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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春秋史
  • 顧德融 朱順龍
  • 16334字
  • 2020-03-26 16:57:06

緒論

一、 “春秋”名稱的由來和《春秋史》的起訖年代

《春秋》本是記述魯隱公元年(公元前722年)至魯哀公十四年(前481年)242年間魯國歷史的一部編年史著。據史載,“春秋”是周代列國國史的通稱。《國語·晉語七》:“羊舌肸習于春秋。”韋昭注:“春秋,紀人事之善惡而目以天時,謂之春秋,周史之法也。時孔子未作春秋。”《國語·楚語上》:“教之春秋。”韋注:“以天時紀人事,謂之春秋。”《楚語上》:“唯是春秋所以從先君者,請為‘靈’若‘厲’。”韋注:“言春秋禘、祫,當以立謚,序昭穆,從先君于廟堂也。”《國語》所記說明晉、楚等國按“周史之法”都有本國的國史《春秋》。《墨子·明鬼》也說:“著在周之春秋”,“著在燕之春秋”,“著在宋之春秋”,“著在齊之春秋”。孫詒讓的《墨子間詁》記述《墨子》佚文稱:“吾見百國春秋”。可見當時各國的國史均名《春秋》。但到漢代其他各國的《春秋》已失傳,僅存魯的國史《春秋》。

《春秋》至漢代列入“五經”,被儒家奉為經典。歷代學者對其進行的注釋考證繁多,僅《四庫全書》經部春秋類所載有關著作就有115部,加上存目118部,共233部,此外在史部中專談春秋歷史的還有多部,實際上《春秋》成為中國古代一個研究門類,形成了所謂的“春秋學”。

為《春秋》作傳的據《漢書·藝文志》載原有《左氏傳》、《公羊傳》、《穀梁傳》、《鄒氏傳》、《夾氏傳》五家,后《鄒氏傳》、《夾氏傳》失傳,僅存《左氏》、《公羊》、《穀梁》三傳。《公羊》、《穀梁》兩傳起訖年代都依《春秋》,獨《左傳》將文延長到魯哀公二十七年(前468年)。后又續到魯悼公四年(前463年),還預言智伯被滅應是公元前453年之事。此不據杜預原注,而據《史記·晉世家》:“哀公四年,趙襄子、韓康子、魏桓子共殺知伯,盡并其地。”“索隱”:“如《紀年》之說,此乃出公二十二年事。”

正因為《春秋》經在歷史上的重要地位,它又是記述某階段歷史的最早著作,后人就把這一時代稱為“春秋時代”。敘述春秋史的起訖年限,有的依據《春秋》,從公元前722年敘述到前481年,如顧棟高的《春秋大事表》;有的按照《左傳》,由公元前722年敘述至前473年越滅吳,如高士奇的《左傳紀事本末》;有的一直敘述到公元前453年晉智氏之亡,如馬骕的《左傳事緯》。

到了20世紀30年代,顧頡剛在北大、燕大主講《春秋史》課,1936-1937年由他定稿、童書業助編的《春秋史講義》(未公開出版,僅有油印本),以現代史學方法論述,從“三代”開始敘至戰國結束,其中春秋時代的起訖時間依《左傳》,由公元前722年至越滅吳,順帶也談到三家滅智氏。40年代童書業的《春秋史》與此同。呂思勉《先秦史》中的春秋時代是公元前770年至前481年。錢穆的《國史大綱》則說:“春秋自魯隱公元年迄魯哀公十四年,凡二百四十二年。”由此可見,民國時期春秋史的起訖時間,仍各持看法,并不一致。

新中國成立后,50年代范文瀾修訂重版的《中國通史簡編》將春秋這段歷史以兩種年代標明,即東周是公元前770年至前403年,春秋是公元前722年至前481年。之后,郭沫若的《奴隸制時代》將春秋時代定為公元前770年始,以《史記·六國年表》所載周元王元年即前475年作為春秋、戰國時代的分界線。從此“春秋史”的時間就定位在公元前770年至前476年。

70年代末以來史學界對這一年代定位的下限提出了異議,如金景芳的《中國古代史分期商榷(下)》提出以公元前453年作為春秋、戰國的界線見《歷史研究》1979年第3期。,很多學者同意這一看法。我們也認為這種劃分比較合理,因為以公元前475年作為分界線,僅依《史記·六國年表》,完全按照帝王紀年起始來定,沒有重大歷史事件作為時代轉折的標志,這是不科學的。而公元前453年韓、趙、魏滅智氏,實際上已三家分晉,戰國七雄并列的局面大體已形成,這符合現代史學的分期原則。同時,三家滅智氏正是《左傳》最后提到的內容,這也與中國古史的記載相吻合。所以,我們同意將公元前770年至前453年作為春秋時代的起訖年代。

二、春秋史的主要文獻資料

(一)《左傳》

春秋史最早的史料應是《春秋》(關于《春秋》一書將在第七章中詳述),由于該書文字過于簡略,以后陸續出現《春秋》的注釋本。最早的本子是《左氏春秋》。《漢書·藝文志》將其列于第一,名為《春秋古經》十二篇,據王先謙《漢書補注》稱:“錢大昕曰謂左氏經也,劉歆傳歆校秘書見古文春秋左氏傳,多古字、古言。”說明漢代《左氏春秋》是以先秦文字寫成的本子。

關于《左傳》的作者和成書年代,說法較多。西漢司馬遷《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序》說:“魯君子左丘明……成《左氏春秋》。”這一說法一直保持到唐代。中唐以后學者提出疑問,如陸淳《春秋集傳纂例》說:“丘明者,蓋夫子以前賢人,如史佚、遲任之流見稱于當時耳”,將左丘明生存年代提到孔子之前,也就否定了左丘明曾作《左傳》之說。宋、元時有學者主張為戰國時成書。清初顧炎武指出《左傳》非一時一人之作品。清后期至近代劉逢祿、康有為等認為《左傳》是西漢劉歆偽作。如今學者一般認為作者不可能是左丘明,該書寫成于戰國中期以前。《左傳》與《春秋》的關系,有說《左傳》是解釋《春秋》的;又有說它為獨立之作;也有折衷上述兩種意見,以《左傳》為記事之書而又有解經的性質。

《左傳》記事詳備,為研究春秋史的最重要的典籍。漢桓譚說:“《左氏傳》于經,猶衣之表里,相持而成。經而無傳,使圣人閉門思之,十年不能知也。”(嚴可均:《全后漢文》卷一四)僅以《春秋》隱公十一年記“公薨”為例,事情真相見于《左傳》,隱公被桓公和公子翚所殺,而《公羊》、《穀梁》二傳僅解作“弒兄”、“弒君”,于事件原委不著一字。《左傳》中又多有先秦其他現存史籍所無之記載,故其史料極具價值。該書還記述古人、時人對于史事的評論之語。評語有具名的,如襄公三十一年“鄭人游于鄉校以論執政”條,文末記仲尼曰:“以是觀之,人謂子產不仁,吾不信也。”評語不具名的則泛稱“君子謂”,如僖公二十八年記城濮之戰后諸侯結盟事,稱:“君子謂是盟也信,謂晉于是役也,能以德攻。”這種評語開史書中加贊語之先河。

《左傳》一書從整體而言,比較翔實可信。但記述春秋前期的內容較為簡略,也不詳書典章制度,所記傳說內容前后不一,講“怪、力、亂、神”的地方頗多,并好作預言,這些均是《左傳》的缺陷所在。

有關《左傳》的注本很多。東漢賈逵、服虔等曾作過注文,但均佚。西晉杜預《春秋左氏經集解》是留存的最早注本,唐代初年孔穎達據以作《春秋左傳正義》,這兩種注本宋以后被列入《十三經注疏》。清代顧炎武作《左傳杜解補正》,惠棟作《左傳補注》,沈欽韓作《春秋地名補注》等,其中尤以劉文淇等所作《春秋左氏傳舊注疏證》(未完稿,止于襄公四年)廣集了漢人舊注,又補舊注之不足。今人楊伯峻的《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1981年初版)為合注本,該書用力甚勤,多有創見,尤將考古資料和文獻相結合作注,甚有價值。

(二)《國語》

《國語》共21卷(或作21篇)。作者在唐以前一直被認為是左丘明。西漢司馬遷說:“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史記·太史公自序》)。東漢班固沿循此說:“孔子因(魯)史記而作《春秋》,而左丘明論輯其本事以為之《傳》,又纂異同為《國語》”(《漢書·司馬遷傳贊》)。所以自古認為《國語》和《左傳》是左丘明所作的姐妹篇。兩者的關系是《左傳》為《春秋內傳》,《國語》因“其文不止于經,故號曰《外傳》”(韋昭:《國語集解·序》)。但從唐宋開始對此提出質疑,至今尚無統一的說法。從《國語》的內容來看,它屬于資料匯編的性質,不主記事而主記言,所記八國之語文風不同,應非一人所作。《國語》所記不是各國都有專篇,所記各國的人物與史事皆具側面,如《齊語》主要寫管仲輔桓公稱霸的政績;《晉語》突出記載晉公子重耳的事跡;《吳語》則圍繞夫差與句踐爭霸來展開情節。如此看來,是后人在各國史官記錄的原始材料基礎上加工而成的。由于《國語》所記某一史事較《左傳》具體,可補《左傳》之不足,因此其史料價值很高,是研究春秋史的主要文獻資料之一。

歷代注釋《國語》者很多,三國吳韋昭的《國語集解》是目前所見的最早注本,該書保存了東漢及三國時期許多學者的部分研究成果,有助于讀者理解原書。清代對該書的校釋成績斐然,其中著名的有洪亮吉《國語韋昭注疏》,汪遠孫《國語三君注緝存》、《國語發正》、《國語明道本考異》(合稱《國語校注本三種》)等。近代有吳增祺《國語韋解補正》和許元浩《國語集解》兩種,后者大致集中了清代學者整理《國語》的成果,其觀點精審而詳備。目前通用的《四部備要》標點本《國語》由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整理出版。

(三)《春秋公羊傳》和《春秋穀梁傳》

《公羊傳》,據《漢書·藝文志》說是齊人公羊高所作,關于該書的作者歷來爭論不已,有的學者認為是由戰國至西漢初的公羊氏子孫及沈子一批儒生陸續寫作,至漢景帝初年才最后成書。

《穀梁傳》,據《漢書·藝文志》說是魯人穀梁喜所作,究竟何人何時所作眾說紛紜,至今莫衷一是,一般認為該書寫成于漢景帝之后。

《穀梁傳》和《公羊傳》是注釋《春秋》的,漢代兩傳為單行本,至晉、唐時與《春秋》合一,成《春秋穀梁傳》、《春秋公羊傳》。此二書往往以問答形式講解《春秋》,主要以儒家的思想為標準來發揮《春秋》經的微言大義,有許多地方解釋時牽強附會,還宣揚迷信的災異思想,難以作為春秋時代的主要信史依據。但是不能否定尚有不少地方仍可作為春秋史的重要參考資料來使用,如《公羊傳》和《穀梁傳》宣公十五年對“初稅畝”的注釋,對了解魯國初稅畝的史事有重要價值。

《春秋公羊傳》由漢何休注,唐徐彥疏。《春秋穀梁傳》由晉范寧注,唐楊士勛疏。通行本以中華書局影印的《十三經注疏》為佳。

(四)《史記》

《史記》為漢代司馬遷著。該書所寫的春秋史部分主要有《周本紀》、《秦本紀》、《十二諸侯年表》、《吳世家》、《齊世家》、《魯世家》、《晉世家》、《楚世家》、《宋世家》、《衛世家》、《蔡世家》、《陳杞世家》、《越世家》、《鄭世家》、《趙世家》、《魏世家》、《韓世家》、《田世家》、《孔子世家》、《封禪書》、《管晏列傳》、《老子列傳》、《孫子列傳》、《伍子胥列傳》、《仲尼弟子列傳》、《刺客列傳》、《循吏列傳》、《貨殖列傳》等。由于司馬談、司馬遷父子兩代任太史令,能廣閱漢代當時保存在宮廷中的眾多圖書檔案資料,僅《史記》各篇所引的古書就有30余種之多。司馬遷一生到各地游歷考察,了解采集了許多文獻中不載的材料。所以,史記有關春秋時代的記載較《春秋》、《左傳》、《國語》生動、具體,有些地方彌補了它們的不足,如《史記》的《吳世家》、《越世家》、《伍子胥列傳》、《孫子列傳》等對吳越史事的記載比《左傳》、《國語》更全面詳細,《史記》的史料價值不亞于《左傳》和《國語》,是春秋史最重要的資料之一。

對《史記》的注釋考證很多,尤以劉宋裴骃的《史記集解》、唐司馬貞的《史記索隱》和張守節的《史記正義》三家注為佳。《史記》的刻本也不少,目前通用的以金陵局本為底本、顧頡剛分段標點、中華書局出版的《史記》為佳。

(五)《古本竹書紀年》

《古本竹書紀年》又名《汲冢紀年》。此書是西晉太康年間汲郡(今河南汲縣)魏國古墓出土的竹簡。全書分《夏紀》、《殷紀》、《周紀(附五帝紀)》、《晉紀》、《魏紀》,是記述夏代至戰國的史料,其中《晉紀》的大部分、《周紀》和《魏紀》的少部分是春秋史的重要資料。

《古本竹書紀年》在唐宋年間逐漸佚失,后散見于各種古籍中。明代出現了偽造的《今本竹書紀年》,被清代史學家所否定。清代的朱右曾和近代的王國維先后將散在各書的《古本竹書紀年》匯集并加以考證,寫成《汲冢紀年存真》和《古本竹書紀年輯校》。新中國成立后,范祥雍又加以校訂增補,寫成《古本竹書紀年輯校訂補》。1981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由方詩銘、王修齡編輯的《古本竹書紀年輯證》一書,集前人的研究于一書,并加案語和考訂,是較好的《古本竹書紀年》讀本。

(六)《詩經》

《詩經》305篇是西周至春秋時代的詩歌集,分《風》、《雅》、《頌》三部分,其中十五《國風》160篇中大多數為春秋時代的民歌,《魯頌》4篇為春秋魯僖公時的廟堂詩歌,這些均是研究春秋時代的生產、風俗、生活諸方面的重要原始資料。

(七)《世本》

歷來學者不能斷定此書的作者為誰,成書于何時。漢劉向《別錄》說:“《世本》,古史官明于古事者之所記,錄黃帝諸侯及卿大夫系謚名號,凡十五篇,與左氏合也。”《漢書·藝文志》記:“《世本》十五篇,古史官記黃帝以來,訖春秋時諸侯大夫。”劉知幾《史通·正史》說:“楚漢之際,有好事者,錄自古帝王公侯卿大夫之世,終乎秦末,號曰《世本》,十五篇。”此書約在宋代散佚,清時有各種輯本。1936年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叢書集成初編》中的《世本》題漢代宋衷注,清代張澍粹集補注。1957年商務印書館合印成《世本八種》。《世本》分《作篇》、《居篇》、《氏姓篇》、《帝系篇》、《王侯大夫譜》5卷,其中《居篇》、《氏姓篇》、《王侯大夫譜》記載了春秋時代王侯大夫的居地、姓氏、世系,對研究春秋史有重要參考價值。

(八)《周禮》

《周禮》又名《周官》或《周官經》。原說此書為周公旦所作,但歷代為人所疑,“于諸經之中其出最晚,其真偽亦紛如聚訟不可縷舉”(《四庫全書總目》)。目前學術界一般認為此書寫定不晚于西漢早期,它的內容包含了西周至戰國的先秦官制。經汪中和王國維等人考證,書中官名至遲不出春秋時周王室、魯、鄭、衛等國的官制范圍,但職掌范圍多取于戰國現實,可能此書原寫于春秋以前,后來雜采了戰國的某些內容,因此可作為春秋至戰國的史料。例如《考工記》大致記述了春秋末至戰國初的官府手工業情況,可資春秋史經濟資料之用。

《周禮》通行的是漢鄭玄注、唐賈公彥疏的《十三經注疏》本《周禮注疏》。對《周禮》資料匯集豐富、考訂精審的當以清孫詒讓的《周禮正義》為最佳。

(九)《儀禮》

《漢書·藝文志》載:“《禮古經》五十六卷,經[十七]篇。后氏、戴氏。”其中所述經十七篇至晉代稱《儀禮》。《儀禮》共分《士冠禮》、《士昏禮》、《士相見禮》、《鄉飲酒禮》、《鄉射禮》、《燕禮》、《喪服》、《士喪禮》等。《儀禮》原說出于周公旦,經后人考證認為不可信,一般學者據《史記》、《漢書》和《禮記》等文獻推測《儀禮》成書于春秋至戰國期間,可作為春秋時代風俗禮儀制度方面的重要史料運用。

《儀禮》通行的是由漢鄭玄注、唐孔穎達疏的《十三經注疏》本《儀禮注疏》。考訂精詳者當以清胡培翚《儀禮正義》為佳。

(十)《禮記》

《漢書·藝文志》載《禮》十三家中在《禮古經》下著錄:“《記》百三十一篇。七十子后學者所記也。”說明漢代在禮經外還有記,它是對禮經的解釋。作者是哪些人?學術界歷來爭論不休。近年荊門郭店竹簡出土,內有《緇衣》一篇,內容與今本《禮記·緇衣》大體相合,說明《禮記》早在戰國時已流行。西漢時戴德從《禮記》中選輯85篇,世稱《大戴禮記》,其侄戴圣選輯49篇,世稱《小戴禮記》。由于漢鄭玄為《小戴禮記》作注,使《小戴禮記》受到后世的重視,也就是現今的《禮記》。《禮記》主要講戰國以前的各種禮制禮節,也有對儒家思想理論的闡述,其中談到的春秋時代的禮制和人物,是研究春秋史的相當重要的史料。

《禮記》通用的是《十三經注疏》本中由漢鄭玄注、唐孔穎達疏的《禮記正義》。宋衛湜《禮記集說》和清杭世駿《續衛氏禮記集說》兩書集《禮記》各種注釋之大成,是研究《禮記》必讀之書。另有文物出版社出版的甘肅武威1960年出土的《禮記》竹簡9篇可資參考。

(十一)《論語》

《論語》20篇主要是孔子的言行錄,也記有其弟子的一些言行。這是研究春秋時代孔子及其弟子思想的主要資料。

目前《論語》的譯注本很多,當以中華書局出版的楊伯峻編著的《論語譯注》為精審之作。

(十二)簡本《老子》

1993年湖北荊門郭店一號楚墓出土了《老子》竹簡,該墓時間不晚于公元前300年,當戰國中期偏晚。多數學者認為此簡大約流傳于戰國中期或更早,成書當在春秋年間。《史記·老子列傳》稱老子是春秋時楚國的老聃(李耳)或老萊子,也可能是戰國時的周太史儋。由竹簡流傳的時間看,老子應是前兩人,尤以老聃的可能性較大,所以簡本《老子》可作為研究春秋時代道家思想的基本史料。

目前相關史料和研究可參見文物出版社1998年出版的《郭店楚墓竹簡》和1999年《道家文化研究》第十七輯等。

(十三)《管子》

該書托名管仲著,實出于戰國齊稷下學者之手,也有西漢學者附益部分,應該說是多人陸續寫成的集體著作,反映了法、道、陰陽等多家思想。全書分8部分,86篇(10篇僅存目錄),其中《牧民》、《形勢》、《立政》、《乘馬》、《小稱》、《侈靡》、《度》等篇保存了管仲的部分思想,《大匡》、《中匡》、《小匡》則記錄了管仲的遺事。它對于研究春秋時齊國的政治、法律、軍事都有相當的參考價值。

有關《管子》一書的研究,自唐以來各家論述頗多。比較著名的有唐賀知章的《管子注》,遼劉續的《管子補注》,明翁正春的《管子評林》,清洪頤煊的《管子義證》、許光清的《管子校》、俞樾的《管子平議》,近代章炳麟的《管子余義》,現代郭沫若等的《管子集校》等。

(十四)《晏子春秋》

此書托名齊晏嬰著,唐“柳宗元以為墨子之徒,有齊人者為之”(《四庫全書總目》)。目前學者一般認為書寫成于戰國。《漢書·藝文志》載:“《晏子》八篇。”1972年山東臨沂銀雀山一號漢墓出土了《晏子》竹簡部分篇章,文與今本大體相同,說明此書西漢前已流行于世,否定了今本《晏子》是偽書之說。《晏子春秋》均以短篇故事形式記述齊國大臣晏嬰的言行,有許多是記晏嬰與齊景公、莊公等人的對話,當可作《左傳》、《史記》等書記載齊國史事的補充資料。但由于書中相當部分屬流傳于戰國時代的遺聞軼事,帶有傳說性質,不能全作為信史使用。

目前常用本有上海古籍出版社《二十二子》本中收入的清孫星衍《晏子春秋》7卷附《音義》2卷,另有近人張純一的《晏子春秋校注》(《諸子集成》本)。

(十五)《孫子兵法》

此書共13篇。原來對其是否為春秋末孫武的著作一直存疑。1972年山東臨沂銀雀山一號漢墓同時出土了《孫子兵法》和《孫臏兵法》殘簡,《孫子兵法》簡書的內容與今本基本相同,多了《吳問》等5篇,證實了《孫子兵法》是孫武所作,其成書時間約在春秋戰國間。《孫子兵法》反映了春秋時期列國的治軍思想、軍事制度、軍事組織等方面的情況,是春秋軍事史的重要史料。簡本《吳問篇》,對研究春秋后期晉國的歷史和田制有重要參考價值。

(十六)《孟子》

戰國儒家孟軻的言論集。全書7篇14卷。一般認為該書是孟的學生萬章等所記的語錄。此書雖以闡述唐、虞、三代之事為主,但其中有關井田制、孔子思想等闡述是春秋時期的重要史料。全書由漢趙岐作注,宋以后列為儒家經典“四書”之一,備受重視,研究者眾多。以清焦循《孟子正義》用力較深。通行的有《四部叢刊》本、《十三經注疏》本,目前以中華書局1960年出版的楊伯峻編《孟子譯注》為佳。

(十七)《韓非子》

戰國末韓國貴族韓非子作。全書55篇,主要講刑名法術的道理和作用,是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但今本《韓非子》一書,不全是韓非所作,已攙入了道家、縱橫家等的思想。該書為論證法家理論往往引用歷史典故,其中涉及春秋史事較多,如《難言篇》為了說明不聽忠臣之言鑄成大錯,舉了伍子胥被枉殺、孔子在匡被圍、管仲被魯囚禁的例子。又如《二柄篇》為了證明君主不運用刑德,反被臣下利用而導致被奪權,就舉了田常弒齊簡公、子罕劫宋君的史事。《韓非子》中有些史事的記載補充了《左傳》之不足,如《外儲說左下篇》記述了齊桓公立管仲為仲父,遭到東郭牙的反對,“乃令隰朋治內,管仲治外以相參”。《韓非子》的版本自宋乾道本至清代有數十種,中外校釋者達上百家,其中以清王先慎的《韓非子集解》為全。目前以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重版、原中華書局1958年出版的陳奇猷校注的《韓非子集釋》為佳。

(十八)《呂氏春秋》

戰國末呂不韋門客合撰。此書集當時不同學派的思想,歷來被列入雜家著作。全書分十二紀、八覽、六論,共26卷,160篇。《呂氏春秋》保存了不少春秋時期的史料,可補其他文獻之不足。如《孟春紀》的《重己篇》記述了管仲病時,齊桓公去探問,征詢誰接管仲當政,管不同意鮑叔牙,卻同意隰朋。又如《仲冬紀》的《至忠篇》敘述了吳王闔廬派要離去行刺王子慶忌的經過。該書最早由漢高誘注,宋元以來版本很多,當以清畢沅《呂氏春秋新校正》下功夫較深,當前以學林出版社1984年出版的陳奇猷的《呂氏春秋校釋》為佳。

(十九)《吳越春秋》

東漢趙曄著,《隋書·經籍志》載為12卷,今本僅10卷。全書從卷一《吳太伯傳》到卷十《句踐伐吳外傳》詳細記載了吳、越兩國爭霸的史事,從內容來看大體與《左傳》、《國語》、《史記》所記相符。但因此書撰寫并不全依正史,攙雜了傳說故事和主觀想象,《四庫全書總目》認為“尤近小說家言,然自是漢晉間稗官雜記之體”,所以《吳越春秋》雖可補正史之不足,但不能全作為信史引用。

《吳越春秋》現存的最早刊本為元大德十年(1306年)刊本。元徐天祜對此書作了補注,考辨了一些錯誤。《四部叢刊》、《四部備要》、《漢魏叢書》均收入此書。今通用的是江蘇古籍出版社1986年出版的苗麓點校的《吳越春秋》。

(二十)《越絕書》

原無作者姓氏。《四庫全書總目》考證為東漢初袁康著。今本為16卷,19篇。書中主要敘述春秋吳、越兩國史事,著重描寫伍子胥、范蠡、文種、計倪等人的外交、軍事活動,這些史料可與《左傳》、《史記》等正史相印證,并補它們的不足。《越絕書》和《吳越春秋》相類似,雜有不少傳說和迷信的內容,但《外傳記地傳》對吳、越地理的記載,《外傳記寶劍》對煉鋼技術的描寫,還是相當有價值的春秋史資料。

《越絕書》現有《四部叢刊》、《四部備要》、《漢魏叢書》等本子。目前以1956年商務印書館出版的《越絕書校注》為較好的本子。

(二十一)《漢書》和《后漢書》

《漢書》為東漢班固著。雖寫西漢一代的史事,但其中的《刑法志》、《食貨志》、《地理志》、《藝文志》、《匈奴傳》等載及春秋時代的有關史料。

《后漢書》為南朝宋范曄著,是寫東漢一代的史事,其中《西羌傳》等有春秋民族史的重要資料。

該兩書目前通用的是標點本《漢書》和《后漢書》。清王先謙的《漢書補注》和《后漢書集解》對兩書的注釋作了補充,是讀兩書必需的參考書。

(二十二)《水經注》

北魏酈道元著,該書雖是注釋《水經》,但通過敘述我國主要水道源流,廣泛談及沿水的眾多歷史地理和史事,書中保存了后已遺失的有關春秋史的珍貴資料,對《左傳》、《國語》等起了補充作用。如卷二八“沔水條”中談及章華臺事說:“《國語》所謂楚靈王闕為石郭,陂漢以象帝舜者也。”今本《國語》卻無此語。明代就開始有人研究《水經注》,清代致力于此書的更有二三十家之多。集大成者是楊守敬、熊會貞的《水經注疏》。目前通用的是王國維校的《水經注校》,此書后由袁英光、劉寅生整理標點,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出版。

除上述主要文獻外,先秦著作中的《墨子》、《荀子》、《列子》等對有關的春秋史事也時有談及;秦漢著作中的《新語》、《淮南子》、《新序》、《說苑》、《古列女傳》、《韓詩外傳》等均有一些春秋時代的可信史料,可以補先秦史籍的不足。

三、春秋史料的整理和春秋史的研究

漢代將《春秋》列入“五經”,《公羊》和《穀梁》兩傳首先在西漢時入學官,西漢末劉歆提出將《左傳》入學官,遭今文經學家們反對,未被列入。東漢初一度獲入,后復被廢,但經鄭玄、賈逵、許慎等人的提倡,尤其鄭玄合今古文之大成,使《左傳》之學大盛,自此《春秋》及其三傳成為中國古代一門專門的學問。

歷代對《春秋》及三傳的考證、注釋陸續不斷,其中不少是對春秋史事的訂正,但尚不能成為春秋史的專門著作。至宋代開始才出現專門撰寫春秋史事的史書,如南宋章沖將編年的《春秋左氏傳》改編為紀事本末體的《春秋左氏傳事類本末》,全書5卷,內容依《左傳》,缺乏創新。《四庫全書總目》認為此書不及袁樞編的《通鑒紀事本末》,說:“沖書門目太傷繁碎,且于左氏原文頗多裁損,至有裂句摘字聯合而成者。”

進入清代,考據學達到頂峰,出現了一批有關春秋史的專著,其中較有代表性的有顧棟高的《春秋大事表》、馬骕的《左傳事緯》、高士奇的《左傳紀事本末》、姚彥渠的《春秋會要》等。此外馬骕的《繹史》、陳厚耀的《春秋戰國異辭》、李鍇的《尚史》,它們中的春秋部分也是研究春秋史的重要著述。顧炎武的《日知錄》雖是筆記,內中也有相當部分是考證春秋史事的,其見解獨到,對研究春秋史有重要參考價值。下面分別對顧棟高等的春秋史專著作簡要介紹:

顧棟高的《春秋大事表》對春秋及其三傳作了全面、系統、深入的分類整理和考證研究。全書共有50篇,64卷,將春秋時令、朔閏、長歷、列國疆域、爵姓及存滅、地形、都邑、人物、山川、險要、官制、姓氏、卿大夫世系、刑賞、田賦、軍族、五禮、執政、爭盟、交兵、四裔等均以表格的形式加以歸納、總結、考辨,并加按語論述。這部書的優點是條理清楚,只需翻閱某表就能精確了解春秋史某方面的情況,對研究春秋史提供了簡便的捷徑,加上他對史事考證翔實精到,論述又有獨到見解,成了研究春秋史必讀的專著。但此書也有缺點,正如《四庫全書總目》所說:“原可無庸立表,棟高事事表之,亦未免繁碎。”的確,有些內容用表反映局限了對史事的表述,反使人感到繁瑣零碎。《春秋大事表》最早的刻本是萬卷樓本。《四庫全書》也有此書的抄寫本。現以吳樹平、李解民點校,中華書局1993年出版的標點本為佳。

馬骕的《左傳事緯》,全書20卷,分編為108篇,另有附錄8卷。此書以時間先后為次序,不分國別,按事類立題作系統敘述。從“鄭叔段之亂”一直講到“晉智氏之亡”,每篇后有評論,談個人的見解。《四庫全書總目》說:“然骕于左氏實能融會貫通,故所論具有條理,其圖表考證精詳。”因此,《左傳事緯》是了解春秋史事的重要參考書著。此書僅有清李調元的《函海》本、《四庫全書》抄本、漢陽朝宗書室活字版本。

高士奇的《左傳紀事本末》,全書53卷,分周、魯、齊、晉、宋、衛、鄭、楚、吳、秦十國,分別以史事本末系年敘述。它的特點是以其他先秦兩漢有關典籍附《左傳》史事之后進行比較研究,并對《左傳》史實作補充、考訂和解釋。這樣,既匯集了春秋史的基本資料,又為研究者作對比給予很好的啟示,所以其價值遠遠超過章沖的《左傳事類本末》,也比馬骕的《左傳事緯》更有參考價值。此書最早有《四庫全書》抄本,后有上海書業公所崇德堂本和商務印書館《國學基本叢書》本,現以1979年中華書局出版的楊伯峻標點本為佳。

姚彥渠的《春秋會要》共4卷,卷一為世系、后夫人妃,卷二至卷四為吉、兇、軍、賓、嘉五禮。內容僅取材于《左傳》、《國語》、《公羊傳》和《穀梁傳》等書及有關的注,雖然對查閱春秋世系、禮儀制度等方面史事較方便,但缺少本人的獨立考證。此書有清歸安姚氏校刊本,現通用的是1955年中華書局出版的校點本。

進入民國時期,尤其是1919年“五四”運動以后,史學界開始以現代史學方法研究歷史,在春秋史研究方面,有的史學家專門開設了春秋史課和撰寫了春秋史專門著作,據目前我們所知,主要有顧頡剛先生30年代在北大、燕大開設的《春秋史》課,和由他編定、童書業先生助編的《春秋史講義》,共分20章,還有附編10章。前20章的主要內容是系統敘述春秋各國爭霸的歷史進程,附編10章是闡述春秋時代的經濟生活、社會組織、政治、軍事、教育制度、宗教、學術和婚姻等。該書有以下幾方面與過去的春秋史著作迥然不同:(1)以現代史學方法,按歷史重心的變化將春秋歷史分成若干階段,即“鄭國獨強”、“齊桓霸業”、“晉文霸業”、“楚的強盛”、“晉楚第一次和平盟約的訂立與撕破”、“晉楚第二次和平盟約的訂成”、“北方政局的終結”、“南方的混戰與吳的衰亡”等。(2)在分析大國爭霸時,能深入一步提出“晉楚兩國的歷史是一部春秋的中堅”。將晉楚爭霸的歷史分為五個階段,并認為真正的爭霸史只有春秋中期一小段時間,即魯宣公十七年(公元前592年)晉為斷道之盟起,到魯成公十六年(前575年)鄢陵之戰止,約20年左右,是晉楚勢力互相消長的時代。這種看法較獨特,有一定深度。(3)對西周、春秋的社會性質作了分析。認為西周是封建社會,統治者是宗族貴族,被統治者主要是依附于土地的農奴。春秋時代封建社會處于動搖崩潰時期。(4)將春秋時代的特點歸納為四點:第一,種族的混合和中華民族的成立;第二,中國疆域的擴大;第三,統一局面的醞釀;第四,社會經濟和學術思想的轉變。這樣概括,突出了民族融合和社會大變動的時代特點,抓住了春秋時代變化的主線。(5)尤其可貴的是肯定了春秋社會生產力的變化,認為:“春秋時,鐵器應用漸廣,至遲在春秋中期以后,當已有鐵制的農具了。”這種估計與目前的考古發現有相符的地方。

至40年代,童書業先生在《春秋史講義》的基礎上獨立撰寫了《春秋史》,1946年由開明書店出版,1987年由山東大學出版社重版,全書與《春秋史講義》(下簡稱《講義》)大同小異,主要變化有如下幾點:(1)《講義》第一章僅簡單敘述了“三代的略史與周的東遷”。而《春秋史》第一章寫了內容較充實的“西周史略”,最有價值的是這一章的注,從三皇五帝一直考證到西周滅亡,不僅論證精詳,而且很有獨到的見解,是研究先秦史必讀的篇章。(2)《春秋史》將《講義》敘述順序作了調整,先談西周到春秋的經濟、社會、政治制度和宗教、學術,再談列國世系和各國爭霸的過程。(3)在“北方政局的終結”這一章前加入了社會制度和孔子出現兩章,補充了春秋土地私有制的發展、賦稅的橫暴與盜賊的公行、孔子生平和學術思想評價等內容,比《講義》在這些方面的闡述前進了一步。(4)在敘述春秋歷史進程中,每一小段加標題,在每一大階段結束時往往加上“結論”來概括前面的內容,同時展示下節的內容,這就加強了歷史過程闡述的條理性和邏輯性。

新中國成立以后,雖出了不少中國通史或斷代史論著,但沒有新出一部系統的春秋史專著。到1980年10月,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童書業生前的有關筆記,題名為《春秋左傳研究》。全書分“春秋左傳考證”第一卷、第二卷和“春秋左傳札記”、“春秋左傳札記續”4個部分。此書的特點之一是將某一方面的史事資料加以匯總考證,其資料范圍不光是《春秋》、《左傳》,還包括其他文獻,乃至古文字資料,這為研究西周、春秋史的學者提供了較系統的資料線索。此書的特點之二是,雖為筆記,但在考證中系統闡述了本人對西周和春秋歷史的許多獨到見解,是研究西周和春秋歷史的重要參考書。

四、春秋時代的考古資料

春秋時代的考古資料發現很早,西晉時在河南汲縣魏國古墓中就出土了《竹書紀年》的竹簡,內中的《晉紀》即是春秋時代的重要考古資料。唐代李泰等撰《括地志》記述了齊桓公墓在臨淄出土的情況,可惜這次考古發現未能留存下資料。唐貞觀時發現了有銘文的秦國石鼓,留下了最早的石鼓文記載。自宋以后金石學發展,在各種著作中載錄了一些春秋時代的銅器、石器和玉器圖像。民國時期在山西渾源李峪村出土了春秋時代的器物,一些考古單位在河南輝縣、汲縣等地發掘過春秋至戰國的墓葬。

新中國成立后,50年間展開了大規模的考古發掘,先后發現了許多有關春秋時代的遺址和墓葬,出土了一系列重要的春秋文物,對于研究春秋史提供了豐富的考古資料。

春秋列國城址遺址的重點勘探和發掘主要有山西侯馬晉城(即古新田)、陜西鳳翔秦雍城和湖北江陵楚紀南城等處,取得了春秋時代古城址、城內外布局、手工業作坊、宮殿、宗廟情況等一批重要考古資料。

陜西、甘肅、河南、湖北、江蘇、浙江等地先后出土了秦、虢、楚、吳、越等國在春秋時期的鐵器,證明了中國確實在春秋時已進入鐵器時代。湖北的大冶、陽新,安徽的六安、銅陵、青陽等地古銅礦遺址的發掘,對了解春秋時期銅礦的生產狀況有重要意義。山西、河南等地的空首布,河北、山東等地的刀幣和山西、河南、山東等地的包金貝、銅貝的大量出土,為春秋后期金屬貨幣廣為流通提供了實物證明。

山西侯馬古城東南郊和河南溫縣西張村兩處春秋時晉國盟誓遺址的先后發現,數千片玉石和萬余件石圭片、石簡片盟書的出土,使春秋時代的結盟內容有了詳細的資料,對當時統治階級內部的斗爭、宗族內外的關系等情況有了生動的了解。

春秋時代各國墓葬出土尤為驚人,有代表性的如河南洛陽中州路周墓群、三門峽上村嶺虢國墓群、鄭州碧沙崗鄭國墓群、山西太原金勝村晉國大墓、陜西鳳翔秦公陵園、河南淅川下寺楚國大墓、湖北江陵和湖南長沙楚墓群、江蘇蘇州真山吳國大墓、浙江紹興印山越王陵、安徽壽縣蔡侯墓等(上述墓群中部分為春秋時墓)。這些墓葬的出土大大充實了春秋時代政治、經濟、風俗、文化諸方面的實物資料。

山西聞喜晉墓出土的子犯(狐偃)編鐘銘文可補充有關晉楚城濮之戰和踐土之盟的一些重要內容。陜西寶雞太公廟村出土的秦公鐘、镈銘文記述了秦襄公受封、秦文公以下世系及秦武公功勛,也可作春秋史的重要旁證資料。

新中國成立后,先后出版了《文物》、《考古》、《考古學報》、《中國考古年鑒》等全國性的刊物,80年代各地又陸續出版了不少地方性的考古雜志,這些刊物中的不少文章反映了春秋時代考古出土和研究情況。科學出版社和文物出版社先后出版了許多專題報告,如《洛陽中州路(西工段)》、《侯馬盟書》、《上村嶺虢國墓地》、《壽縣蔡侯墓出土遺物》、《淅川下寺楚墓》、《真山東周墓地》等,尤為集中地提供了春秋時代的考古發掘情況。80年代以來由文物出版社出版的《文物考古工作30年(1949-1979年)》、《文物考古工作10年(1979-1989年)》、《新中國考古50年》等,是系統總結中國某階段考古情況的著作,對了解春秋時代的考古及其研究情況提供了系統的資料。由于春秋時代的考古資料比較分散,加之有些單位在發表資料時往往冠以“東周”之名,不分春秋、戰國時期,所以本書引用時可能有缺漏和不確之處。

五、春秋時代的主要特點

春秋時代是中國古代大轉變的時期,這是學術界一致公認的,但究竟生產力發展到何種程度?社會性質是什么?上層建筑起了哪些變化?中華民族是否已經形成等問題,各人看法分歧很大。經過多年的探索,我們認為春秋時代有以下主要特點,也是我們貫串全書的基本看法:

(一)春秋時代已進入鐵器時代

80年代的學術界一般認為戰國時期中國才進入鐵器時代,但80年代以來鐵器不斷有新的發現,各地出土了相當數量的西周末至春秋早、中、晚期的鐵制武器、工具和農具,證明鐵器生產由西向東、由北向南逐漸擴展,最終使春秋列國的生產力發生根本性的變化,由青銅時代逐步過渡到鐵器時代。

由于進入了鐵器時代,春秋時的農業、手工業、商業都有明顯的發展,農業中因鐵、銅金屬工具的使用,促進了墾荒和水利事業的進步。手工業因鐵器工具的應用,出現了線刻、金銀錯等許多新的工藝。商業的發展,表現為春秋后期金屬貨幣的廣為流通,城市和私商的普遍出現,反映了商品經濟的長足發展。春秋時代的經濟,無論農業、手工業、商業,都出現南方長江流域地區后來居上的發展勢頭。

(二)春秋時代是大國爭霸的時代

由于周天子東遷后王權的衰落,春秋時代由統一走向分裂,出現了各國諸侯競相爭霸的局面。先由鄭莊公葛之戰大敗周桓王,突破了周天子的權威,一度形成鄭獨強的形勢。接著齊桓公打著尊王攘夷的口號首先稱霸;繼齊之后晉文公城濮之戰勝楚,形成了晉國的霸業,自此晉楚開始了爭奪,到楚莊王勝晉,成為第三個霸主。晉滅狄后國勢恢復,晉楚于是長期相持,最終出現中原維持暫時和平的局面。隨著北方政局的緩和,南方吳、越進行混戰,并先后北上爭霸,春秋時代至此結束。綜觀春秋大國爭霸,主要是晉楚之間的長期爭霸,到后期由南、北爭霸變為南方吳、越爭霸,這種歷史重心的轉移,正是春秋時代南方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

(三)春秋時代是宗族公社瓦解時期

中國是否經過奴隸社會一直是史學界爭論的問題。我們認為中國歷史的發展和西方希臘、羅馬不完全一樣,有自己的特有規律。所謂“井田制”就是貴族統治下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宗族公社,農業中從事生產的勞動者主要是公社成員,而不是奴隸,同樣在手工業中也存在類似的公社組織。雖然西周、春秋時代奴隸的數量相當多,但占主要地位的卻是從事家內事務,以“臣妾”為代表的家內奴隸。宗法制度就是維護宗族公社的一種政治制度。隨著鐵器時代的來臨,生產關系也跟著變化,井田制形式的宗族公社到春秋時代開始瓦解,出現了國家剝削小自耕農、地主剝削佃農的封建生產關系的萌芽,中國由東方式的宗族公社制社會向封建社會過渡。

(四)春秋時代中華民族已開始形成

西周瓦解后,周天子的地位日益衰落,原來多數在邊疆的“戎”、“狄”、“蠻”、“夷”等族紛紛進入中原,與中原的華夏族長期雜處、互相交流,使各族之間在生產和生活上逐漸接近,本來以牧業為主的戎狄也開始從事農業生產,定居建家、建國,再加上相互通婚,民族之間的差別漸漸縮小,最后走上融合的道路。在春秋前期,齊桓公打著“尊王、攘夷”的口號稱霸,但后來屬蠻夷的楚國日益強大,與中原屬華夏的晉國互分天下,長期相持,至春秋后期蠻夷之國吳(吳雖姬姓,實屬荊蠻)、越又先后稱霸,說明華夏和蠻夷之間已難于區別。在民族經濟、文化融合的社會基礎上,通過長期的兼并戰爭,至春秋結束時,華夏族和“四裔”之間的融合在中原已經基本完成,中華民族已開始形成。

(五)春秋時代是政治制度大變革的時期

在西周分封制和宗法制的基礎上形成的世族和世官制,到春秋中期以后隨著井田制和宗法制的瓦解而逐步衰落,到戰國時世族、世官制最終被君主集權的官僚制度所代替。各國地方行政組織逐步由采邑制轉變為縣、郡制。春秋各國的刑法也有了實質性的突破,有些國家公布了成文法,這是中國古代法律制度上的一大變革,從此法律公之于眾。

由于春秋時戰爭頻繁,導致軍事體制包括軍隊組織、作戰兵種、武器裝備、軍賦征收等制度都比以往完備。在總結實戰經驗的基礎上,軍事理論有充分的發展,出現了世界上最早的兵書——《孫子兵法》。

(六)春秋時代是各階級、階層劇烈斗爭和重新組合的時期

由于春秋時代是從宗族公社制社會向封建社會過渡的時期,反映在階級關系上出現了劇烈的斗爭,奴隸紛紛逃亡,手工業者先后起義,“國人”不斷暴動,在階級斗爭的催動下,原來西周寶塔式的統治等級——天子、諸侯、卿大夫、士的地位逐層崩塌。各國政權在不斷的內部斗爭中陸續更迭,晉、齊、魯、宋、鄭等國自下而上執政,秦、楚、吳、越等國自上而下進行改革,新舊貴族之間不斷爭斗和兼并,為封建的新政權的出現開辟了道路。西周時期建立在統治宗族公社基礎上,內部又有嚴密宗族關系的世襲宗族貴族,到春秋時代因井田制和宗法制的瓦解而逐漸分化,出現了新的以私有土地制為基礎的封建地主,他們逐步控制了各國政權,形成新的封建貴族。春秋晚期因私學的興起,士階層漸由“武士”開始向“文士”轉變,“士”的力量不斷擴大,為戰國時各國君主依靠“士”的新階層逐步建立集權的封建官僚機構奠定了社會基礎。隨著宗族公社的瓦解,原來的庶人,即公社農民,轉變為封建社會的自耕農或佃農,原來的官府工商業者也變為私人手工業者和商人,他們的上層上升為統治階級,成為封建社會的地主、大商人和手工業主。奴隸階級到春秋時代也有分化,少部分奴隸得到解放變為平民,但大部分仍是封建官府和地主、商人的奴隸。

(七)春秋時代是思想文化急劇變化的時期

西周時某些士大夫開始突破原始宗教的迷信思想——天道觀的絕對統治,形成了人本主義的思想。至春秋時,又有一批士人進一步發揮人本主義思想,明確提出“天道遠,人道邇”的主張,在很大程度上打破了原始宗教的迷信禁忌。春秋后期更出現了提倡人道主義的“仁”為本的孔子和主張“道”為萬物之源的老子,他們系統的哲理開啟了戰國時代百家爭鳴的先河。

春秋時代的文化各方面均有新的發展,出現了最早的紀年體史著《春秋》;詩歌更向民間和地區性伸展,形成了十五“國風”;音樂產生了新樂和樂人,以及孔子的音樂理論;工藝美術也突破舊禮制的束縛,向更實用、更精美的方向邁進;器械制造、天文、數學等科學技術也有明顯的進步。

(八)春秋時代是風俗禮儀大變遷的時期

春秋時代“禮崩樂壞”,西周的禮儀制度被打破,“吉、兇、賓、軍、嘉”五禮均已起了巨大變化,原來天子、諸侯、大夫、士的等級被顛倒,下級僭越上級禮制的情況普遍發生。

由于春秋各國間頻繁的戰爭和外交活動,以及各國內部激烈的斗爭,使得諸侯大夫間的聘禮、會盟、校閱、通婚等賓、軍、嘉等禮儀進一步發展。

因為社會的大動蕩,華夏和夷狄間的民族斗爭和融合,加之各國經濟、文化發展的不平衡等諸原因,使春秋時代出現了人們既仍普信原始宗教禮儀,部分士人又懷疑和反對巫術迷信;婚姻習俗既自由混亂,又提倡婦女遵守貞節;喪儀制度既不相統一,又逐漸創新趨同;人殉制既普遍繼續,又開始動搖等一系列互相矛盾交錯的社會情況。

春秋時代衣、食、住、行各方面的風俗習慣,也因各國經濟的發展而呈現區域性的變異。西周以來的尚武民風至春秋后期開始向尚文轉化,貪利縱奢和避利節儉之風相互交叉,反映了春秋時代大變動的社會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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