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術清悠悠醒來。

睜開眼，見李老根和黃萬榮坐在床頭，羅縣長幾人在床前面站著，門口還有聞訊而來的李文定等人。

見他醒來，李老根和黃萬榮忙站起身。

“醒了？”李老根問。

劉術清欲直起身，卻覺渾身無力。

“老根哥，扶我起來。”

“你就躺著吧。”見他猛然間蒼老了許多，羅縣長心里有些難受。

“沒事，扶我起來。”

見他堅持，李老根擔憂問：“真沒事？”

“人死不能復生，你想開些。”黃萬榮沉重說道。

劉術清看著羅縣長：“能給我講講柱子犧牲的過程？”

羅縣長鄭重點點頭：“柱子是掩護戰友犧牲的，他所在連隊晚上與敵人偶然相遇，對方人很多，雙方激烈交火后他們連長見情況不對下令撤退時卻被對方緊緊咬住，無奈之下便留下一個班掩護大伙撤退，柱子本不在那個班，是他主動要求留下來的。”他的聲音哽咽起來：“柱子是好樣的，是大樹人民的驕傲！”

劉術清此刻卻很平靜：“那找到尸體沒有？”

“天亮后戰士們回去找，只找到一塊布，上面是柱子的編號。”羅縣長有些不忍說道。

“粉身粹骨渾不怕！我兒是好樣的，為國而戰死得其所。再說打仗豈有不死人之理？大家不用安慰我。”

眾人其實就算是想安慰他也覺得無從說起。

“你們都走吧，讓我一個人呆會。”

見人群散去，李老根再次擔憂問他：“真沒事？要不讓哥陪你會？”

“真沒事，你也走吧。”

劉術清的眼淚流了下來，淚眼朦朧中，他仿佛看見柱子站在他面前：

“爸，人家都十九了，還小？”

“娟子，我走后替我好好照顧爸。”

看著手里的陣亡通知書，他兀地仰天長嘯：“賊老天，你不開眼哪！你要帶就帶我走，我兒還年輕，你還讓他死無全尸回不了家，你不開眼哪！”

他的嘶吼聲漸漸變成無聲的啜泣。

李老根和黃萬榮在門口聽見屋內變得死一般寂靜，黃萬榮便欲進屋，李老根擺手止住他：“這個坎得讓他自己邁過去，誰都幫不上忙。”

李文定家。

黃秀蘭擔憂地看著他：“你說柱子都已經……二愣子會不會……？”

“戰場上槍彈無眼，得看他自己的造化？”李文定無奈說道。

“明天你和我去趟觀音廟給觀音菩薩燒柱香，給二楞子祈平安。”

“不去！什么神啊鬼的老子聽著就煩。”

“不去算球！他可是你親兄弟，你個死沒良心的。”黃秀蘭賭氣罵道。

山坡下，兩座孤墳?煢而立。

劉術清手捧木匣子，里面裝著柱子的陣亡通知單。

“英如，強子，多久沒來看你們娘倆，你們不會怪我吧？今天我把柱子也帶來了，我想他肯定也想你們了，我這就讓他去找你們娘倆，你們母子在下面也有伴，啥時候我來了，咱一家團圓。”他將匣子放在地上，用手在兩座墳中間摳挖起來。堅硬的石塊折斷指甲，手指血液模糊他卻似渾然不知。就那樣機械般挖著，挖著……

遠處的林間，一道身影如萬年不化的冰山，就那樣看著劉術清。許久，長長的嘆息聲在山林間回蕩。“哪天，也該去看看老伴，還有兒子和兒媳了。”他想著，默默走下山去。

兩天后。

李老根和黃萬榮來找劉術清，告訴他縣上來人，說是修堰道的事。劉術清抓件衣服披在身上，和二人走出門去。

三人興沖沖來到村西口，見劉士正指揮李文定和黃元和幾人往路面上灑石灰粉。劉術清看著地面上的石灰粉問劉士：“有好寬？”

“三米。”劉士答道。

“深呢？挖多深？”

“至少得有2米，四個村子加上下游的桂賢鄉，經過計算只有這個水流量才能滿足幾個鄉春耕用水。”

“這個工程怕是不亞于背土填沙。”劉術清心道。

“什么時候開工？”

“理論上將標記做完。但你們現在就可以開干，照著已經做好記號的整。”

“那還等什么？鄉親們回家拿家伙，開干！”

劉術清不知疲倦地挖著，手指間的血痂再次裂開來，鮮血染紅了地面。

但修堰道花費的時間卻沒有劉術清心里預料的那么長。在縣委羅縣長等人號召下，曬經鄉、片馬鄉和小堡鄉的村民在農忙之余，都趕來幫忙。羅縣長還親筆書寫了“大樹人民盼水”幾個大字讓人高高懸掛在路邊。人們在疲憊時，看見那迎風招展的大字，心中盼水的愿望熱烈起來，渾身上下似有了新的力量。

在人們萬眾一心，夜以繼日努力下，僅僅用了六個月就將主堰道完工。此時正值秋收，來幫忙的群眾都回家忙著收割，但很多人都表示收割完莊稼還會趕過來幫忙，他們的熱情讓劉術清和李老根等人內心感動不已。

晚上，劉術清和李文定正在商量修分支堰的事。

“文定，你現在是村長了，說說這個分支堰該咋個修才合理？”

李文定思忖半晌，說道：“我現在也沒有好點的想法，想了幾個方案又覺不妥，讓我給否定了。”

“是啊，那么寬面積必須要面面俱到，還要不窩工，不讓大家白費力氣，的確有點困難。”

“要不去找我二叔談談，看他有什么好法子？”李文定靈機一動。

“也行。”

聽完兩人說的情況，李老根深邃的眼里露出思索之意。良久，他緩緩說道：“只有一個法子，次變主。”

“次變主？”二人嘴里說著，卻不甚明白。

“你倆讓‘分支’二字引入死胡同，為什么不能將分支堰作為主堰來修？”

“你是說，將變為主堰的分支堰，再另外引出分支？”劉術清漸漸明白過來。

李老根笑著點點頭。

“是呀，咋沒想到這個法子？這腦殼還真是四方棒槌——死笨。”李文定說著使勁在大腿上拍一巴掌。見劉術清臉色有些不好看，他連忙嘿嘿笑著說道：

“劉叔，我可沒說你，我說自己腦瓜子不靈光連這么簡單的法子都沒想到。”

劉術清眼一翻：你小子這不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