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智子喘了口氣，想去找前田楓一起，把理事長的話再梳理一遍。山本悠臺走了進來。

山本曾經是理事長的秘書，家里有權有勢，和幾個財團關系密切，中心的不少經費都是他拉來的，但人心不足蛇吞象，為了能早日坐上理事長的寶座，他荒廢了學術一心鉆研政治。

本來幾年前，憑著財團的支持可以取而代之高橋理事長，但美智子和前田楓共同研發的“NST”系統，成功的將精神病學研究推向了影像學的高度。

這就類似于大家都在用DOS，突然有人給你電腦里裝了windows系統一樣，當心理學家、精神衛生專家可以進入病患的夢境進行觀察，“精神影像學”就成為了“顯學”，成了一門生機勃勃的學科，圍繞“精神影像學”撰寫的論文成幾何倍的增長。

自然，美智子和前田楓作為這項學說的開創者以及“NST”系統的發明人，成為中心理事長的呼聲日益高漲，要不是兩人做官的意愿不強，高橋理事長早就退居二線了。

山本走進治療室，東摸西逛，面對微笑，好像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美智子教授，鈴木一郎真的被洗腦了么？”

“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鈴木的精神失常同“NST”系統有關”

“那同什么有關？”

“也許他失戀了”

山本收斂了微笑，盯著美智子說

“幾個財團的大佬已經和理事長溝通過了，如果系統真的有問題，他們會停止支持中心的研究。”

“我們會查明真相的，就不勞山本君特意告知了”美智子的話中帶刺。“我倒反而很好奇，究竟是誰告訴了財團，鈴木一郎的事情？”

山本避開美智子犀利的目光，把頭扭向窗外，外面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滴滲進了花蕾里，又催大了幾朵櫻花。

“盡管系統有各種各樣的不完備，但它的理論是站得住腳的，夢境治療師通過觀察獲取病人的信息，加以診療。注意，我用的是“觀察”，而不是“介入”，戴在鈴木一郎腦袋上的“夢鏡”裝置，只能以影像的方式看到對方的夢境，既無法介入，更無法改變。這是已經驗證過，并且得到廣泛認同的理論，這個還有什么問題么？”

美智子可是大學辯論隊的主力選手，山本連忙擺手說：“實踐出真知，我們都希望鈴木君是失戀了，而不是因為運用“NTS”系統，結果卻被病人的夢境反噬了。”

山本悠臺急匆匆的結束了話題，走了出去。

“精神分裂會人傳人的謠言一定是山本傳出去的”美智子暗想：“但他為什么這樣做吶，財團不投錢，中心被關閉，大家都玩完了，他也撈不到好處呀。”

幾天過去了。

由于鈴木一郎沒有再出現怪異的動作，他拒絕停工接受腦神經系統的病變檢查，對方的不配合，讓美智子也無計可施。這段時間，前田楓去參加世界精神病學協會的醫學論壇，臨走時也沒給美智子這個副主任下達什么具體的工作任務。

趁著難得這幾天清閑，美智子開始整理了“NST”系統的研制歷史，準備做一個開發迭代文檔，另外，有病人反映“夢鏡”裝置帶在頭上后，頭皮針接觸皮膚的地方容易過敏，形成一粒粒的小疙瘩。

有記者就根據這點，專門采訪頭部有小疙瘩的商界和政界大佬，想從他們那里套出大佬們患精神疾病的情況。這些病人都是商界、政界有頭有臉的人物，一旦被政敵或者對手發現自己患有精神疾病，不僅可能連累股價下跌，更可能被董事會掃地出門。

所以，高橋理事長嚴令美智子盡快改善設備，不能讓新聞界有機可乘，得到任何對這些大佬不利的言語。

“美智子教授，理事長請您到他辦公室”電話那頭，秘書小姐甜甜的聲音，就像午后奶茶一樣。

“好的，我馬上就過來”美智子將自己手頭關于改進頭皮針的報告整理了一下，特意披上了一條西裝坎肩遮住了漂亮的鎖骨。

走進理事長室，高橋正在打電話，聽到美智子敲門進來，他并沒有掛電話，而是和對方又說了幾十秒。這既是對美智子的信任，也說明這個電話可能是請美智子過來的原因。

“頭皮針改進的怎么樣？”

“根據皮試反應報告，主要是頭皮針的材質是鎳銅合金，鎳是一種比較強的致敏性源，容易出現濕疹的癥狀，我計劃改進成不銹鋼材質，應該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高橋用欣賞的眼光看著眼前這位高徒。

美智子是東京大學上川院士的關門弟子，作為日本腦外科第一人的上川院士，在同意美智子攻讀他的博士生時，年近八旬，而且患有肝病，雖然兩人有師徒的名分，但主要的教習任務還是由上川院士的大弟子高橋來講授。

因此高橋對于美智子不僅有師徒之名，而且他也從不掩飾自己對美智子的愛戀之情。當然，對于這些頂級科學家來說，兒女之情只是生活的調味劑，而攀登科學高峰，能在有生之年拿到諾貝爾獎，才是他們的夢想。

“聽說山本悠臺找過你？”

美智子想，終于切入正題了。

“是的，他對于“NST”系統有一些看法。”

“科學需要質疑”

“不管他怎么反對，但通過這兩年的治療，“NST”系統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絕大多數病人都從嚴重的抑郁癥、驚恐癥中走了出來，進入相對平穩的階段。這樣是之前單靠藥物治療，如此高的成功率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還是出現了鈴木一郎這樣的案例”高橋收斂起了笑容“我們的夢境治療師被反噬了，自己變了神經分裂癥患者。”

美智子沒有輕易去挑戰高橋，這確實是一個棘手的案例

“山本也找過我”

“他來找您，可不是一件容易對付的事情”

“我已經快退休了，他如果覬覦理事長的位置，拿走就是了，但我最擔心的是，你和前田楓。”

“哦？”美智子驚呼了一聲

“你們要知道，“NST”系統這兩年的成功，正在給你們帶來巨大的榮譽。但畢竟正在觸及大腦這一人類的終極禁區，如果出現意外，也能讓你們身敗名裂，前田楓這家伙埋頭搞科研，真正能扭轉乾坤的人是你，美智子。”

多虧了高橋的存在，中心才能維持到今天，前田楓、美智子這樣的天才才能心無旁騖的開展研究。

高橋的情緒有點激動，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櫻花樹“為了能保住中心聲譽，為了能留足“NST”系統改進的時間，我想我們要啟動“櫻”方案了。”

“要...要激活帕楚卡么？”

“是的”

“對方是誰？”

“這個人非常特殊，他叫三井健”高橋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眾所周知，三井財團的主席三井康仁是一個傳奇人物，日本列島被美國人征服的黑暗日子里，他就能夠有辦法開采金礦，從國外進口電子元器件，將它們出售給其他公司進行制造。”

“現在，不僅是電子元器件公司，而且購物、建筑、金融和娛樂等領域，三井財團也有涉足，可以說，一個日本人的生老病死，都離不開三井集團。掌管這樣一個龐大的企業，作為掌門人卻非常低調和神秘，關于他沒有照片流出，他也從來不出席任何活動，甚至有人說，是因為三井康仁和日本王室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所以才能保持如此的神秘感。”

“那這位三井健是？”

“三井康仁的二公子，三井電機的總裁”

“理事長，你怎么認識這個人的？”

“我親自用“NST”系統為他治療過。”

美智子知道這個人的分量，理事長并沒有夢境治療師的資質，但畢竟是中心主任，日本國內神經影像學數一數二的人物，肯定有一些大人物通過特殊的管道請他治療。

“但很可惜，治療的結果并不理想，可能是他的驚恐癥太嚴重了，畢竟三井集團錯綜復雜的關系，加上公司元老對他能力的質疑，要是有消息得知他得了驚恐癥，那不僅會失去繼承人的地位，而且會對中心的建設有重大影響。”

“三井財團也是我們背后的支持人”

“應該說，是三井健一直在支持著我們，他動用的是個人資金，通過基金會秘密轉付給我們，如果沒有他施以援手，很可能“NST”系統的開發進度將大大落后于現在。”

“這種人，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自從三井財團的繼承人，也是三井健的大哥三井航失蹤之后，這位健公子已經是欽定太子爺，含著金鑰匙出生，怎么會焦慮吶？”

“我想一定不是錢的原因，可能要歸咎于他童年時候陰影或是別的什么原因”

美智子知道，三井健的治療，高橋一定動足了腦筋，但是沒辦法進入他的夢境，了解他驚恐癥的原因。

要么是這個人有極其堅強的意志，即使在夢境也能澆筑了一道厚厚的防護墻，讓一般的治療師無法進入其中一探究竟；要么就是從夢境本身來看，平淡無奇并不能發現什么問題，但驚恐癥的根源藏得相當深。

“所以，我希望你能激活帕楚卡，因為只有她才能進入到夢境的第二層”

“理事長，你知道，“NST”系統是讓夢境治療師站在病人夢境之外進行觀察，既無法介入，更無法改變；而帕楚卡進入夢境的第二層是直接介入，甚至可以直接改變，這已經不單單是神經影像學的范疇，而是涉及到倫理學的課題，通過這種方式，甚至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格”

“是一種侵入式療法，相當危險！”高橋理事長扳著手指頭的關節，嘎嘎作響。“兩年前的事情，我們都不會忘記。”

美智子用轉過頭，避開高橋咄咄逼人的眼光。“兩年前，當帕楚卡侵入您的夢境中時，您是怎么區分現實和夢境的？”

高橋指了指美智子的胸口，一根精致的白金項鏈在白皙的天鵝頸上繞了一圈后，被重物扯著扎進了美智子的胸中。

“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吊墜，我恐怕無法從夢中醒來”

“您后悔么？”

“美智子，你知道我很羨慕三井健，因為他又能見到帕楚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