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劉術清看見柱子背著土過來。見他彎著腰，緊咬著牙，喘著粗氣，臉憋得通紅，額頭上的汗珠流成了一條線，衣服都濕透了。他連忙上前去，扶住背篼，攙扶著過去將土倒掉。驀然失重的柱子大口地喘著氣，劉術清心疼地看著他，說道：
“還能堅持嗎？要不讓爸替你背一轉(zhuǎn)吧！”
“沒事！咬咬牙便挺過去了。”柱子搖搖頭，說他便轉(zhuǎn)身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劉術清的眼角有些濕潤，這是他的兒子，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干過這么重的活。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別人也和柱子一樣累，更有甚者，那些解放軍戰(zhàn)士，以及從各個鄉(xiāng)趕過來幫忙的村民們，他們也在默默地堅持著。
他只能看在眼里，疼在心頭！
“柱子！”他使勁叫了聲。
“啥子事？”柱子回過身。
“你見到宋連長，告訴他背完這趟今天就收工吃飯了，這趟下來，時間也就差不了。”
“好！”柱子應了一聲。
劉術清看著沙地上堆積著的厚厚的泥土，心道：“這該是第五趟了吧？”
突然，他心頭一跳：糟了，搞忘通知黃秀蘭讓她們多做些飯，今天一下子多了好幾百口人，她們肯定不知道，待會大伙回來吃啥？
想到這里，他便有些心急如焚，匆匆忙忙跑了過去。
還沒跑攏，迎面風飄過來一股煙霧，他被嗆得咳了幾聲，可此時哪里還顧得上這些，便微瞇著眼繼續(xù)往前跑去。
攏來時，入眼是一幅熱鬧的景象：老人和孩子在燒火，婦女們則在鍋邊不停忙活著，不時傳來木材燃燒發(fā)出的爆裂聲。煙霧四溢，人群中，這邊傳來的咳嗽聲剛停，那邊緊跟著又響了起來。
李老根此時正在這個灶臺邊看看，那個灶臺邊看邊，嘴里不時說道：“大家都注意些，別燒糊了。”
聞著米飯濃濃的清香，劉術清才覺得此時自己的肚子也餓了。咽了下口水，他看著李老根，此時的后者臉上被煙熏得像抺了一層油彩，黑油油的發(fā)亮，若不是聽到他的聲音，一時半會還真認不出來。
他“吭哧”一聲笑出聲來：
“老根哥。”
李老根聽見叫聲，便走了過來：
“你來了？情況咋樣了？”
“先別說什么情況，你們總共做了多少飯菜？夠多少人吃的！”
“你放心吧！剛開始黃秀蘭她們也只計劃了本村人一頓的口糧，但我有些放心不下，擔心會有意外情況發(fā)生，便去村東頭看了看，還真發(fā)生了意外，我看見很多陌生面孔，仔細數(shù)了數(shù)，得有六百多人，便回來吩咐黃秀蘭她們多做些，她們心里有數(shù)，你不用擔心。”
“還得虧有你！”劉術清感激地看著李老根，今天忙得忘了這茬，要不然還不曉得如何下臺。
“咱老哥倆還用得著客氣？”
“對了，牙子他們怕是餓壞了吧？”
“沒事，他們在燒土豆吃，餓不著。沙壩頭情況咋樣？”
“他們今天來來回回總共跑了六趟，現(xiàn)在是最后一趟了，應該也快回來了，我得趕緊過去看看，怕是都餓壞了，你們這邊飯做得咋樣了？”
“最多半個小時就差不多了。”
“那好，我先過去看看。如果回來了，便讓他們趕緊過來吃飯，不然一會兒飯菜可就都涼了。”
劉術清興匆匆地來到沙壩頭時，他看見沙地上坐著，躺著一大片人，到處都胡亂丟著背篼，扁擔和籮筐，滿地都是。他看了看，見李文定他們在一邊，其它鄉(xiāng)過來幫忙的村民們在另一邊，便走了過去。
“文定，人都回來完了？”他問。
“回來完了。”李文定的聲音里有一絲疲憊。
“那怎么不招呼大家趕緊回去吃飯？大伙都肯定餓了。”他責備道。
“你看，都累壞了，在沙地上誰都不愿動。”李文定苦笑著說。
看著他滿臉的汗?jié)n，劉術清沒有再說什么。
“鄉(xiāng)親們，”見大伙都在看著他，躺在沙地上的人也坐了起來，他繼續(xù)說道：
“首先，感謝大家過去幫忙。我知道你們都累了，但不能坐在沙地上，地上涼容易生病。都起來吧，跟我吃飯去，大家都餓壞了！”
聽得這話，人群陸陸續(xù)續(xù)站起來了。只聽有人說道：
“這老叔說得對，我們剛出了一身汗，這河風一吹，汗涼下來容易感冒，大伙都起來吧。”
見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劉術清說道：
“都跟我走，今天大米飯紅燒肉管夠。”
“吃飯去嘍！”
人群鬧哄哄地跟在他后面，邊走邊拍著沾滿著泥沙的屁股后面。
李老根見人群過來，便連忙迎了上去：
“都回來了？”
“都回來了，飯做好沒有？”劉術清問道。
“好了，讓大伙趕緊吃，將就飯菜還熱呼。”李老根說道：
“術清，這么多，可是沒有那么多桌椅，你看……”李老根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
“沒事，讓外鄉(xiāng)的先坐，實在坐不下便蹲在地上吃，咱莊稼人哪來那么多講究。”
“也只好這樣了。來來來，大伙都這邊來，碗筷在籮筐頭。”他熱情地招呼著。
“老根哥，要不讓他們先吃，我還是有些擔心飯不夠吃。”劉術清將李老根拉到一旁，悄聲說道。
“怎么？不相信你哥？讓大伙敞開肚皮吃，管飽！”李老根爽朗地笑道。
“好吧，那就吃，大家都吃！”
這頓飯所有人都吃得很飽，很開心。村里頭以黃秀蘭為首的那幫女人，做飯的確是有一套，菜炒得挺香，尤其是干臘肉炒蒜苗，整得那叫一個香！
“現(xiàn)在的問題，應該是考慮怎么安排這么多人的住宿問題了。”劉術清想道。
“大家靜一靜先聽我說。”他大聲說道：
“海螺村的村民們，大家仔細聽好，每個人都想下自家屋頭還有空余的屋子嗎？想好家里還能擠得下幾個人就帶幾個人回家。這些鄉(xiāng)親們大老遠跑過來幫助咱，又不圖啥，大伙說，咱們能讓他們睡荒郊野外嗎？”
“不能！”人群中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
“好！人有情，咱也不能無義。行動吧，大伙都累壞了，早點休息。再有就是，明天早上大家七點左右準時到這兒吃早飯，七點半準時開工，以后每天都這樣安排。”
喧鬧聲中，只見這家領兩個，那家領三個，不一會人群就散得差不多了。李老根和劉術清家里安排的人數(shù)最多，兩人家里人少，便都安排了四人住下。
現(xiàn)場冷清了下來，劉術清看著一眾婦女正忙著收拾桌椅，清冼碗筷，便趕緊走過去幫忙收拾。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他對眾人說道。
“這不算啥！比起男人們又背又挑的，咱們女人在這兒做做飯，洗洗碗筷可輕松多了。”黃秀蘭說道。
“明天早上還得辛苦大家早些起來，爭取讓大伙七點鐘左右能吃上早飯。”
“劉叔，那早飯吃點啥？”黃秀蘭問。
劉術清想了想說道：
“多蒸點紅薯和土豆，蒸些饅頭，再熬些稀飯，但別熬太稀，太稀了不經(jīng)餓。”
“好！”黃秀蘭應道。
劉術清又囑咐了幾句，便向宋德波他們的駐地走去。
他心里有些放心不下，還有些過意不去。
“不曉得宋連長他們整飯吃沒有。”他心里想著，腳下加快了步子。
此時，宋德波正在和幾個戰(zhàn)士說著話。見劉術清過來，他便迎上去問道：
“劉村長你咋來了？累了一天咋不早點休息？”
“我這不是擔心戰(zhàn)士們還沒整到飯吃，就過來看看。你說你們幫了我們這么大的忙，卻連飯都撈不到吃，這不亂彈琴嘛！”
“沒得事，你不用擔心，我們有炊事班，回來就能吃上飯。”
“我真拿你們沒辦法！”劉術清無奈地說道：
“明天我是這樣想的，早上七點吃早飯，七點半開工，中午十二點吃中午，下午五點收工，你看這樣安排行不？”
想了想，宋德波說道：
“行！就這樣安排，待會我交待伙房按這個時間段燒飯。”
“那我走了，你們也早點休息。”
“你慢點走。”
劉術清邊走邊思忖：“還搞忘了什么沒有？對了，今晚還要守夜。”
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