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月亮悄悄地爬上了夜空，在寒風凜冽的秋夜里散發著高冷的光芒，一片片悠哉的云朵在它身旁寂寞地走過，沒有言語，也沒有任何表情……

我孤身一人走在醫院的長走廊里，透過玻璃窗望著遠處，那光芒黯淡、慘淡、淡淡的憂思，在我心頭若即若離。

手里緊緊攥著的電話響了，我苦等了一天的電話，此刻卻顯得不是很在意了。

“喂，您好……”

“兒子，你現在在哪里呢？”

“媽？我還在醫院呢，今晚可能就先不回家了！”

“那個醫生找到了嗎？”

“試著找了一下，可是電話和短信一直沒回，我感覺應該是在忙，就沒有繼續打擾他。”

“那既然找不到，你還呆在那里干嘛呀？明天再想想辦法吧，這么晚了不回家，你住在哪里呀？”

“醫院里有我的同學，我可以跟他一起住，反正你們就放心吧。對了，今天你們去學校，主任是怎么說的？”

“她正在氣頭上，哪能直接跟人家頂撞，這樣對你也沒有好處，我就說回去之后會好好批評教育，她也就沒有使勁追責。不過，你的傷可還沒好呢，千萬不要劇烈運動，知道嘛？”

“行了，我自己心里有數，你們早點休息，別為我的事情操心了。”我掛斷了電話，嘆了口氣。

想一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我自責地嘆息：“明明最不想給別人添亂，卻在不斷的給別人添亂。時光啊時光，你是越來越不靠譜了。”

正想著這些，電話又響了起來。

我接起電話，看都沒看便直接說道：“媽，我真的沒事，你不用太擔心了。”

“時光，是我……”

“任苒？怎么是你啊？”

“你能來醫院門口接我一下嗎？我好像找不到路了。”

“等我！”我果斷撂下電話跑了出去，直奔醫院的大門。

穿過長長的院子，在街道的清冷路燈之下，站著一個瑟瑟發抖的瘦小身影，在無盡的黑夜之中，無奈地守望著。

“任苒，我來了！”我喊了一嗓，那個燈光下的小可憐委屈地站起身子，哆哆嗦嗦地跑到我身邊來。

“怎么穿的這么少就跑出來了？”我脫下外套給她披上，任苒搖搖頭：“我今天去上學的時候就穿這么多，我只是沒想到秋天的晚上已經這么冷了。”

“我們到醫院里去說，外面太冷了！”我拉著她的手，穿過黑暗，走進了醫院里，瞬間的溫暖撲在我們身上，我能感覺到她已經不再發抖。

我無奈地看著她：“你怎么來這里了？這么晚了還不回家！”

她扭扭捏捏地回答：“我猜到你會在這里，所以放學后特意趕過來，只是沒想到天黑的這么快，我才剛到醫院附近就已經看不清路了……”

“小小光呢？”

她猶猶豫豫地從書包里拿出小小光，然后一臉歉意地把它舉起來：“它今天突然就不亮了，應該是被我弄壞了……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的話把我逗笑：“傻丫頭，小小光其實就是發光玩具，如果沒電了自然會不亮了的，再加上買回來的時候它自帶的電池就已經要沒電了，只要換電池就可以了！”

任苒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那副驚喜的表情根本藏不住：“真的嗎？小小光沒事嗎？”

我搖了搖頭：“當然沒事啦，不過話說回來，它只是一個玩具而已啊，就算壞了又能怎樣呢？”

任苒抱緊小小光，低下頭看著它：“小小光不一樣，它以你的名字命名的，而且他可是你送給我的……”

我疑惑地看著任苒，不知道她在說什么：“就算是……我送的，那它也只是一個玩偶而已啊……”

任苒微微一笑，眼神飄忽：“它是我黑暗里的光芒，我已經習慣了沐浴在這樣的光芒之下，如果離開了它，我會害怕……”

我們兩個對視了一下，她尷尬地低下頭：“對了，事情調查的怎么樣了？”

我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倚在墻邊：“什么都沒有查到，那個醫生我也找不到了……”

“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我垂下頭，低吟道：“可事實就是如此，或者說是我的方法有問題吧。電話也打過了，短信也發過了，微信也試著加了，可是一直都沒有回復，就這樣杳無音訊。”

“你著急嗎？”

“唉，急又能有什么用呢，這種事情就是欲速則不達的，反正還有兩天呢，明天我繼續找就是了……”

任苒拉著我的衣袖：“如果這樣找找不到的話，那你是不是得考慮一下換個方法了？”

“換個方法？”我遲疑了片刻，默默點了點頭：“應該還會有辦法的，只是我沒想到，謝謝你安慰我。”

任苒笑了笑，揉了揉后腦勺說：“對了，大家現在都在學校里幫你想辦法呢，每個人都腦洞大開想出了不少辦法，所有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來幫你。”

“真的很謝謝大家，我……”我想要說些什么，可是在任苒面前，卻不好意思開口。

任苒笑著說：“其實，這些話不用非得說出來，朋友之間嘛，每個人心里都很清楚的。”

她眨著她那靈動的大眼睛看著我，我從她的眼睛里似乎能看見如水般的溫柔和銀河星辰般的光芒。

143

我帶著任苒走進了醫院的食堂，這個時候并不是飯點，所以偌大的一個食堂竟然顯得空蕩蕩的。

我們兩個再一次走到那個賣蛋糕的窗口，我回頭看向她，沒想到她也正在看著我，我們兩個就這樣不露聲色地對視了。

“草莓蛋糕，還有嗎？”

面點師傅笑道：“來巧了，新的一批剛要出，你要多少？”

“兩塊就夠了。”我望著在后面東張西望的任苒，嘴角輕輕一挑。

蛋糕窗口里的擠奶油的小姐姐發現了我的眼神，八卦地問了一句：“又是給女朋友買的？”

“啊？”我驚愕地抬頭看著她。

小姐姐挑了挑眉：“我記得你，上次就是你在這里買走了所有剩下的草莓蛋糕，那個女孩很喜歡草莓蛋糕，可是嫌貴不肯買，你就偷偷全都買回去哄她開心，挺有心的嘛！”

面點師傅點著頭：“噢！我也想起來了，那個女孩兒在收到蛋糕之后是什么反應？”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什么反應？沒注意呀。”

“老弟，追女孩子怎么能這樣呢？你送完禮物之后都不看看她喜不喜歡的嘛，如果不了解一下她的愛好，怎么知道下一次要送什么禮物好呢？”

我趕緊擺了擺手：“哎，我都被你們兩個給誤導了，我們兩個只是普通的同學關系，根本不是什么男女朋友。”

小姐姐笑道：“別跟姐姐開玩笑了，雖說醫院不是什么浪漫的約會地方，但姐姐也算是看過很多情侶，慧眼識人的很。你如果不是對那個女孩子有點兒心意的話，干嘛要對她那么好哇？不過，像你這么溫柔的男孩子還真是少見呢。”

我奇怪地想了想：“可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是我的行為表現很奇怪嗎？”

“聽你的意思，你們真的不是男女關系呀？”

我搖了搖頭：“我們不是你們說的男女關系，只是一男一女的關系。”

“哎呦，那這個可不好辦了。”小姐姐翹起腳望著遠處的任苒，嘖嘖感嘆。

“什么不好辦了……”

“沒事沒事。”她對我笑了笑，從烤箱里拿出蛋糕，然后開始認真地擠奶油。

“青春期真好啊！我也好想念當初的日子。”面點師傅自言自語道。

我靜靜地倚在窗口前，看著任苒游蕩在各大窗口前，那輕盈的步伐，瘦小的身影，仿佛可以輕而易舉地被我的眼睛裝納。

在望眼欲穿的期間，我開始回憶著過去發生的事情，還有每一個人曾經跟我提及過的話。

“我進病房的時候，他們兩個根本就沒有交流，誰能想到他們兩個居然是一對兒，真是的，太尷尬了。”

這是那個護士姐姐悄悄說的話，被我偷聽到。

“別跟姐姐開玩笑了，雖說醫院不是什么浪漫的約會地方，但姐姐也算是看過很多情侶，慧眼識人的很。你如果不是對那個女孩子有點兒心意的話，干嘛要對她那么好哇？”

這是面點姐姐剛剛說過的話。

“你就對苒苒沒有一點點心思？”這是時璐最常跟我提及的話。

我徹底迷惑了，心里想著：“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在說這些事情，我有做過什么奇怪的事情嗎？可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任苒走到我身邊問道：“時光，你在買什么啊，怎么這么慢……”

話畢，她繞過我的身體看見了窗口，愣了一下，抬頭看著我。

不知為何，在想到了剛才那些事情，再次與她對視的時候，總感覺有一點尷尬。為了避免這樣的情緒，我趕緊把頭扭過去，接過剛好做完的蛋糕。

“你的最愛……”我提著蛋糕對她笑了笑。

144

我們買好了晚餐，安安靜靜地坐在了食堂的角落，既然她喜歡角落，我就直接帶她走向了角落的位置。

我們對坐在一起，看著任苒在我面前輕輕掰開一次性筷子，嘟起小嘴輕輕吹吹上面的支出倒刺。就在她要握住筷子的時候，我按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任苒睜大眼睛盯著我，我輕輕接過筷子，把上面很不明顯的一根絨刺挑掉。

“謝謝你啊！”任苒看著我的動作，甜甜一笑，我無奈地搖搖頭：“你啊，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做什么事情都那么謹慎，現在居然連吃個飯都那么粗心大意了。”

她伸出手指指著天花板，抿抿嘴說：“可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說完之后嘿嘿一笑。

我搖了搖頭，試探著問：“最近你的眼睛有沒有什么變化？還是跟以前一樣？”

“時光，我的眼睛一直都這樣，可能沒那么容易好吧？你也不要一直惦記著我了，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

“我真的不想再給你們添麻煩了。”我自己曾經說過的這句話，從我腦子里飄過。

為此，我微微一笑：“你很怕麻煩我嗎？可我們是朋友啊，談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呢。”

“正因為我們是好朋友，我就更不想因為我自己的原因來給你添亂了。”

“任苒，你真的很像一個人……”

“誰啊？”

“我！”我留下這句話之后起身離開，她扭頭喊我：“你干嘛去呀？飯還一口沒吃呢。”

我擺了擺手：“等我一下，去去就回。”

“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總是神神秘秘的……”任苒小聲嘀咕著，打量著眼前那兩塊草莓蛋糕，緊緊攥著筷子的手握在一起。

“時光，有你這樣優秀的朋友，我真的是既覺得幸福，可是又覺得壓力很大。”任苒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輕輕咬住嘴唇。

我此刻站在了遠處回憶著與她的經歷，任苒不約而同地也在回憶著與我之間的經歷……

那是我第一次見她，她一頭清爽的短發，白襯衫、短裙、滑板鞋的搭配，在所有人中最清新脫俗。她在找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甜蜜的笑容至今還刻在我心里。

時光荏苒……

我們兩個的名字，很意外地能連成一個詞語，這是什么樣的機緣巧合，又讓我們坐在了一起，成為了同桌。

在得知她的過去之后，或者出于對她經歷的同情，又或者對于朋友的寬慰，我想要為她做些什么，讓她忘記過去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我并不覺得有什么奇怪的，在我看來那只是兩個好朋友之間的互相幫助，僅此而已。可是這一切被旁人看在眼里，卻是另外一番解讀。

甚至有一刻我開始懷疑自己，我心里對任苒的真實想法，到底是什么。

看著她在考場上的委屈，我就忍不住撒了謊，只為讓她心里沒那么難過；看著她在昏暗的禮堂里走不了路，我不由自主地挽住她的手，牽著她走向舞臺的燈光；知道她有夜盲之后，想盡辦法幫她恢復，還買來了小小光作為禮物；在她為歷史課而頭疼的時候，我費盡心思找出了那本已經很久不見的書，裝出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

我憑借自己的意愿，把這一切都歸結為，任苒是我的好朋友，我想幫她而已。

任苒坐在餐桌前，用手拄著頭，靜靜地望著遠處的我。

“時光，你總是這樣幫我，可是我又報答過什么呢？”

在她還在思考的時候，我已經回來坐到她面前，看著她的筷子一動未動，面前的飯菜也還是原樣。

“怎么了？為什么不吃飯啊？”

“我在等你回來一起吃……”任苒重新拿起了筷子，對我微微一笑。

“唉，我只是去買點東西，餓了就吃飯嘛，干嘛要等著我呢？”我把買回來的兩杯奶茶推到她面前。

“奶茶？”任苒好奇地看了看。

“別看了，還是給你準備的，不過不是草莓，是胡蘿卜淡奶。”

任苒表情變得嫌棄：“胡蘿卜奶茶？可是我從來沒喝過這樣的奶茶哎，真的能好喝嗎？”

“我也不知道，畢竟我也沒喝過。”我脫口而出，任苒撅起嘴看著我：“我可以選擇不喝嗎？”

“你試試嘛，反正胡蘿卜和牛奶都是正常食物，放在一起也沒聽說過會發生什么不良反應，不會有事的。”

任苒低下頭，輕輕握住奶茶杯：“你買這個……還是因為我的眼睛？”

我堅定地說：“任苒，你相信我，只要堅持下去，把你缺少的那部分維生素補回來，夜盲不是大病，肯定會治好的。”

任苒閉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揚：“謝謝你……有你在身邊真好……”

她的一句話讓我徹底懵住了，不知所措的我拿起筷子，小聲說了句：“吃飯吧……”

為什么會這樣，我甚至不知道在害怕什么，那只是朋友之間的一句寒暄而已，作為同學、同桌、朋友，在她身邊不是在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了嘛。

“時光，你的手怎么了？”

任苒突然的發問，我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在微微地顫抖。

“是不是你胳膊上的傷又嚴重了？你有沒有換藥啊？還有這紗布一直包著，是不是會影響傷口愈合啊？”任苒緊張地拉住我的手。我的手當然沒事，她不知道我的手顫抖的真正原因，不過我心里好像有一點明白了。

最近這幾天，路人對于我們之間的評價，對我心里的影響著實有些大。那些不了解我們之間關系的人，憑借著他們最客觀的眼光來評價我們之間的關系，再加上時璐一直對我的質問，還有籃球場上送水后，小伙伴們對我的調侃。

種種事情聯系下來，我甚至對自己的內心產生了懷疑。

我為了搪塞她，隨口編了一個理由：“沒有，可能是我的手還在恢復階段，有一點使不上力吧。”

任苒拿起勺子，試探地看了看我：“要不……我喂你吃吧。”

“啊？”任苒的話再一次讓我僵住，看著她認真的眼神，我一動都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