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一更,張貴妃手持針線在靴上繡著張家云紋。
佩蓉烹了盞茶來,送于張貴妃手邊,佩蓉道:“小公爺現在正是長身體,衣裳鞋子總是穿不過多久便穿不下了,要我說,給小公爺做衣裳鞋子的這些活,您吩咐我們這些下人去做就可,何苦要勞累著自己親自來做,不過看娘娘這鞋子也做了些日子了,看樣子像是做好了。”
張貴妃飲了口茶水,繼續繡著道:“繡完這幾針就做完了,反正我平時也是閑來無事,宮里女使一向活兒多,何苦再累著你們幫我做這些,況且貼身穿的,我自己做給明兒,我也是放心的。”
佩蓉站在張貴妃身旁道:“娘娘體恤是咱們宮人的福氣,宮里女使公公們私下常說,原本命苦投身做了奴仆,可又萬幸的是,遇到娘娘做了主子,素日待咱們都是很好的,一應吃穿賞錢也比其他宮里的好些,吃飽了穿暖了,也有了多余銀錢送給宮外家人。”
張貴妃拿起剪刀剪斷繡線,歡喜道:“這雙鞋子可算是做完了,佩蓉你是陪我長大又陪我入宮的,我們的情分自然不同,這些宮人確實苦命,吃飽穿暖是我應該給予他們的基本保障,不過你私下還是要讓他們明白,他們做著他們的活兒,做的好了自然是要嘉獎的,當然,如若做的不好,我也是要罰的,若有背叛者,我也是會要了他們性命的。”
佩蓉答道:“佩蓉記下了,明日便吩咐下去。”
張貴妃起身,佩蓉服侍她穿上外衣。
張貴妃道:“這個時辰明兒應該還沒睡下,你同我去瞧瞧他,正好讓他試試這鞋子合腳否,你命人進來鋪床,我回來便歇息。”
佩蓉喚了綰綰入內,吩咐好后便隨著張貴妃去了張明侖所居偏殿。二人出去還未到一盞茶的功夫,皇帝朱弘治突然到來,他入殿后發現貴妃不在,便問道:“你家娘娘去了何處?”
綰綰原在專心鋪床,聽見身后有人說話方才知道是陛下到來,回身便跪下答道:“回陛下,娘娘去了小公爺那里,約莫著也快回來了。”
皇帝見一旁放著布料針線,問道:“你家娘娘這可是在做衣裳?做與何人的?”
綰綰跪在地上低頭答道:“是做與小公爺的,小公爺鞋子破了,娘娘便做了雙鞋子。”
皇帝在床前坐下:“你家娘娘手藝是好的,朕腳上這鞋子也是她做的,穿起來確實比宮人做的舒適許多,明兒有福氣了,方才朕進來時,見偏殿燈火通明,整個宮里怕數他那里燈火最亮了,這是因何?”
綰綰答道:“小公爺正在讀書,娘娘怕常常如此會傷了小公爺的眼睛,便吩咐我們多點幾盞燈。”
皇帝凝色,道:“常常如此?明兒每天都讀書到這么晚嗎?”
綰綰一時語塞,才反應過來方才說的話有些不周全,因張明侖曾說過,在外人面前還需藏拙,此時不宜讓人知道他上進之心,綰綰正滿腦子想著如何補救時,恰巧張貴妃回來了,綰綰心下便想著,如此陛下興許便忘了此事了。
張貴妃跪下行了禮,皇帝扶她起了身,張貴妃問道:“陛下怎么今日過來了?不是說好去莊妃妹妹那里。”
皇帝有些煩惱,道:“最近日日去她那里,今日不去也罷,想著你小廚房晨起常做的豆腐羹,便過來了。”
張貴妃打趣:“陛下您好歹是一國之君,就饞著臣妾宮里一碗便宜的豆腐羹?原以為是來看我,卻不知竟然是為了碗吃食。”
皇帝大笑:“你也忒小氣了,一碗豆腐羹都酸,朕許久不來,你豈不怨朕?”
張貴妃倚在皇帝懷中,柔聲細語:“陛下,臣妾自然是夜夜盼君至,只是為著陛下吩咐的事想,陛下今夜還是要再去莊妃妹妹那里的,明日您如果有時間也去瞧瞧賢妃,聽聞賢妃許久未見陛下,害了相思病人都瘦了許多,陛下念著賢妃的忠心和功勞也應先去看看,后日若您還來后宮,那就必須得來臣妾這里了,莫要讓臣妾也害了相思病。”
皇帝抱著張貴妃,嗅著她頭上的桂花香氣,心意蕩漾:“朕心不忍,不舍,不愿你受委屈。”
張貴妃輕輕撫摸著皇帝的胸口:“臣妾也不舍陛下去她人那里,可臣妾是陛下的妃,是奉國的妃,臣妾先是臣,后才是妾,為陛下盡忠是為臣為妾的本分,是要先去做的,萬萬不敢將兒女私情放在前頭,陛下不需多加顧慮,只要臣妾知道陛下的心在臣妾這里,臣妾便心滿意足了。”
皇帝吻了張貴妃額頭,嘆氣道:“朕若是尋常百姓家的老爺該多好,娶得賢惠正妻,幾房小門小戶里沒有背景的嬌美妾室,能安心孝順父母長輩沒有猜疑,自然也就不必有這么許多操心事了,罷了,豆腐羹只能晚幾日再吃了,朕這就去莊妃那里。”說罷便轉身依依不舍的出門。
張貴妃跪拜送別了皇帝,皇帝出了正殿門后,邊向外走邊望了望偏殿,偏殿從窗戶透出了通亮的燈光,顯得天上星光都沒了亮度,皇帝原本和悅的臉色驟然凝重,一步未停的出了慶祥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