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和柳家的后院女人們打了個照面，領回了一堆各宮奸細，季姚回了自己的院子。

其實這一路觀察下來，季姚發現各院的面積其實差不多，尊卑或許是按照距離柳家老爺的院子的遠近定的。

東院是男子居室，便于處理事務和接待客人。

老太太的福壽園在西院的偏北方，柳王氏的幽蘭園在偏南方，兩院之間隔著靜湖相望。

再往東走就是妾的院子了，獨立的圍繞著老太太和大太太的庭院而建，成同心圓向外擴散，按照入門時間分配。

季姚進門最晚，排行老八，私人庭院在西南角，和柳家老爺的院子正好跨整個柳家的對角線，是最遠的距離。

……

隨后的幾天時間，那位一家之主仍未露面，季姚前前后后應付了五位姐妹的問候，也漸漸了解了柳氏這個北平一大巨頭。

這西城柳氏做的是布料生意，民國成立以來，北平局勢漸漸穩定，但幾年的戰亂動蕩使整個商業市場仍然受到很大的沖擊，生意越發難做，且每況愈下。

國內很多產業被洋人壟斷，唯利是圖的商人若想分一杯羹，必定要使些齷齪上不得臺面的手段。

柳家的布料生意在重壓之下算不上多好，也就堪堪能維持這一大家人的生計，遇到青黃不接的時候可能需要遣散下人，節省開支才能勉強立足。

可據下人們說，柳家從未出現過財物危機，更不必說遣散和節支了，在老爺的庇護下一直順風順水，是北平出了名的富有。

所以這就肯定有些貓膩了，季姚的心里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阿拾，你究竟在做什么？

……

＊

鬼界，洬殿。

季姚迷迷糊糊醒過來，就看到身側的男人在整理衣飾，似是有急事要出門。

“阿拾，你要去哪啊？”

男人穿外衣的動作一頓，溫柔的看向季姚，“六界有一些事情要商議，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通知的急，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季姚“哦”了一聲，“那早些回來。”

“嗯，知道了。”他湊過來吻了季姚，“別亂跑。”

“嗯。”

……

接下去連續幾日都是早出晚歸，季姚每次想詢問他都會故意避開，這樣的不尋常的表現卻令季姚更是疑惑。

她悄悄的打聽，卻一無所獲，阿拾似乎是在故意隱藏一些事情，那事情與她肯定脫不了干系。

……

她趁阿拾不在家，溜回了雨神宮，恰好遇到洛漪布雨回來。

洛漪見到她神色十分緊張，連忙施法隱匿住她的氣息，推著她躲進了雨神宮。

“這究竟怎么回事？為什么你們一個個都這樣緊張？”

季姚看到她這樣的表現更加確定了，在她身上肯定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形勢十分嚴峻。

洛漪支支吾吾道：“阿姚，我……也不知該如何同你講，你還是回去問問鬼王吧。”

季姚便立刻回到洬殿。

她回去的時候，洬殿里跪了一地的人，皆低著頭哆嗦不語。

季姚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

幾乎在她進門的那一刻，離煞就沖了過來，皺著眉頭擔心的打量她一番。

她看著男人的行為無動于衷，任由他焦急擔心。

離煞感覺到她的不對勁，心里倏忽一沉，笑道：“阿姚這是去哪了，不是說好不亂跑的嗎？”

季姚松開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淡淡的說，“我都知道了。”

聞言，離煞的眸光瞬時大動，嘴唇緊抿成一道直線，緊緊擁住季姚，聲音里充滿安慰，他喃喃道：“沒事的，阿姚你還有我在，沒事的……”

季姚把頭埋進他的頸窩，閉著眼睛道：“你這幾天做什么了，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

原來，她竟然是個天生的魔鬼，殺人成性，殘暴嗜血。

她只記得那日她去找師尊稟明她對阿拾的心意，并愿意同阿拾相守千秋。

師尊事情都沒聽完就是反對，無論她怎樣解釋都只有反對，除非他坐化，否則絕對不會容許她嫁入鬼界。

那是她第一次忤逆師尊的意愿，她一直尊敬的師尊竟然也同固執的世人一般，頑固不化，無論怎樣都不贊同六界通婚，要做一座大山阻隔在他們之間。

撼動不得，難以橫跨。

她只覺得自己心里怨念迭起，漸漸地對外界的感知越來越弱，越來越弱，甚至被完全吞噬……

……

這些愚昧無知的人類……

為什么都要阻止她？

憑什么？！

這樣的話……殺光他們！

殺光他們！

殺！

……

后面發生了什么她就都不記得了，再次醒來就看到阿拾疲累的守在她的塌前，眉頭緊蹙。

直至今日她終于明白了，她原來是天底下最惡毒的徒弟……

親手殺死了辛苦養育她萬年的師尊，食肉飲血，挫骨揚灰！

……

我怎么會這樣？！

那不是我，那一定不是我！

師尊！師尊！師尊！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那個人不是我，您聽得到嗎？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是個殺師的罪人，活該被碎尸萬段！

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

她抱住自己的頭蜷縮在一起，眼前都是白衣仙師的影子，慢慢的變為滿目赤紅，血腥味充斥她的五臟六腑。

白衣不再一塵不染，修長的身體不在超凡脫俗，鮮紅的血液浸透衣裝，完好的血肉一點點被剝開，蛻皮一般消散。

滿地的新鮮血液向跪在地上哭泣的女人蔓延過來，速度極快，來不及反應就變為一只大手死死的攥住她的脖子……

“不忠不孝，枉為徒兒。”

她被捏的以一種恐怖的姿勢仰抬起頭，烏黑的秀發慢慢變白，不消片刻竟滿頭銀絲，漂亮的黑瞳漸漸充血，赤色蔓延了整雙眼睛。

銀發赤眸。

眼角的淚水不停的滾落，卻不再晶瑩，而是血液的鮮紅顏色，她的每一滴淚水都是她身體里的一顆血珠。

天生的邪神沒有感情，妄論擁有七情六欲。

她不能哭泣，因為她是用命在悲傷。

流干了淚，放干了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