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異常處理專員腦海中浮現出的聲音停下了,他繼續在血肉的大廳中慢步前進。
天花板在蠕動著,地板在抽搐著,墻壁在顫抖著。
能夠死亡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就和能夠睡眠一樣,安息也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種饋贈。
追求永恒的心理很簡單,人總是想要得到自己得不到的東西。見識人類的終末,他們總有一天。
走入永恒之門的人舍棄了血肉,成為了純黑。它被神明與天使厭惡,亦為死神與魔鬼恐懼。
你絕不會想知道的,邪靈假面,恩納克拉永恒之陣在從哪里汲取力量。
地獄的惡鬼和匍匐的血肉并行,他們沒有注意到東方翼。亡者國度的國民和士卒當然不會注意一個生者,也不會去在意這個闖入者。
“這又是什么那家伙虛構出來的世界嗎?”東方翼低聲嘀咕著,這里的空間,現在倒是可以肯定一點,是完全扭曲的。
看著微微有些變形的機械假肢,東方翼感受著周圍的熱量一邊思索著。
“這里的溫度倒是不假,如果不是高明的幻術只能說明這是一個異空間了……可完全沒有過異常史的普通倉庫怎么可能出現一個大號的異常空間?”
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是有原因的,任何存在與“不存在”的事物都有它的起始與初生。
就算是平白無故,唐突出現的東西,也有他出現的原因。
這么看來,這個空間異常的確是墮天使邪靈制造出來的……
那么他現在在哪呢。
他不知道,你永遠不知道下一步會走到哪里,一個瞎子在這亂跑走出去的可能性都比一個雙眼健全的人按照他自己看到的路線走的概率要高。
這樣看來似乎永遠走不出去了……
但,如果這是人為的,那么找到制造它的人還是有一線生機。
然而現在實際的狀況,也是大多數的狀況是找不到那個制造者。
不管別的,東方翼決定還是繼續向前走。
死神不在大廳最后高層的王座上,那是當然的,這對所有人都會是漫長的一天,他也不會例外。
他走入了黑暗的走廊里,盡力不去思考任何事情,完全跟著自己的感覺走,防止被可能的心理暗示影響。
但是最為可笑的是,就連這個想法本身的產生都是那心理暗示的作用。
你知道嗎,當你的敵人可以隨便把控你的心理時,你無論做什么都是那么可笑。
尤其是看你渾然不自知的樣子。
人很容易被操控,人心也并沒有那么的復雜,他們想要的總是那么幾樣東西。
自以為凌駕于眾人之上的人上人被陰影中的魂靈隨意擺弄,而他們所有人都被影響與暗中觀察所有人人心的,潛藏在潛意識的怪物無聲的操控著世界的運轉。
再往上還有隱匿于云霧之間的神明,世界的創造者,而他的行為依然會被更為高等的存在操控。
這是一個嚴密的階級,攀到上層的人踢下了一些原本在這個位置的人,然后成為了上層的人。一群人拉下上層的人,其中一人就趁機占領了上層。
屠龍者并非偶然,它是一種必然,要么成為它,要么就接受一無所獲的事實。
而你越是掙扎,試圖違抗那些控制你的人,你就會愈發絕望。木偶掙脫了線,它們也就此倒下。
手只會覺得可笑,這費盡心思的努力都是它的操控,就連木偶試圖扯斷自己身上的線的動作與想法都是你帶給他的。
到頭來,包括我自己,都是一個空殼,這不由得讓人感到奇怪,“我”是什么。
自我,人格來源于一部分先天的根基,形成于后天外界的灌輸與影響。沒有自我的人在開懷大笑,擁有自我的蠢材為之沾沾自喜。
笑啊,這個偉大的世界就是喜劇。
青年處理員看著走廊的黑暗,黑暗帶給他最為瘋狂的思想,無疑,這是支配者。
黑暗的走廊什么都沒有,但他卻能看到常人看不見的,他在看他被允許看見的。
一個對孩子拳打腳踢的中年賭鬼,并將他辛苦寫下的短文撕毀。
他的母親是個苦命的小姐,看錯了這個衣冠禽獸而早逝,賭鬼很快將財產揮霍一空。
在他偷偷拿著自己的短篇小說投稿并賺到了稿費后,他便被強迫著伏案。
憎惡與殺意他的心中扎根,最終他帶著母親留下的遺物,一個白色面具,在月黑風高的夜晚離開了那里。
戴面具的巫師看上了他的才能,帶著他來到遠方。
在漆黑的倉庫里,賭鬼被墮天使引誘,處決式的槍殺后永遠在不遠處的黑暗中沉寂。
他真正不受束縛的施展著才能,將一個幸運的家伙作為主角,影響他的心智,讓他在最為瘋狂的幻境里冒險。
于是他能夠寫下諸多暢銷的小說,因為那都是真實發生的故事,這都是一個普通人的真實反應。他們都在經歷了那些不存在的冒險后精神失常。盡管最后記憶經過一次刪除,有些人依然不可避免的進了瘋人院。
真正極致的恐怖感,不在于主角面對的是什么不可名狀的東西,而在于,它是真實的,并且你總有一天必須直面它,它會對你做它之前被害者同樣的事情。
他不曾后悔過,他給予了這些平凡的人一次激動人心的冒險,以及這本書的一部分收入,心靈感應終究是有極限的,就如同人與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一般,每個人能夠接受的瘋狂程度也不一樣。
每一個人都曾經幻想過自己平淡而日復一日重復的生活能夠不凡,他就會選一些故事給幸運而合適的人去實現,于是他們的生活有了色彩。
東方翼,你是這次的主人公,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你的靈魂將離開你的身體,進入這個不可思議的真實夢境。
他最終來到了一個帶著一絲亮光的盡頭,那是一個圓柱形的,煙囪一樣的地方。
這是一座枯井,據說很多枯井里都能發現尸骨。
不過這次情況有些不一樣……
“我就是枯井的尸骨……”
他喃喃著,他已經成為了一具骷髏,仰望著天空。
天空就只有這么小,我們跳出枯井,仍然不過是換了口更大的井待著罷了……
有限的生命去追求無盡的知識,試圖跳脫出現有的所有限制,這終究是不可能的。生便是向死而終,沙漏不斷的下泄著沙粒,從降誕的那一刻就意味著終末,終點的存在。
千年后,高貴與低賤,富裕與貧窮,美麗與丑陋,至善與極惡,高雅與低俗……誰又不是一具枯骨呢?
跨進永恒之門的人成為了時間的影子,宇宙也在時間本身的偉力面前顫抖,在它的推動下緩緩運行著,譜寫著萬事萬物的運行規律與命運始終。
跨越百年而來的美麗千年后也是一捧黃土,就連亡靈也會在遺忘的那天不可逆的死去與消散,不被記憶的回歸自然,重新開始作為神之碎片的靈魂。
【End of Chapter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