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云拍拍趴在他懷里哭得肩膀直顫的默荼,“別哭了,你怎么跟水做的似的?”
默荼起身,眼淚越擦掉得越嚴重,哭腔濃重,“二叔,你怎么不早跟我說啊?你受了那么多苦,怎么不早跟我說啊?
我之前不懂事,對你態度不好,我會改,以后我都聽你的,照顧你,愛護你,你說往東我不往西……
二叔,我看見你的臉我就想哭……”
默云笑得溫柔,默荼從來沒見他那樣笑過,“瞧你那點出息。”
“默荼,其實我這些年過得還可以。”
雖然沒能看著你長大,但只要想到我會用我的方式護著你,就很值得。
心里有了信念,多年的孤獨和煎熬就不算什么。
默荼抬頭用手扇扇眼淚,“你騙我”。她一把抓住默云,“我們去看巫醫,看看你的身體,我之前和你賭氣,讓你獨自看大夫,你一定很孤單,我以后陪你,以后都陪著你……”
默荼明白為什么他第一次見默云會覺得那么熟悉了,她的靈識在二叔那里保管了十六年,哪怕身體不記得,靈識也會記得。
靈識剛歸位,有所不穩,刻意深想難免頭痛。
默云無奈,“怎么又哭了?你那眼睛是山泉的泉眼嗎?”
默荼撅著嘴,想拉著他走,剛一起身就腿軟坐回原位,趴在了桌子上。
腦袋昏昏沉沉的,說話聲也小了很多,“二叔?”
默云:“藥效起效了,別怕,是少量的安神草和軟筋粉。”
“默荼,二叔的身體已經被死氣侵蝕得差不多了,僅剩地靈力都用在保護心脈上,二叔不想這么活著了。”
默荼有種預感,他接下來的話不是她想聽的。像是猜到他的意圖,她睜大眼睛,“別,不要。”
“默荼,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二叔命不久矣,能為你做點兒事,我很高興。
你靈芒不夠,是因為靈力不足。二叔把自己的靈力給你,你在祈舞時一定要專注,虔誠,要平安地走下祭壇。
好久沒和老殊正正經經地坐在一起喝一次了,看來是沒機會了。默荼,你回去了幫我向他問個好,再替我和他們幾個道個歉吧。
你我是親族,是世上唯一與彼此血脈相連的靈,我很想與你過相依為命的日子,但你得出嫁呀。而且,相依為命的日子,我都過了十六年了,也該知足了。”
默荼的意識越來越沉,淚水從鼻梁劃過,落在臂膀處。
默云拿出一塊白色長巾,折成約有三指寬的長條,輕輕綁在默荼的眼睛上。
“別看。”
長巾很快被淚水打濕,哪怕內心在嘶吼,身體也只能發出細若蚊蠅的聲音,“二叔,你不要這樣,我不要你這樣。”
默云屈起兩指點在默荼的眉間,給她渡靈力。他的靈力受到限制,只能慢慢傳遞。默荼滿心抗拒卻挪動不了身體,唯有認命地任由一股股靈力傳入體內。
靈力一點一點渡進默荼的身體,安神草和軟筋散被加倍揮發,她的力氣慢慢恢復。與之相反,洶涌的死氣沖擊著默云的身體,沒了靈力的保護,死氣侵襲心脈,心脈受損,他很快變得虛弱。
默云咬牙撐住,待到最后一絲靈力傳遞完,周身多處早已散發靈芒,即將散靈。
默荼一把扯下眼圈的長巾,看到的便是如此景象,當即落下淚來,她的嘴唇微顫,說不出話來,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默云沒想到她會看見,努力地說話:“怎么扯下來了?我不想你看見來著……
默荼,二叔對不起你。如果可以,我絕不會把你獨自留下,可是我們沒有……沒……”
默云微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罷了,說不出就說不出吧。默云看著默荼,嘴唇緩緩勾起。
在自責和痛苦里煎熬了十七年,他終于解脫了。默荼,你要平安活下去,你是希望,我的希望,我們的希望。
默荼上前摟住他的脖子,哭泣不已,淚水打濕他的脖頸,哭得默云很心疼。
“別走,你別走……”
默云很想再摸摸她的頭,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把自己的重量壓在她身上,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
默荼,你的眷戀和不舍,我收到了,臨走前能得到這份禮物,我是不是不算太失敗?
別牽掛我,照顧好自己。
默荼感受到他的變化,將他摟的更緊,心痛的幾乎難以呼吸,“二叔,你別走,你說要陪我回家的,我還沒好好彌補你,你……”
懷中的靈消失不見,默荼失了聲,愣愣地維持著摟著他的姿勢。
巫瑾正琢磨默云要如何幫默荼提升靈力,忽而聽到默荼地一聲嘶喊,聲音悲戚,像是孤鳥悲鳴,聽得他心頭一跳,急忙扔下手中的書趕過去。
他推開屋門,見默荼坐在地上,屈起雙腿,把頭埋在膝蓋里哭。屋里不見默云的身影,卻散發著霜靈靈芒,巫瑾一下就明白了默云所謂的辦法。
巫瑾半蹲在默荼身邊,把她拉進懷里,像哄孩子似的輕輕拍她的背。
默荼委屈地放聲大哭,邊哭邊說:“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夠強,二叔就不會犧牲自己了。
我明明知道自己能力不夠,還硬要當祈舞靈,都是我的錯,為什么不報應在我身上?為什么要他用命成全我?為什么……”
巫瑾拍拍她的背,“默荼,不是你的錯,因為他愛你,他愿意把風雨都攬到自己身上。”
“前輩在決定幫助我們后曾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
巫瑾回想那日與默云的對話,默云道:“默荼就像只小鳥,還沒有展開翅膀,不具有祈舞的資格,所以我不同意她做祈舞靈,會搭上性命,我想護著她。
她心里有靈族,她不需要我保護了,反而想去保護靈族。別看我準備了安神草,我也想過若她執意如此,我究竟要不要阻止她。
和你談話讓我很高興,若她想護佑靈族,我就站在她身后,幫她擋住所有的困難。
她是我的血親,我愛她”。
默荼聽著他的話,眼睛通紅,不停地用袖子抹去淚水。她坐直身體,啞著嗓子道:“阿瑾,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待會兒。”
巫瑾:“你可以嗎?”
默荼勉強一笑:“我都二十了,又不是三歲小孩,能出什么事兒?”
巫瑾還是不放心,“你不就是小孩兒?才恢復多久?”
默荼摸摸腦袋,“阿瑾,你在長大,我若說我也是,你信嗎?
你們看到的我是個孩子,可靈識和身體一樣都是成長著的。我的靈識在二叔那里長大,思想也是,從我靈識歸位時起我就明白我不是小孩子,我以為我表現的很明顯了,可你們好像都不信。”
巫瑾捏捏她的臉,“我信,你說了我就信。”
巫瑾起身,道:“那我走了,你別哭,我下午給你送飯,到時候再過來看你。”
默荼點點頭,目送他出門。巫瑾走后,她強勾起的唇角就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