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什么時候走的?”黃秀蘭吃驚問。
“今早。他昨天晚上便告訴我今天要走,還讓我轉告你一聲,可今天我忙昏頭了搞忘了此事。”
黃秀蘭微微皺眉:“他走這么急干什么?也不等我回來才走。”
“元龍叔說了,這次回去處理好家事就回來,而且永遠不走了。”
“他真這么說?”
牙子點點頭:“他親口對我說的。”
黃秀蘭嘆嘆氣:“只是他這一走,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畢竟朝鮮離那么遠。”
“嬸兒,沒事的,他說順利的話至多半年他就回來了。”牙子安慰她道。
“嗯。”黃秀蘭點點頭:“牙子,抽空和你文定叔去把你元龍叔家里打整一下,不然他回來沒地方住。”
牙子正要答應,卻聽李文定從里屋走出來說:“那種破草房還打整什么?元龍兄弟現在有錢了,還會去住那種地方?”
“你怎么知道他不會?”黃秀蘭冷眼看著他:“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有錢怎么啦?有錢就該去城里亨受,自己的祖業都不要了?”
“我覺得你后面說得對,有錢就該去城里住著,好好亨受生活。”李文定笑著說道:“可惜我沒錢,想去也去不了。”
“你……”黃秀蘭眉眼一豎,正要發火。牙子見他倆要掐起來,忙陪笑道:
“好了,都別說了,我看元龍叔不是那種貪圖亨受的人。”
“你們知道修水泥廠他拿了多少錢出來?”
“多少?”黃秀蘭和李文定異口同聲說。
牙子右手握著拳頭后緩緩張開。
“五千?”黃秀蘭疑惑問。
牙子搖搖頭。
“五……五萬?”李文定驚得嘴角直抽搐。
牙子仍然搖搖頭。
“五……五……五十萬?”李文定聲調完全變了形,黃秀蘭也不淡定了,大張著嘴愕然望著牙子。
“嗯。”牙子點點頭。
“他哪來這么多錢?”黃秀蘭震驚問,黃元龍告訴她自己在朝鮮打拼了很多年,吃了不少苦,但沒告訴她賺了多少錢。
李文定回過神來,哈哈笑著說道:“我這兄弟活脫脫就是一尊金菩薩,我明天要把家里的雞蛋都拿來孵小雞,等他來了天天做干煸雞和他喝小酒。”
牙子聽了心里發笑,存心看他出洋相,便又語不驚人死不休說道:
“我聽元龍叔在愣子叔家說,他在朝鮮的資產有五百多萬呢?”
“咕咚……”是李文定狂吞口水的聲音。
“咕嚕。”他一屁股坐了下去。
黃秀蘭此刻反而冷靜了,她看牙子的表情不似在說笑,便攏攏額前的頭發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今天忙了一天,我有點累了,先去休息了。”
“你……你……你不吃驚?”李文定有些語無倫次。
黃秀蘭輕輕一笑:“我有什么好吃驚的?元龍有錢,我當然替他高興。但即便他有再多錢,他還得管我叫姐,我讓他往東他敢往西,我抽死他!”
李文定目瞪口呆看著她,心道:你牛,敢這樣說一個百萬富翁。
“你們知道嗎?”黃秀蘭接著說道:“我兄弟沒變,還是和以前一樣。”
第二天早上,李文定沒有食言,又或許是有什么想法,他將積攢許久的準備拿去大樹鎮上賣錢的平時都舍不得吃的三十多個雞蛋全部拿去孵了小雞。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孵的雞雞生蛋,蛋孵雞,干煸雞吃了許多年直到嚼不動了,他也沒能等到那個陪他喝酒的人來。
8月30號,天還沒亮,牙子收拾好行裝裝備出發去富林鎮。臨行前,他輕輕推開李雪梅的房門扭開燈,見她還在熟睡被子卻被踢開了,他躡手躡腳上去替她蓋好被子,關好燈帶上門。
咋天女兒還笑話他,說他三十幾歲的人了還和她一樣九月一號入學。
九月一號,李雪梅便升初中了。牙子和康克瓊商量讓她住校,因為跑通學根本就不現實。李雪梅本來是不同意的,她說留她媽一人在家她放心不下,讓牙子教會她騎自行車,她就可以騎車去上學。
牙子告訴她,沒她想的那么簡單,因為有很多地方車子根本就過不去,得用手拎著才能過去。李雪梅知道他說的是實情,便嘟著嘴沒有再堅持。
在康克瓊千叮嚀萬叮囑中,牙子背著筒單的行裝向沙壩頭摸黑走去。
背包貼著背的地方,陣陣暖氣透過包和衣服,讓他的后背心直發燙。
原來是康克瓊在他的背包里塞進去兩個剛煮好的雞蛋,讓他帶著在路上吃。
快到大渡河邊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周圍的一切都勉強能看清。牙子便加快了速度,他沒表不知道時間,只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趕往富林鎮。
當他滿頭大汗來到縣政府門口前時,見門口前停著輛大班車,一個看上去和他年齡相仿的男子正不停往他這個方向張望。
牙子走過來,男子問他:“你是李樹培嗎?”
牙子一愣,本能地想說自己不是,突然想起自己的大名就叫李樹培。這么多年來大家都叫他牙子,他也習慣了,自己的大名反而差點想不起來了。
他點點頭:“我是。”
男子正是曾鵬,他皺眉不悅說道:“你怎么回事,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不是讓你十二點以前來這里嗎,你看這都幾點了?”
曾鵬說著話,撩起衣袖看看表,卻發現現在才十一點半鐘。
他的臉微微一紅,心想這王師傅經常不準時,今天咋來得這么早?
“快上車吧,大家都在等你。”他和顏悅色對牙子說道。
牙子正想因為自己遲了說點道歉的話,對方的態度卻突然有了很大的改變,他有些不明就里便點了點頭上了車。
曾鵬走到副駕駛前對坐在那里的一個年輕男子說道:“任勇,剛上去的這位叫李樹培,他沒出過遠門,到校后你幫襯著他點。”
他又對司機說道:“王師傅,人來齊了,可以走了。”
“知道了,曾書記。”
王師傅回應著,發動了車子。
“曾書記?”坐在后排的牙子聽到他們的談話一臉詫異。
“對啊,他就是縣委曾書記。”他旁邊一個戴眼鏡的女孩說道:“你叫李樹培是吧?聽說你的培訓名額還是曾書記替你爭取來的,你會不認識他?”
“我?”牙子苦笑著摸摸鼻頭沒有回答她,心道像人家這種大人物我一鄉野山民哪能認識。
“任勇,曾書記可是說了,讓你當我們這一行人的領頭人,到成都后天都黑了,你看如何安排?”女孩見牙子沒有回應,以為他不想在人前暴露他和曾鵬之間的關系,便大聲問任勇。
“安排?”任勇回過頭:“崔玲玲,你想咋安排?”
“我看,”崔玲玲想了想:“就吃火鍋吧,聽說成都的火鍋特別好吃。”
“大家的意見呢?”任勇又問其他人。
“就依崔玲玲的,吃火鍋。”
任勇點點頭說道:“好,意見統一,大家就一起去吃火鍋。”
“任勇,這兒還有一位沒表態呢?”崔玲玲笑吟吟看著牙子。
牙子見大家都在看著他,臉一紅小聲問崔玲玲:“啥叫火鍋?火上燒的鍋嗎?它能吃?”
崔玲玲一愣神,似看外星人一樣看著牙子,隨即發出一陣高分貝的大笑聲。
“你……你……你笑死我了!”她取下眼鏡擦著眼睛,“吃吃”笑著說道:“眼流子都給我笑出來了。”
“崔玲玲,什么事這么好笑?”任勇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笑聲搞得莫名其妙。
“他……他說火鍋是火上燒的鍋,”崔玲玲猶自笑個不停:“還問我能吃嗎?”
“哈哈……”車上所有的人都大聲笑了起來。
“崔玲玲,李大哥是在和你開玩笑呢。”任勇笑著看向牙子:“李大哥,想不到你還挺幽默呢!”
“不,我真不知道啥是火鍋。”牙子老老實實回答。
“吱嘎……”王師傅正專心開車,卻忍不住腳一抖突然來了一個急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