斯西部的統治。1228年,蒙古軍來攻,扎闌丁御之于亦思法杭(Isfahān)。臨陣時,加太丁以不堪其兄之辱,率部退走忽即斯坦(Quhistan),扎闌丁因此由勝轉敗,尋收集部眾,還據帖必力思。加太丁走投無路,乃逃到起兒漫,被博剌克處死。太和嶺諸部族谷兒只、阿美尼亞(Armenia)、阿蘭(Alan)、欽察等部忌扎闌丁勢力之重張,聯軍來攻,為扎闌丁所敗。從此,扎闌丁威勢大振。但是,他雖然作戰勇猛,卻缺乏政治頭腦。在大敵將臨的情況下,他不是和輯并聯合西亞的諸伊斯蘭國勢力,反而一再入侵起剌特(Khilāt)與魯木(Rūm)。對被征服地區的人民,肆行暴戾,從而招致普遍的憤慨。1230年,起剌特與魯木聯合敗扎闌丁于額兒贊章(Arzinzān)。這時,蒙古軍已渡過阿母河來攻的消息傳來。這支部隊是在窩闊臺即位以后,立即派綽兒馬罕抽取三萬騎兵所組成。蒙古軍的到來使扎闌丁張皇失措。他不顧自己同魯木、敘利亞的哈里發、諸算端及諸蔑力(malik)之間發生的糾紛,向每個人都派出了急使,呼吁聯軍抵御,毫無結果。他從帖必力思(Tabriz)出走,在蒙古軍的窮追下,無處躲藏,最后只得只身逃竄,不知所終。或傳在哈合兒(Hakhār)山中為曲兒忒人(kurds)所殺死。
這以后,綽兒馬罕駐營在木干草原與阿蘭之地,繼續對高加索以及西亞諸地進行經略。1233年,他進圍帖必力思,迫使城民納款。1236年他又兵伐谷兒只,女主魯速丹(Rusudani)出逃,梯弗利思的統治者降附。1239年他率軍進攻大阿美尼亞,陷其都城阿尼(Ani)而屠之。其王旋亦歸服,覲窩闊臺于和林。1241年,綽兒馬罕病死。由拜住代領其軍,繼續對小亞細亞用兵,迫使魯木、小阿美尼亞(西里西亞Cilicia)以及馬剌提亞(Malatiyah)、阿勒波(Aleppo)等城市相繼款附。
【統治概況】當1220年成吉思汗攻陷不花剌城時,他“指定蒙古人、突厥人各一個擔任八思哈(basqāqī,鎮守官),讓他們兩人保護居民不受士兵侵害”。受命監守撒麻耳干的有契丹人耶律阿海。據李志常所記:“城中常十萬余戶,國破而來,存者四之一,其中大率多回紇人,田園不能自主,須附漢人及契丹、河西等。其官長亦以諸色人為之。”
阿海尋死,其子綿思哥襲太師,繼續充監。在窩闊臺時期,原來擔任哥疾寧城八思哈的祃祃·牙老瓦赤(Mahmudyalavach)改任不花剌長官。河中地區,在成吉思汗西征中,“災難浪潮,因韃靼軍隊而洶涌,但他還沒有盡情報復以消心頭之恨,更沒有使血流成河,如司命之筆在冥簿上之所為。因此,他攻下不花剌與撒麻耳干后,僅屠殺一次和搶劫一次便作罷,并沒有走總屠殺的極端。至于隸屬這兩城,或與之接壤的地區,因它們都納款投誠,對它們也就手下留情。爾后,蒙古人安撫殘存者,進行恢復工作,故此,到這時,即1259—1260年,這些州縣在某些方面已達到原來繁榮昌盛的水平,而在另一些方面很接近原來的水平。”
牙老瓦赤在任時,“廢除了扯里克(cherig)和簽軍(hashar)的強制兵役(mu’an),及種種臨時賦稅(‘avārizāt)的負擔、攤派”
。社會經濟恢復工作更取得迅速發展。“那些流散到窮鄉僻壤的人,為他的公正、仁慈所吸引,返回故里,人們從世上各地到那里去;因他的誠摯,該城日趨繁榮,甚至達到它的頂峰,其領域成為名門望族的家園,貴人黎庶的聚集地。”
1238—1239年,離不花剌城不遠的塔剌必村(Tarabi)的制篩匠馬合木(Mahmud)以神道惑眾。另一個以博學、德行與門第而聞名的苫思丁·馬合孛必(Shams-ad-Din Mahbubi)因不滿于不花剌的伊祃木們,與馬哈木相結合,在不花剌城領導了一次規模巨大的反抗起義。他們驅逐了蒙古統治者以及貴人、名紳,進入豪富家,搶劫財物,大批的黎庶與賤民都成為他們的追隨者。蒙古統治者調集軍隊前來鎮壓,射死了馬哈木與馬合孛必。正好這時狂風驟起,敵軍以為這是馬哈木的亡靈大顯神通所致,撒手逃跑。起義軍猛追。“農村的百姓涌出村子,拿鋤頭、斧子攻擊那些潰卒。每當他們追上其中一個,特別追上稅吏和地主時,他們就抓住他,用斧頭砸爛他的頭顱。”蒙古軍被殺將近一萬。一周以后,一支蒙古大軍趕來進行圍剿,起義被鎮壓,兩萬人被殺死。蒙古軍為了報復,計劃進行大規模的屠殺與掠奪。賴牙老瓦赤的力爭和堅請,在得到窩闊臺的允許下,不花剌城才免遭浩劫。1241年,牙老瓦赤被調東來,成為“主管漢民公事”的長官,而以他的兒子麻速忽·別(Mas‘ud Beg)繼續擔任突厥斯坦和河中地區的長官。
在呼羅珊,當成吉思汗東返時,術赤留下哈剌契丹人真帖木兒鎮守花剌子模。綽兒馬罕西征時,真帖木兒受命領花剌子模軍從征,留鎮呼羅珊。呼羅珊在成吉思汗西征中受到了遠較河中地區嚴重的破壞。“呼羅珊和伊剌克卻不相同,此兩州為一種消耗熱癥和慢性寒疾所苦,每城每村都屢次遭到洗劫和屠殺,受擾達數年之久,從此,哪怕生殖繁息至復活日,其人口仍不及從前的十分之一。”這一地區當時被視為成吉思汗諸子所共有,故四系各遣官員一人以襄助共理。代表窩闊臺者為怯勒·孛剌(Kül Bolat),代表拔都者為諾撒耳(Nosal),代表察合臺者為吉思勒·不花(Qizil Buqa),代表唆魯禾帖尼者為也可(Yeke)。當時呼羅珊地區又重新出現騷亂,扎闌丁的兩異密經常襲擊你沙不兒及其屬邑。真帖木兒擊敗了這些叛亂,頂住了另一部蒙古軍以鎮壓叛亂為借口,將進行屠殺破壞的企圖。他通過怯勒孛剌,護送呼羅珊與祃桚答而兩地歸附的數小王入覲窩闊臺于和林。以此大得窩闊臺之稱許,即任真帖木兒為此兩州之長官,而不受綽兒馬罕節制。真帖木兒于是任命舍里甫丁(Sharaf-ad-Din)為代表拔都的臣僚,別的異密各派一名必阇赤入政府以代表諸王,任巴哈丁·馬哈木·術外尼(Bahāal-Din Muhammad Juavini)為計相(sāhib-dīvān),
管理財賦。從此這里的政務始稍上正軌。1235年,真帖木兒死,老邁的諾撒耳代之。接著,機警干練的畏吾兒人闊里吉思依靠在汗庭中得勢的鎮海的支持,獲得了統治這一地區的權力。闊里吉思“使呼羅珊和祃桚答而的事務恢復秩序,并且保護財產。他從四方征集值得進獻皇上的貢禮。他實施新的戶口調查,重定賦稅。他建立工場,對百姓普施仁政。……奸商的貪婪受到限制。才智之士和愚昧之徒涇渭分明。由此,這個地區〔再度〕產生繁榮之望。”
真帖木兒的兒子圖謀繼承父位,曾控闊里吉思于朝,然而沒有得逞。闊里吉思獲得了所有阿母河外、綽兒馬罕所征服地區的統治權。他以徒思為駐地,并重建該城。“他在各地遍設驛站,齊備馬匹及其他需用之物,使百姓不受使臣的騷擾;他的法令如此嚴格,以致一個異密,從前砍人腦袋而誰也不敢反抗,現在不能殺一只雞;同時,農夫變得放心,如蒙古大軍駐扎在田地里,他們甚至不叫一個農夫去捧馬首,更不用說征索糧秣(‘ulūfa)和食物(nuzl)了,同樣的辦法適用于來往的使臣。”
窩闊臺死后,六皇后乃馬真氏脫列哥那稱制,鎮海失勢外逃。闊里吉思因曾與一出自察合臺后裔的貴族口角,出言不遜,察合臺王妃乃命阿兒渾捕闊里吉思殺之。脫列哥那即委阿兒渾代為波斯長官。
五、貴由汗的短暫統治
貴由即位與黃金氏族內部矛盾的加劇
1241年十一月初八日(12月11日),窩闊臺病死,在位十三年,終年五十六歲(廟號太宗)。六皇后乃馬真氏稱制。按照成吉思汗的定制,窩闊臺亦有四斡耳朵,分處其數十名妻妾。長妻孛刺合真,無出,早逝。六皇后乃馬真氏,生子貴由、闊端、闊出、哈剌察兒、合失。窩闊臺逝世以后,她便以長子之母而權掌監國。她親信女巫法迪瑪,法迪瑪因此得干朝政。脫列哥那與此仆共商解除合罕在位時任以要職之諸異密。她們合謀拘捕合罕之首要維昔兒(vizier)鎮海。鎮海悉其謀,乃亡走于闊端處,受其庇護。法迪瑪對合罕任為計相之馬哈木牙老瓦赤
懷有宿怨,于是乘機以奧都剌合蠻代之,并派人前往拘捕。牙老瓦赤亦逃到闊端處求庇。牙老瓦赤之子麻速忽別當時管領突厥斯坦與河中之地,見此情景,亦走避于拔都之廷。呼羅珊的長官闊里吉思也被捕處死,而以阿兒渾代替。奧都剌合蠻恃寵亂政,脫列哥那竟以加蓋御寶的空紙付之,令任意書填。耶律楚材提出諫止,并表示“必欲如此,臣不敢奉詔”。脫列哥那不但不接納,“尋復有旨:奧都剌合蠻奏準事理,令史若不書填,則斷其手。”耶律楚材雖極力反對而無效,終至于抑郁而死。在這種情勢下,政治益趨于混亂。“諸王及各部又遣使于燕京迤南諸郡,征求貨財、弓矢、鞍轡之物;或于西域回鶻索取珠璣,或于海東樓取鷹鶻,驲騎絡繹,晝夜不絕,民力益困。然自壬寅(1242年)以來,法度不一,內外離心,而太宗之政衰矣。”
1243年五月,正在汗位虛懸,隨拔都參與“長子西征”的諸王仍遠道歸遲的時候,成吉思汗的幼弟帖木格斡赤斤覬覦汗位,擁軍東向,直逼大斡耳朵。舉國騷動。“朝廷用兵,事起倉卒,后(脫列哥那)遂令授甲選腹心,至欲西遷以避之。”正在這時,貴由已返抵其在也密立之斡耳朵的消息傳來,斡赤斤始悻悻撤兵。
窩闊臺生前,鐘愛三子闊出,欲立以為嗣,然此子在1236年伐南宋時死去。他于是移愛于闊出長子失烈門,養之宮中,嘗有旨以皇孫失烈門為嗣。但是,脫列哥那此時卻運用權勢,積極活動立長子貴由為大汗。這個意見卻遭到拔都的堅決反對。當西征東歐時,在一次諸王舉行的筵會上,由拔都主持。不里、貴由不滿,拂袖而去。貴由譏辱拔都“是帶弓箭的婦人,胸前教柴打他”。拔都控之于窩闊臺,窩闊臺怒責貴由:“這下等的,聽誰的言語,敢將哥哥毀詈?舍了你,如棄一鳥卵。如今教去邊遠處做探馬赤,攻取堅城,受辛苦者。”命令將他交拔都治罪,接著就調他離軍東還。二人間結怨甚深。拔都遠征在外,脫列哥那得監國之便,居中運動,貴由之立,已成定局;但拔都仍堅決抵制。
1245年九月,左右手諸王,異密各率其從屬齊集闊闊腦兀兒,舉行忽里臺。惟拔都因與彼等有隙,以體弱風疾為辭,不赴。參加大會的還有來自漢地的諸首領以及中亞、西亞之蒙古長官、地方貴族、屬國的使者。羅馬教廷所派遣的著名教士加賓尼等也參加了這次蒙古選汗的大盛會。僅是為宗王、大官與使者們準備的氈帳就達二千座,此外還有許多“帶著產于東西方的奇珍異寶的商人”。“廣闊的原野變得狹窄,斡耳朵內無容身之地,更沒有地方可以下馬。”
與會者一致選舉貴由繼位為大汗。貴由則一如舊習,表示拒絕。“經異密們懇請之后,他說道:‘我同意〔即位〕,但有一個條件:在我之后,〔合罕之位〕要歸于我的家族’,全體一致立下了如下誓書:‘只要你的家族中還留下哪怕是裹在油脂和草中牛、狗都不會吃的一塊肉,我們都不會把汗位給別人。’”于是在按舊俗舉行了薩滿儀式之后,貴由正式即大汗位。
貴由即位后,首先審理了斡赤斤稱兵向闕的事件。他任命蒙哥與斡魯朵負責審判,斡赤斤被依札撒處死。病勢沉重的闊端控法迪瑪對他施行了巫術,法迪瑪于是也被處死。貴由拘收了在脫列哥那稱制時濫發與諸王貴族的璽書、牌符,制止了諸王貴族非法征斂逐利的行動,恢復了鎮海、牙老瓦赤的職務。察合臺在1242年病死,根據察合臺的安排,其繼承者是其孫哈剌旭烈兀(木禿干子)。然貴由與察合臺子也速蒙哥交厚,為了增加自己的勢力,他便說:“兒子還在世上,孫子怎么能當繼承人?于是〔他〕把察合臺的〔汗〕位授予了也速蒙哥,并加強了他的權力。”接著,他派遣軍隊往征四方。速不臺與察罕往征南宋,額勒只帶取代拜住往征西亞諸國,“并且下令從駐在伊朗地區的軍隊中,從每十個大食人中間抽出兩個人參加遠征,把敵對地區征服,首先要征服的是邪教徒們。他自己也決定隨后也去〔出征那里〕。”
貴由對于拔都的抵制行動,耿耿于懷。1247年九月,他命令取窩闊臺宿衛之半,組成自己的怯薛力量,以也曲門答兒領之;并以也密立地區
氣候涼爽,于他的病體有利為藉口,決定親自率師西巡。拖雷之妻唆魯禾帖尼了解貴由的“倉促〔出行〕,并非別無用意。她便暗中派遣一個急使去對拔都〔說〕:請作好準備,貴由汗已率領大軍向〔你們〕那邊推進。拔都守著邊境,武裝起來,準備與他作戰。”
1248年三月,當貴由行抵橫相乙兒(今新疆青河縣南)之地時突然害病死去(廟號定宗)。
招徠吐蕃
吐蕃在842年贊普郎達磨被刺后,王朝瓦解,分裂成為許多割據一方的地方貴族,互相攻伐。同一時期,佛教也開始在西藏得到了巨大的發展。現實社會里地方割據的事實,反映在迅速傳播的佛教發展中,必然表現為許多教團的形成。它們中主要的有噶丹派、薩斯迦派、噶舉派、伯木古魯派、搽里巴派、葛里麻派以及寧瑪派等。教派之間的斗爭本質上便是地方貴族的斗爭。由于佛教支配地位的確立,這些地方貴族們都不得不披上僧侶的外衣來增加自己的威勢,于是寺院逐漸掌握了神權與政權雙重的權力;地方的分裂又以教派的對立為特征而更加加深起來。12世紀初的吐蕃,便是處于這樣一個大小僧俗領主在政治上、宗教上爭斗不休的極端混亂時期。
根據比較可信的記載,蒙古對西藏的經略是從1235年闊端征蜀戰爭中開始的。闊端首先招降了原任金熙河節度使的土波思烏思臧掇族人趙阿哥潘,承制授為疊州安撫使。1236年復由按竺邇招致吐蕃酋長勘陁孟迦等十族,皆賜以銀符。1239年,闊端遣將軍多達那(或作r Do-rta、Dor-tog)帶領人馬深入西藏,一直推進到熱振寺與杰拉康寺,對這里造成很大的破壞。多達那旋即撤軍還,并向闊端報告了烏思藏各教派的情況,建議任命宗教首領來管理其地。1244年,闊端再次遣多達那入藏,召薩斯迦派首領薩班(薩斯迦班智達公哥監藏)來見。薩班奉召,即攜其二侄八思巴、恰那朵兒只啟行前往,1246年抵達闊端的據地涼州。其時闊端正出席選舉貴由即位的忽里臺,次年返回涼州,接受了薩班的輸款。在薩班致烏思、藏、納里的僧、俗首領的信中,他報告說:闊端熱心于宣弘佛法,霍爾(Hor,指蒙古)人勢力強大。在歸附之后,所有吐蕃的世俗官長,各依原職,而委薩斯迦派以達魯花赤的職位,賜以金銀字牌符。各地均需備置戶口青冊,記錄俗人數目與貢賦定額,一式三份,一份由薩斯迦,另一份由各地官員保存,其余一份則交薩班收執。薩班甚至儼然以蒙古的一屬民、全西藏統一的領導者的口吻,教訓每個地方官員,如果沒有同持有金銀牌符的薩斯迦派使者商量或請示而自由行事,他便是目無法紀。只有稱臣納貢者才能得到優待。薩班還表示:他之所以率先臣服于蒙古完全是為了吐蕃人的共同利益。對于全體前后藏的人民,加入蒙古聯盟才是最有前途。關于貢品的種類,薩班列舉了金、銀、象牙、珠、蕃紅、代赭石、木香、牛黃、虎豹皮、野貓皮、猞猁皮、羊毛等土產。在薩斯迦派的帶動下,烏思、藏、納里的諸教派與地方貴族領主都相繼歸附于蒙古。至于薩班叔侄則繼續留在涼州。1251年,薩班客死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