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守著你
- 零點零時零分
- 奈黎柒柒
- 1846字
- 2020-03-15 15:33:28
他醉了!
他真的醉了!
只一碗他便醉了,醉到人事不省,胡言亂語!
他從未如此這般急切的想把自己灌醉,想大夢一場,想拋掉一切,想忘記浮萍般的身世,草芥般的生命,無可奈何的一生……他多想待到酒醒時,烏云不再蔽日,一葉不再知秋,世間一片清明祥和,偃旗息鼓,清風霽月……
他好累啊!
他做了個夢,是那天,在那之前他還是個輕狂少年……
大雪紛飛,刺骨的冷。
“慶宗,你自幼聰慧,你該明白我不把你留在長安,皇帝不會安心放為父回范陽的。”
說話的中年男人身材粗獷,濃眉髯口,他身后跪著的是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年和一個懷抱幼子哭哭啼啼的婦人。
那少年眉眼稚嫩,顯然未及弱冠之年,少年微抬著下巴,眼神里都是桀驁不馴。
那少年便是早年安慶宗。
突然少年開口厲聲道:“父親!當真是要反了嗎?!”
那中年男人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厚重的桌面霎時裂出一道深紋。臉上橫肉抖動,粗長眉毛極力斜向上揚著,似要把眼瞼扯裂。
“那狗皇帝李隆基沉迷美色,誤信奸臣,不顧朝政,枉為一朝之君!民間早已怨聲載道,為父此乃順應天意,已然得到得神明庇佑,此舉必將掃除奸佞,還我大唐盛世清明。無論愿是不愿,你就算死也得給我留在長安!”
屋子里靜極了,死一般的寂靜。
半晌,安慶宗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眼睛里滿是失魂般的冰冷,“那我便死了罷!”
少年身形極快,起身、小跑、拔劍一氣呵成,這霎時怒斥、嘶喊、哭嚎打破了這將人逼至窒息的寂靜,似地獄惡鬼索命般撕心裂肺地襲來。
“咣當——啪——”
安祿山把他手里的劍挑落在地,回手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混賬!”
他呆滯的站在原地,臉上的五指掌印紅的滴血,拿劍的右手不停的發抖,華貴的衣衫上滿是灰塵血跡,被折騰的凌亂不堪。
此時那跪著的婦人手腳并用的爬到他腳邊死命拽住他的衣角,哭著喊著求他,求他不要……她不要死……她還有個幼子……
“逆子!你親娘的命也不要了是嗎?”
他自上而下看著地上跪著的那個容顏極美的女人,可憐兮兮的正哭的聲嘶力竭,弱不禁風的身子抖的像篩子一樣。懷里的幼子緊緊攥著拳頭,像只棄犬一般眼淚汪汪巴巴的望著他。
“呼——呼——”
屋外的大風嘶吼般的刮著,吹的漫天大雪片不要命的橫沖直撞。
終于——認命了一般,他抹了抹嘴角淌出的鮮血,隨即直挺挺跪在地上,“自古忠孝難兩全,我此生只盡這一次孝道。今日起我安慶宗便與你斷了這父子親情,再相逢,便是陌路!”
頭重重磕在地板上發出駭人的“咚咚”聲響,三聲過后不待對方多言便自行起了身,少年低頭看著婦人冷笑道:“我要這個女人同我一起留在長安!”
“允!”
少年毫無留戀的轉身,拖著沉重的步子大笑出門——
“吾輩滿腔報國志,怎奈世事難兩全。今朝耳目皆蒙蔽,不聞世事幾多變。”
寒風在耳畔呼嘯而過,裹挾著的字句鏗鏘隨著雜亂不堪的腳印飛向遠方,不知何時淚水竟淌了滿面。
漫天大雪里,隨著忠誠破滅的還有少年的桀驁以及向生的靈魂。
風光無限的少年永遠埋在了漫天大雪里。
再美的花總有敗的一時,再惡的夢終有醒的一天。漫長的夢結束了,他掙扎著睜開了眼睛。
“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女子的聲音如涓涓流水般溫柔,語畢,一絲冰涼附在了自己額頭上。
“我還在做夢嗎?”他迷迷糊糊地想。
他從未被別人守在身旁過,包括他的母親。
“并未發熱,怎的人看起來有些糊涂?小蓮,要不去請個大夫吧!”
“郡主,這個時間怕是醫館都關門了。”小蓮面露為難之色。
“不用。”他緩了緩神,聲音嘶啞到極致。“我沒事了,不必麻煩。”
聽到他的聲音季姚緊繃的弦才松了下來,語氣里帶上了一絲嗔怪,“怎的喝個酒好似中毒,這般嚇人。”
安慶宗勉強勾了勾嘴角,露出輕微的笑意,“現在幾時了?”
“丑時了,您已經昏睡了近五個時辰了。”立在旁邊的王鈺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哽咽道,“您從小到大就醉過一次,昏睡了三天三夜,我真擔心您這一睡就不醒了……”
“我還能醉死不成?”他掃了掃三人眼底不同程度的烏黑,“都休息去罷,我已經沒事了。”
小蓮和王鈺同時望向季姚,季姚點點頭,“殿下這邊我看著,你們快休息去吧。”
二人猶豫半晌后,終是抵不過困意紛紛告退了。
“你……為何不走?”安慶宗按了按發昏的頭,音色平淡。
“今夜有我守著你,你安心睡便是了。”季姚漫不經心的應著,搬了兩條長凳準備湊活著睡。
明月西移,漫天的星光細細碎碎在屋內那人漆黑的雙眸點出了漣漪——“我信你。”
沒人知道,這三個字由眼前這個男人說出口有多難。他自己恐怕都記不清了,到底有多久沒全心全意的信過一個人了……
傾蓋如故,白首如新。冥冥中的命運,他輕而易舉的就把生的希望托付在了一個相識不過兩日的女人身上了……
靜謐的夜晚,窗外傳來聲聲鳥鳴清脆——
我信你,他說。
她莞爾,“好,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