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正午，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變得陰沉沉的，似在醞釀著一場風暴。

劉術清的心空蕩蕩的，覺得吃什么東西都沒有味口。

今天早上，他和李文定等人簡簡單單給李老根舉行了一個葬禮就把他送上山去，和他老伴葬在一起。從墳山上回來，他變得郁郁寡歡，倒不是他擔心自己也命不久也，而是他見身邊的親人、朋友一個個離他而去，心底的那種寂寞對于活著的人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煎熬？

如此渾渾噩噩在家里過了幾天，這天，在大樹鄉治安室上班的李文能帶著娟子和他倆三歲多點的兒子李小柱回到海螺村，并帶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羅中旭被抓起來了！

這個消息，如狂風暴雨般席卷了整個海螺村！

所有人都驚呆了，劉術清在剛聽說時，起初不信，在得到娟子親口證實時，他大張著的嘴微微蠕動，眼里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這個消息帶給他的震驚，不亞于當初羅中旭說的“背土填沙”，甚至更于甚之。

良久，他才回過神來，緊緊盯著李文能，問：“真的被抓了？知道是什么原因嗎？”

李文能神情凝重，搖搖頭回答道：“具體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是受到了牽連，上面來人直接抓的。”

“上面？哪面？”劉術清追問。

“云津。”

劉術清覺得腦子有點紊亂，像羅中旭這么好的人，怎么忽然就被抓了？他為大樹人民做了那么多的貢獻，將荒漠變成良田，興修水利，建學校等等這些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這種事情發生在他身上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他默默地從娟子手中接過孩子，李小柱撲閃著大眼睛天真地問他：“爺爺，云津是哪里啊？”

劉術清寵溺地摸摸他的小腦袋，回答道：“柱子，泥巴山那邊就是云津，不過你現在還小，說了你也不懂，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會明白。”

李文能和娟子將孩子的名字叫“李小柱”，其中的深意劉術清是明白的，正是為了紀念柱子，為了讓他心里多少感到有些慰藉。

“愣子，你哥呢？在不在家？”

“在。”李文能點點頭。

“快去將他叫來，我在家里等他。”劉術清說完，將孩子遞給娟子：“柱子，去媽媽那，爺爺有正事忙哩。”

李小柱乖巧地點點頭，對娟子說：“媽媽，你帶我去找喜子哥玩好不好？上回他還說要送我木偶哩。”

“好，”娟子沖劉術清微微一笑，“爸，那您忙，我先帶柱子過去了。”

劉術清點點頭，目送著母子二人的背影走遠，轉身走回屋去。

不一會，李文定和李文能來了。

“叔，你找我有什么事？”李文定拉過來一根凳子坐下。

“愣子說的這件事情你知道了嗎？”劉術清問。

“知道了，但我不太敢相信。”

“嗯。我也不相信，因此我想讓你親自去一趟縣城打聽一下情況。你知道，我現在腿腳不利索了，不然就憑人家幫了咱們海螺村這么大的忙，無論如何我都應該親自跑一趟。”

“好吧，我回家換件衣服就去。叔，你就在家等消息吧。”李文定說完，急匆匆走了出去。

“愣子，大樹鎮目前有什么不尋常的事情沒有？”劉術清尋思：所謂無風不起浪，羅中旭這事看上去明顯不簡單，富林鎮發生那么大的事情，大樹這邊不可能風平浪靜連一點反晌都沒有。

“不尋常的事？”李文能略作沉吟，道：“這不尋常的事目前倒是沒發現，因為大樹鎮的日常工作仍然在井井有序地正常開展。只是，有一個人最近有些活躍，三天兩頭往縣城跑，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不尋常？”

“誰？路軍嗎？”劉術清問。

李文能搖搖頭：“不是路鎮長，鎮上那么多事他哪有空閑的時間。是一個叫張元謀的。”

“張元謀？是他！”劉術清的眼前浮現出一張尖嘴猴腮的臉，當初修打麥場時他見過，對方那善變的性格讓劉術清對他的第一印象頗差。

“他跑富林鎮那么勤做什么？”劉術清疑惑問。

“誰知道呢？”李文能搖搖頭。

“愣子，”劉術清嚴肅說道：“張元謀此人絕非良輩，你要盡量不要與他有任何交集，叔活了這么大歲數，自信這點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

“嗯。”李文能點點頭：“此人有些油腔滑調愛拍馬屁，我也有些不喜，平時見面僅僅點個頭打聲招呼而已，私底下并無來往。”

……

李文定從富林鎮回來時天都已經快要黑了，他連飯都沒顧上吃便直接去了劉術清家。

他“咕咕咚咚”喝了碗水，在劉術清詢問的眼神中開口說道：“叔，情況我已經打聽清楚，是這樣的：羅中旭是受到了牽連，聽說是他以前一個同他一起參加工作的同事不知犯了什么錯被抓了，羅中旭隨口說了幾句，結果被別有用心的人添油加酷捅了上去，云津那邊便來人調查，要他交待同那位同事之間的關系。但羅中旭堅稱自己行事光明磊落，與同事之間是純潔的革命同志、親密的戰友關系，沒有什么可交待的，之所以替他說話，是因為自己了解他是個什么樣的人。調查組的人問：你替他說話，你知道他犯的事是什么性質嗎？你敢替他說話，那就證明你的立場、思想有是有問題的，同時也證明你們是一伙的。于是，他們不由分說就將他隔離起來接受審查。”

“這……這不亂彈琴嗎？”劉術清氣憤說道：“怎么能憑幾句話就胡亂給人定罪扣帽子，這是什么道理？”

“叔唉，”李文定神情凝重：“你這話只能在屋頭你我叔侄二人說說，可千萬莫要岀去說。禍從口出呢，羅中旭這事就是一個最現實的例子。”

“哼！我一糟老頭，泥巴都埋到嘴角了我怕什么？有能耐讓他們把我也抓起來！”

李文定搖搖頭，心想你還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于是擔憂說道：“現在富林鎮那邊都亂套了，工廠停了工，學校也已經停了課，我擔心那邊的沖擊很快會波及到我們這里來。”

“真有這么嚴重？”劉術清震驚問，他想起李文能說的張元謀三天兩頭往富林鎮跑，心里隱隱明白過來。

“嗯。你如果親自到富林鎮走一遭，便會明白我所言不虛，或許更有甚之。”

“叔，你要記住：現在要慎言哪！小心惹禍上身。”

劉術清沉默著沒有說話，他在想這事恐怕不簡單，在想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成了這樣？

“宋德波呢？他有沒有受到影響？”沉默許久，劉術清開口問道。宋德波和羅中旭的關系他是清楚的，這兩人都對海螺村有恩，他擔心宋德波出事。

“目前倒是沒聽到宋德波出了什么事，我想畢竟他是從隊伍上轉業下來的，又曾經立了那么多功，某些人就是想動他恐怕也會有所顧忌。”

劉術清聽了松了口氣，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如果這海螺村的兩大恩人都出了事，而自己又幫不上什么忙，于心何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