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清虛派百年一次廣收弟子的日子，作為中轉站的九云城擠滿了不遠千里前來拜師的小童以及一些散修。

城中各個客棧都爆滿了，來得晚的人便只能露宿在街頭或留在城外。

陸月生踩著短凳趴在窗前看著樓下風塵仆仆的人們，略帶困惑道，“芷苓，成仙真的好么？”

芷苓輕輕一嘆，“成仙自然是好的。”

“便是不成仙，只通曉一二神通亦是勝過許多人，”她伸出手遙指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童，“他不必成仙，只需拜師成功，他便可改變一生。”

陸月生懵懂地順著她的手望去，口中無意識地重復著芷苓的最后幾個字，“改變一生？”

芷苓合上窗，撫了撫她的頭，“小姐只需明白此次必須成功拜入洛桑長老門下即可……”

陸月生垂眼看著腰間掛著的翡翠瓔珞，“母親說倘若只是當個凡夫俗子亦是不錯，她會讓皇帝舅舅封我為和陽翁主食邑千戶的。”

“小姐！”芷苓匆匆打斷她的話，“小姐年歲尚小，公主如此說不過是讓小姐無需心懷壓力，方才出言寬慰并算不得真。”

“所以。”她抬起頭直視著芷苓，微皺起秀氣的眉頭，神色懵懂間透著一股不悅，“你現在是在給我施加壓力嗎？”

陸月生不見得是真生氣，只不過這種被人強行逼迫著去做某事的感覺讓她喜歡不起來。

“這……”芷苓張目結舌繞是再如何巧舌如簧，亦說不出任何辯解的話。

她深吸一口氣，干脆利落地領罰，“小人失言，請小姐責罰。”

陸月生并不搭話只是路過她走到床邊，扯著那薄如蟬翼卻可擾人感知的帳幔，輕聲道，“我累了，要休息了。”

青蔥的綠幕漸合上，里面的人只留下一句“今日不必叫我”便再無聲響。

芷苓悄聲走出房門，輕合上木門，她對著等在門外的男人輕搖頭，走進旁邊的房間。

“這位流落在外的大小姐可不是什么好忽悠的……”看著男人關門的背影芷苓幽幽出聲。

男人聞言一笑，“吃癟了？呵呵，到底是皇家出來的，怎么可能會是單純無辜的小姑娘。”

“哼。”芷苓冷哼，“你說得倒輕巧，到底不是你去和那位大小姐相處。”

“好了，”男人服軟道，“只要讓她拜入清虛洛桑門下完成那位交代的任務，接下來的十年內我們都不需要再為靈石而憂心，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唉，雖是如此，但我卻想不明白，”芷苓以指繞發，“那位夫人既然不喜歡她又為什么要給她找個大靠山……”

“嗐，”男人環住她，在她臉頰上親上一口，“這你就錯了，那可不是什么靠山，怕是催命符還差不多……”

“哦？”她心下略訝異，垂眸以指在男人的手掌畫圈，“你又知道什么了？”

“嘿嘿，你讓我親香親香我就告訴你。”

男人抱著她倒向床榻，薄紗微合遮住滿室旖旎。

隔壁房間內蔥綠的床幔中原本應是安然熟睡的陸月生卻突然面露痛苦，冷汗津津。

被修真之人稱之為識海的某處，一團白色棉花團樣的神魂明顯缺失了一塊萎縮在一角，而外來的朱紅色鳥狀絮團氣勢洶洶地鳩占鵲巢立于正中，虎視眈眈的盯著一角的白團。

一待白團放松警惕，等待時機的紅團便餓狼撲虎地撲上去啃食它，許是逼到絕境被啃食了三分之一的白團以一種破釜沉舟的狠意竟將紅團撕碎，一口口吞下去一步步融合。

原本的白色魂體已然不見，停留在原地的是一團如同櫻花般粉嫩的粉團，隱約有著鳥的雛形。

陸月生睜眼略帶茫然的怔愣，她輕喘著氣，抬手看著自己的手掌，從識海深處帶來的疲憊感延伸到肉體，她卻忍不住低聲笑了笑，她差點以為……自己再也醒不過來了……

吞噬紅團后她的腦中多了許多奇絢瑰麗的畫面，最讓她害怕的是畫面中的人——是她自己，長大后的自己。

倘若她被那光團吞噬，現在的睜眼的會是誰？

她微合眼漫無目的地胡思亂想時體內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指引著她再次前往識海，她來不及新奇于粉團帶來的熟悉和親昵感便被一旁的書籍引去全部注意。

那是一本書，封面的材質卻如同玉一般泛著溫潤的光澤，其上有兩個鍍金大字“成仙”，運筆放縱如行云流水，豐腴跌宕不失磅礴大氣。

感受到書的召喚陸月生貼得更近，幾乎要覆蓋在“成仙”二字之上，忽然書頁開始翻動，她想逃離卻發現渾身如同被冰凍住一般僵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卷入書中。

五彩斑斕的色塊混合在一起構成一個圓柱形的通道，或許是很久又或許是一瞬被卷入那個通道的陸月生來到了一個白茫茫的世界。

一瞬的寂靜后，忽然有聲音傳出，那聲音極近仿佛近在眼前。

“你們？！”一道女音響起，略帶訝異。

“龍影，我們也是迫不得已，要怪就怪你太過獨斷，絲毫不給我們選擇的余地。”成熟冷淡的御姐音冷漠得不帶半點人情味。

“明明是大家一起完成的任務，可到頭來卻是成就了你，你讓我怎么服氣？”朝氣的少女音略帶不甘地嘲諷。

“有人出一千萬要你的小命，你知道的，我這個人生平最愛的就是錢，這到手的鴨子我自然不能讓它飛了。”華麗蕩漾的女音尾音上揚。

“那你呢？”她似乎期盼地看著誰，隱隱帶著些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乞求。

“姐姐，我……”年輕的男音猶豫不定。

“你不用說了，”她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她們的計劃你都知道對不對？”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她似哭似笑狀若瘋癲，“我手中的槍能在你們開槍前讓一個人陪我一起，你們猜是誰？是我最信任的穆薔？是我當妹妹寵著的韓雪？是我討厭的薛嘉？還是我的弟弟龍澤？”

“我們不需要猜，你的槍里根本沒有子彈。”還是那道冷淡到極致的女音，仿佛一口幽深的古井波瀾不驚。

“要不要試試？”她笑笑，伴隨著“喀嚓”的擊錘聲的同時是一聲巨大的槍聲。

“看我做什么？”少女不滿，隱含厭惡，“我可不愿賭她的槍有沒有子彈。”

聲音漸遠，周圍的場景也開始變幻，變得越來越熟悉，那是——九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