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城很是繁華,城南有一所三和書院,高玄將三個弟妹送進去啃書本,自己則去了萬順當鋪當學徒。五天后他被提拔成折貨,十天后做了票臺,二十天后便走到柜臺前估價唱貨了。
宣州最大的當鋪,怎會有如此年輕的掌柜?狗尿臺如何上得桌面兒啊!他當然不是掌柜,也不會總站在柜臺前,只是臨時“客串”,但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兒。
掌柜是一個胖老頭,名叫朱啟。自打高玄來了,當鋪的盈利蹭蹭上竄,不是因為典當的人多了,而是他總能以最低的價格收藏當品。以前朱啟在柜臺前一站就是一天,有時連上個茅房都沒時間擦屁股,那個腰酸背痛腿抽筋……現在他可以坐在后臺悠閑的喝茶,甚至放心的去做任何事兒,只要看住高玄別耍性子就好!
日子平常的過著。
這天高玄站在臺前,看到對面街邊堆聚了好多人,指手畫腳,議論紛紛,好不熱鬧。
有熱鬧不瞧,劉玄會覺得心肝受損,喊道:“朱掌柜,我去撒個尿?!?
也沒等人家批準,他一溜煙兒躥到街上,擠條縫鉆了進去,見一名身穿藍湖長裙、外套一件潔白綢衫的標志女子跪在墻跟兒,娥眉低垂,秀面含悲,不住的擦拭眼淚,發髻上還插著草標。
那時候困難戶多,法律也寬泛,賣妻賣子自賣甚至賣寡婦娘的多了。但這女子不僅長得貌美,說的也挺悲慘,所謂既有眼福又有故事,是以不明真相的圍觀百姓多了。有的大老爺們看人家長得標志,哈喇子都快落到腳面了,可惜有色心卻沒錢——五十兩銀子,絕對是個大數。
“小娘子可憐,父母雙亡,與兄長相依為命,如今兄長又得了重病,她這是要賣身救哥哥呢!”
“哪個好心人收了去吧!不當婆娘做個下人也好啊!”
“五十兩可不是小數目,不過做下人可惜了,嘿嘿……”
圍觀百姓七嘴八舌,說啥的都有。聽他們解說,高玄仔細瞧著那女子,不禁皺起眉來。
這時,人群被狠厲的吆喝聲沖開一個口子,從服飾看是一群家仆,趾高氣昂的叫嚷:
“讓開,讓開,麻溜兒的?!?
“靠邊兒??!別礙腳!”
“我們公子爺來了,都滾遠點兒!”
叫嚷聲中,一個身著富麗、手搖折扇的年輕公子被簇擁著插了進來。第一件事當然是滿足好奇心——這里為啥子這么多人?再瞧那賣身女子,“哎呦喂……”頓時眉花眼笑,道:“小娘子長得可真水靈,陪大爺回去玩玩。”
那女子沉聲道:“相公垂憐,家兄病重,等錢看病,只要五十兩,小女子愿為奴為婢,終生伺候!”
這公子也不聽她的,將扇子一合,笑瞇瞇用扇骨去托她低垂的臉孔。這一見之下,更是饞涎欲滴,如貓見腥,伸手便去撫弄。
她雖慌張羞怯,卻也不怎么敢躲,道:“相……相公自重!”
那公子的手卻沒有停。
這可惹了眾怒,有膽大的壯漢便欲阻止,忽被人拉住,聽拉他的人小聲說:“這可是郡守田登的大公子田沁,咱可惹不起。”
別看田沁胸無點墨,長的也滿目瘡痍,只這耳朵倒也好使。一聽那人說話,樂了,道:“還真有識貨的。不錯,本相公就是田大少爺田沁,哪個敢管老子的閑事?”
雖然他假他爹的威,但富貴人家天生的派頭,可謂氣場強大,眾百姓立時被嚇住,只是私下小聲詛咒謾罵。
“小娘子跟我回去,我給你五十兩?!碧锴哒f這話時,趾高氣昂,不可一世。
“多謝相公美意?!辟u身女子道:“家兄得了重疾,躺在城南一間廢棄的祠堂中,正等藥救命,還請相公體察。”
“我買的是你,可不要你那糟兄?!碧锴咝U橫慣了,哪將誰誰誰的放在眼里?繼續道:“給你銀子跟我走便是,再啰嗦我可要用強了?!?
圍眾都有些憤怒,普遍的敢怒不敢言。聽一個膽大的壯漢貓在人群中叫喊:“郡守家公子也不能這么欺負人吧!她兄弟正生著病,你不讓她抓藥,要是病死了,和殺人有什么分別?”
所謂人多膽壯,眾人紛紛指責起來,比之之前竊竊私語的聲音高了好幾度。
田沁身邊一個胖隨從瞧瞧場面,小聲提醒:“公子爺,眾怒難犯,我看也不必和這些下等人一般見識,況且您還有正事兒要辦,這兒交給小的,晚上您就請好吧……嘿嘿……”
田沁一想也對,會意的一笑,又輕咳了兩聲道:“田娃,這事兒就交給你了,一定給這位小娘子……對了,還未請教小娘子芳名?!?
“賤婢姓沙,雙名思甜,思考的思,香甜的甜?!蹦琴u身女子答。
高玄差點笑出聲來,暗想這女子真能作弄人,名字起的信手拈來卻也別有深意——殺死田。但她真正的目的絕不是要殺人,而是要騙人。她衣衫整潔,鞋襪干凈,絕無風塵困頓跡象。而且她衣裙皆為絲質,普通人家賣房子都穿不起,更別說落魄子弟了。這不是騙子是什么?
他再一琢磨,急忙跑回當鋪,躲著掌柜取了一張當票填好。
“沙思甜?”田沁重復一遍這名字,自我陶醉的向空氣長嗅一下,故作儒雅的吟詠:“人如其名,曼妙香甜。”
田娃見他失態,急忙拉他衣袖。他如夢初醒,但色字當頭,也管不得別人取笑,道:“田娃,一定要請好大夫開些好藥,幫沙大哥看好病?!闭f完擠擠眉毛。
“公子放心?!碧锿扌χc頭。
田沁張開折扇,左搖右擺,旁若無人的帶領眾奴走了。
田娃目送主子離開后,轉對沙思甜命令道:“沙姑娘,跟我走吧!”。
沙思甜怯生生抬眼兒看著他,仍跪著不動。
“你不跟我走,我怎么給你哥看病?”田娃有些不耐煩。
“你還沒給錢,人家怎么敢跟你走?”人群中突然傳來一個尖尖的女子聲音。
田沁已經走了,眾百姓也不怎么把田家這個胖狗腿子放在眼里,聽那女子一說,立刻喧嘩起來:
“嘖嘖……應該先給錢!”
“空手套白狼,豈不是想騙人家姑娘!”
“誰知道你這小子有沒有信用!”
還有人給出主意,說拿到錢一定要先去請郎中。
田娃對這些言論十分不屑,四處瞧瞧,聳聳眉毛道:“給她哥哥瞧病,五十兩恐怕還不夠呢!”
“那銀子可是東家給的,萬一你要貪了呢?”這尖尖的女聲,當然是高玄捏著嗓子發出來的。眾人又指指點點批評起來。
田娃也不想繼續糾纏,琢磨她一個嬌嬌滴滴的大姑娘,還怕被風卷跑了不成?便說道:“好啦,真是麻煩,先給就是?!辈磺樵傅膹腻X袋兒中取出一錠金子,道:“五兩黃金拿好了,可別說我黑你的?!?
“多謝田大哥?!鄙乘继痣p手接過,站起身來又道:“咱們先去找我哥哥,帶他進城找大夫吧!那樣能節省些出診費!”
“好,聽你的,帶路吧!”
沙思甜向眾人盈盈屈身,表示對眾聲應援的謝意,領著田娃向城南去了,高玄則遠遠的跟著。眾人見沒了熱鬧,自然一哄而散。
其時正近晌午,陽光有些毒辣。經過街市時,高玄買了頂草帽,又弄些泥土將臉抹臟,粘上假胡子。作為騙子,他易容技術雖普通,卻也十分嫻熟——顯然以前沒少干!
沙、田二人從南門出城,行不多遠,正見路邊一個茶棚。沙思甜嬌軀一晃,以手扶額,道:“田大哥,天氣熱的緊,我……我覺得有些氣悶,咱們在這茶棚小坐一會兒吧!”
“那好吧!”田娃見她弱柳嬌花,自己也走的有些辛苦,樂得休息,剛一邁步,忽見她搖搖欲墜,急忙上前扶住,她順勢貼入田娃懷中。
田娃作為大戶人家的奴才,又是大公子身邊的得力狗腿子,想也少不了風月之事。但當沙思甜綿軟溫柔的身子倒入他懷中,纖纖素手觸碰他胸口時,他立刻聞到一股甜甜的體香,只覺胸口和下身兩股血流撞擊,哪兒還接得???登時神魂飄擺,迷糊起來,倒是沙思甜將他扶到了座頭。
要了茶,田娃一雙色眼直勾勾始終沒離她胸口,早忘了茶是何許物事,此是哪片人間……
高玄看得明白,心里暗笑:沙思甜裝暈與田娃親密接觸時,偷偷灑出迷粉,加上色相的魔力,田娃下等人的下等意志力,哪能不中招?就在那時候,沙思甜已將他腰間、袖子和胸口摸了個遍,所有物事一卷而空。
高玄覺得對付田娃這種人完全不必用迷藥的。但沙思甜竟用了雙保險,足見其辦事謹慎,定然是個慣騙。她千般伎倆也想不到螳螂捕蟬,有我高玄在后,嘿嘿……但她要怎么逃走呢?
沙、田二人對坐喝了半盞茶,沙思甜膩聲道:“田大哥,我去問問店家有沒有解暑藥。”
“啊……啊……你去吧,我等你!”田娃雙目發直,笑嘻嘻已神不由主。
沙思甜嫣然一笑,轉到后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