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劉術清醒了過來。腦袋還有點暈脹，他用指甲使勁掐了太陽穴一會，望著屋頂怔怔發起呆來。

這時灶臺間隱約傳來聲響，他便起身向堂屋頭走去。

娟子正在張羅著早飯，見他過來，便說道：“怎么不多睡會？我做好飯再叫你。”

劉術清搖搖頭說：“咋晚我怎么回來的？”

“我和李文能送你回來的。干爹，咋夜你可喝了不少酒，回來的路上都快人事不省，嘴里還說著胡話。”

“我都說了些什么？”劉術清忙問道。

“你反反復復說：這下好了，老劉家有后了，又說起了小時候挨打的事，最后還隱隱約約說到張寡婦……對了，干爹，張寡婦是誰呀？”娟子好奇地問道。

“沒誰。”劉術清老臉一紅，心里暗怪自己：多灌了幾口馬尿嘴就把不住風，啥事都往外說！

見到他的神情，娟子笑道：“看來還有故事，莫非是年輕時候的相好？要不和我說道說道。”

“小孩子家瞎打聽什么？吃飯！”劉術清板著臉說。

“干爹，今天給柱子哥修衣冠冢嗎？”娟子用筷子給他夾了拄青菜問道。

“還差水泥，可這玩意兒不好買。”劉術清嘆氣說道。

“如果鎮上買不到，就只有富林鎮才有賣的了。要不，我待會去一趟鎮上打聽下有沒有賣的？”

“就算是有賣的你一個姑娘家也弄不回來，我看還是我去吧，去的時候我看文定有沒有空。”

“還是我去吧，路那么遠，你又上了年紀。”

“那行，你把李文能叫上和你一起去。”

“嗯。大概需要多少水泥？”

“至少兩袋。”劉術清思索片刻說道。

“那我和李文能一人背一袋不就結了？”

“那有你說的那么容易？”劉術清笑著說道：“那么遠的路，你的體力吃得消？再說，二愣子現在斷了只手，背也不是那么方便。”

娟子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理，便說道：“那要不這樣，三個小時左右你和文定哥在土地關等我們，如果買到水泥你們接我倆一程。”

“好，就這樣。”

吃過飯，娟子便去找李文能。后者聽她一說，二話沒說背起背簍和她向鎮上走去。

蜿蜒曲折的小徑上，娟子看著李文能的背影，心里有種異樣和復雜的感受。人生太奇妙了，這個本和她的生命無交集的男人，陰錯陽差下卻要成為她的丈夫。

李文能心里其實有很多話想對娟子說，但生性不善言辭的他卻覺得不知從何說起。于是，兩人就那樣默默地走著，誰也沒有說話。

“還真是個木頭人！”娟子心里想道。最后還是她打破沉默說道：“愣子，聽說你要到鎮冶安室上班？”

“嗯。”

“那你知道治安室是干什么的嗎？”

“聽說是調解老百姓之間的糾紛和予盾的。”

“那就是調解員唄，我還以為是維護治安抓壞人的。”

“維護治安和抓壞人有排出所，再說，我這獨臂能抓什么壞人？現在只能欺負下小孩還差不多。”李文能自嘲笑著說道。

“你可千萬別自己瞧不起自己，在我的心里，你是真正的男人，值得尊重和托付終生的人。”娟子正色說道。

李文能聽了心里很受感動，他說：“別人瞧不起我不要緊，只要你不嫌棄我就行。”

從這一刻起，兩顆年輕的心緊緊連在了一起。

二人來到大樹鎮，徑直去了鎮政府。路軍剛好從大門里出來，見李文能一身軍裝卻背著個背簍，他心里有些好奇，便攔住他倆問道：

“這位解放軍同志，你倆有什么事嗎？”

“你是……？”李文能問道。

“我是路軍，現在是大樹鎮的鎮長。”

李文能和娟子相視一笑，娟子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倆就是找你來的。”

“找我？有什么需要我幫忙？”

聽兩人說完來意，路軍驚訝說道：“你就是剛從朝鮮戰場上回來的李文能同志？”他伸手握住李文能的手熱情地笑著說道：“我早就聽羅縣長提過你的名字，聽說安排你去縣武裝部工作你還不去，非要到鎮冶安室來。羅縣長還說，你是不愿意給國家增加負擔，他對你的這種精神可是贊不絕口。”

“我哪有羅縣長說的那么好。”李文能不好意思地說。

路軍松開了他的手，問道：“你們說是來買水泥的？可是，這鎮上沒有，只有縣城里才有賣的。”

娟子的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李文能見狀，忙安慰她道：“沒事，大不了再跑一趟縣城。”

娟子點點頭：“也只有這樣了，明天把文定哥叫上，我們三個一起去。”

“文定？”路軍聽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便問道：“你們說的可是海螺村的村長李文定？”

“你認識我哥？”李文能訝異地說道。

“見過一面。對了，你們買水泥是干什么用的？”

“是我干爹要用，他想給我柱子哥修一座衣冠冢。”

“你干爹叫劉術清？柱子哥叫劉柱？”路軍心里隱隱有些明白。

“正是。”

路軍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劉柱同志可是個烈士，要修衣冠也應該是由政府出錢修。這樣，你們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問下負責物質管理的小孫，看上次的水泥還有沒有剩余。”說完，他便匆匆走了進去。

不一會，路軍出來了，他面有喜色笑著說道：“你倆運氣不錯，上次小孫留下了五六袋水泥，打算是將原來的灶臺翻新一下當作鎮里的廚房用的。但是一直都忙不過來，便留在庫房里一直沒用，也不知道潮了沒有，你倆跟我來吧。”

來到庫房，路軍蹲下用手捻了下水泥袋子，高興說道：“還沒潮，”他看了李文能和娟子一眼：

“可惜你們就兩人，要不然都搬回去。”

“路鎮長，要不我們今天先背兩袋回去，如果不夠我們再來，你看行不？”娟子問道。

“當然行，你們隨時都可以來。”路軍爽快地笑道。

“可是，這一袋水泥得有一百斤，你們怎么背回去？”

“劉叔和我哥在土地關接應我們。”李文能說道。

路軍點點頭，幫他倆把水泥背上說道：“山路不好走，你們路上慢點。”

“謝謝你了路鎮長。”娟子感激地說道。

路軍笑笑，向二人揮揮手。“什么時候能夠修條大路連接到各村就好了，鄉親們也不用吃這么多苦。”他心里想道，暗暗決定一定要盡快落實這件事。

土地關。

劉術清和李文定老早就在那兒候著。二人正東一句西一句閑聊著，見遠遠的山道上走來兩道人影，李文定眼神好，一下就認出是娟子和李文能。

“他們來了，都彎著腰，應該是買到水泥了。”李文定高興說道。

“真的？那趕快去接他們。”劉術清說完便急忙迎著走去。

娟子此時累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本想歇一腳再走，但遠遠就看見劉術清和李文定候在那兒，便一咬牙堅持著。李文能也有些不好受，他畢竟斷了只胳膊，左邊使不上勁。

劉術清和李文定忙將二人的背簍取下放在地上，看著他倆，心疼說道：“辛苦你們了！”

“辛苦啥？又不是背山，一袋水泥而已。若不是斷了只手，我一人就二袋水泥都背回來了。”李文能抹著臉上的汗水笑著說道：“倒是難為娟子了，她一個女孩子家背這么重的東西還走這么遠的路。”

“我沒事。”娟子喘氣說道。

“回吧。”劉術清說完，和李文定背著背簍往回走去。

回到家，娟子將水泥的來源細說了一遍，又將錢遞給了劉術清。

“干爹，將就今天大家都沒事，我去把二叔叫上，現在就動手給柱子哥修衣冠冢吧。”娟子說道。

劉術清看著李文定，說道：“文定，你的意思呢？”

“我沒問題。”

“那就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