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打響。
教學樓開始沸騰熱鬧起來。
只有高二二班的教室里安靜如雞。
白樂側身站在方一涵身邊，手指還搭在方一涵的手腕上，漆黑明亮的眼睛盯著方一涵。
方一涵下意識縮了一下。
白樂見狀心里也有點底了，她不愿意把自己朝夕相處兩年的同學想得太壞。
但是現在看來，這根本不是她能決定的。
輕輕笑了一下，白樂轉身離開教室。
情景仿佛重現，和上次一樣，白樂離開之后教室里響起細細碎碎的驚嘆。
方一涵的一號小姐妹跑過來，“一涵，你屁股疼不疼？”
旁邊聽到這句話的同學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笑什么笑？”
方一涵怒視著周圍的一群人，聲音尖細。
班上的同學也不想和她再起沖突，收拾收拾東西就結伴離開了。
隱約還能聽到他們的對于剛才發生的事情的談論聲。
方一涵的兩個小姐妹站在一旁，猶豫著要不要上前。
“你們兩個留下來是想看我笑話嗎？”
兩個小姐妹一聽這話，臉色也不怎么好看，但到底沒說什么，手拉手離開了。
“干嗎和我們撒氣……”
“我們也沒有惹到她…”
小聲抱怨還沒結束，就聽身后教室里傳來一陣巨響。
扭頭看去，方一涵周圍是散落一地的書本，桌子也斜斜的懟上了前面人的。
而她站在中間面色不善和大街上的潑婦沒什么區別。
兩姐妹見狀趕緊離開。
---
荀歡一如既往站在樓梯拐角等白樂。
兩人也沒商量，就好像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白樂每天下課之后都會在這里等荀歡出來，兩人一起去吃飯。
有的時候荀歡下課早了就換成他在這里等白樂出來。
荀歡正懶散的靠在墻上偏頭看向白樂教室的方向，沒一會兒，就看見小姑娘板著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向著這邊走過來。
走到荀歡面前，怒氣沖沖的開口，聲音不自覺帶上了點撒嬌抱怨的意味。
“我今天不要去吃飯了！”
荀歡皺皺眉，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經地開口：“怎么了？誰惹我們小雞崽不開心了？”
白樂：………
白樂：“都說了，別叫我小雞崽！”
小雞崽這個稱呼是前短時間沈楠他們一起吃飯，沈楠告訴荀歡的。
白樂上午最后一節課正巧是體育課，被老師抓過去幫忙。
下課之后餓的不行，中午吃飯的時候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就只往嘴里塞東西。
兩個腮幫子一股一股的。
白樂本是想著在喜歡的人面前怎么著都得矜持矜持，吃飯要吃那么一咪咪點就好了。
就和電視劇里的名門淑女一樣。
后來，下午第一節課她就餓了。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不餓一下也不知道糧食的美好。
經過深度反思，白樂覺得這實在不符合她的風格。
而且，昧著胃口只吃一點是對糧食最大的不尊重。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和荀歡一起吃飯了，也不裝了。
荀歡和沈楠坐在她對面欣賞著她這一副非洲難民的樣子，時不時開口交流。
“她是不是被虐待了？”
“不清楚，看樣子應該是吧。”
沈楠當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興沖沖地放下杯子，“她小時候她媽媽給她起了個小名兒。“
荀歡有些不開心，但是還是問了一句：“什么？“
“小雞崽啊，剛出生的時候黃疸，小小的黃不拉幾的一個，沈阿姨就這么叫她。“
荀歡皺著眉：“你見過？跟你有什么關系？女生的小名是你隨隨便便能叫的？以后老實的叫名字。“
沈楠被懟的裝死。
話是那么說的沒錯，但是自那以后，荀歡倒是是不是叫這個被她嫌棄至極的小名兒逗她。
還偏偏是一本正經的叫出來，每次都惹得白樂跳腳。
荀歡是個見好就收的主，見小姑娘現在確實不開心，也沒再繼續逗她，從善如流的改口。
“那我們樂樂不吃飯，不餓？“
“不餓！”
白樂叉著腰，氣憤道：“氣都氣飽了吃什么飯！”
說完擺擺手，“我要去拯救我的心血了，你自己去吧。”
也不管荀歡，又怒氣沖沖地走了。
荀歡摸摸鼻子，嘆了口氣跟上去。
亦步亦趨地跟在小姑娘身后，想看看她什么時候能發現自己。
不知道是她的警惕性一點都沒有還是陷在氣憤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一路上，白樂都沒有感覺他在她身后。
被忽視的荀歡有些郁悶了。
科技樓最近在翻修，為了不影響高三的學習，工人們就在中午午休的時候趕工。
前兩天有人一個沒注意闖進施工現場，工人們也沒發現，差點就被砸到。
校長之后就特意強調不要靠近那個地方，周圍也用警戒線圈了起來。
白樂路也沒看，悶頭就往前走。
眼看著白樂就要闖進施工現場，荀歡眼皮一跳，連忙上前兩步給人拽回來。
“你想什么呢？都不看路？”
白樂被嚇了一跳，之前怒氣被呆愣取代，“你從哪冒出來的？“
荀歡真是無語了，屈指彈了一下白樂的腦門，清脆的響聲結束之后小姑娘捂著腦門瞪他。
“你干嘛！“
荀歡睨著她，語氣不善：“你干嘛？悶頭就往前沖，我跟了你一路你沒發現？倆眼睛是擺設嗎路都不看？腦子天天都裝的什么，漿糊啊，一點用處都沒有。”
白樂也不管他說的是什么，憋了一上午的氣現在莫名就想撒潑。
“那你跟著我干嘛！”
尾音帶著些顫音，聽起來跟要哭了一樣。
雖然方一涵是很討厭沒錯，但是她說的那些話白樂還是聽了進去，那面眾人畫了好久的涂鴉墻就這么被毀了，確實是她這個文娛委員的失職。
白樂本就心大，也不是個愛哭的人，沒覺得什么，就是挺內疚的，想著趁還沒開始評比趕緊去補救一下，不能辜負了大家的心血。
但是見到荀歡之后，莫名其妙的就覺得有點委屈。
女生之間的吵鬧男生不理解，而且她也不想跟他說這些糟心的事，剛才壓著火氣跟他說完之后就走了。
也沒想到荀歡一直跟在她后面。
然后還兇她。
昨天晚上因為那則公眾號心情壓抑，導致失眠，很晚才睡著，早上又盯著電腦看了幾個小時的監控，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心里還有氣，就導致了白樂現在這一副委屈樣兒。
那些被她刻意隱藏起來的事情也明明白白的存在著，他們兩個人是不同的，她只會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找到自己的價值。
而荀歡呢，他那么優秀，競賽第一，會被保送，身邊還有一個和他同樣優秀的女孩。
白樂和誰都沒有說過她在荀歡面前是有些自卑的。
覺得自己不優秀，覺得自己夠不到他。
荀歡的優秀永遠有跡可循。
所以涂鴉墻被毀之后，白樂內心是有些自暴自棄的。
荀歡也是被嚇了一跳，剛剛余光撇到有什么東西從上方墜下來，生怕砸到她，將人拽回來發現就是一張卷子被風吹起來了。
松了口氣的同時心里也起了火，這丫頭走路不看路的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語氣重了點，沒想到就把人惹哭了。
荀歡也不知道怎么哄，有點手忙腳亂的。
“你這是要哭？”
不說還好，一說白樂的眼淚唰的就掉了下來。
荀歡更慌了，見小姑娘手還一直捂著額頭，開始反思自己剛剛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好像……
聽那個清脆至極的聲音……
應該不輕……
抬手想拉開小姑娘的手看看，結果小姑娘啪的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你討不討厭！”
小姑娘臉蛋上掛著兩行淚，嘴唇不高興的時候微微撅起，帶著點鼻音。
荀歡感覺心里有什么地方瞬間塌掉一塊。
兩人就這么在原地站了一會，誰也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荀歡伸出兩根手指拉住白樂的衣角，往下拽了拽，再開口的時候帶著歉意。
“對不起。”
白樂聽他這么利落的道歉沒說話。
站在原地抿著嘴不理人。
“樂樂別哭了，我不該兇你，別哭了，嗯？”
說著，將小姑娘拉住，另一只手緩緩抬起，輕輕擦去小姑娘臉上的淚水。
清冷的嗓音傳入耳中，帶著誘哄。
溫熱的指腹貼著臉頰，白樂有些怔愣。
臉蛋開始升溫。
荀歡上前一步，開始解釋：“我太著急了，這邊本來就不安全，怕你被砸到，沒控制好語氣，要不你彈我一下，還回來？”
白樂從來不是矯情愛哭的人，以前打架沒打過人家，臉上掛彩的時候也只想拉著沈楠替她報仇。
上次方一涵挑釁她也是冷漠回擊，被潑了開水也沒覺得疼。
荀歡剛剛沒下重手，就是聲音聽起來響了一點，現在也不疼了。
但是白樂就是覺得很委屈。
眨了下眼，眼淚就掉下來了。
此刻被人哄著，白樂更覺得委屈了。
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躲開荀歡的手，低頭哭的抽抽嗒嗒的。
荀歡一看更著急了，他沒怎么和女生打過交道，小時候和荀慕歡打架，她哭起來的時候聲音驚天地泣鬼神，荀歡只覺得煩。
此刻小姑娘這么委屈，除了慌張就是心疼。
荀歡看了看周圍，拉起白樂的手，帶著她往涼亭那邊走。
白樂倒也乖乖被他牽著走。
讓白樂坐在涼亭的凳子上，荀歡在她面前蹲下。
手里還牽著白樂的小手，捏了捏。
“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荀歡多少也了解白樂，如果換做平常，白樂只會跳起來追著他打，絕不會哭成這樣。
想了想剛剛小姑娘氣沖沖從教室出來，就猜到肯定是誰惹到她了。
白樂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哭過了，哭出來之后心情好轉了一點，緩過勁來開始覺得有些丟人，。
抽噎的開口：“涂……涂鴉墻…被、被別人…嗝、毀了，那是大家、畫、畫了好長時間的。”
白樂哭的直打嗝，卷起袖子擦了擦眼淚。
“你、你還、還兇我，太討厭了。“
斷斷續續的抱怨，最后一句倒是順暢的說了出來。
說完的時候嘴唇扁起，鼻尖也哭的紅彤彤的。
“涂鴉墻被毀了也不是你的錯，我陪你再畫一次。”
“我不該兇你，是我不好，別掉眼淚了。“
荀歡摁下白樂擦眼淚的校服袖子，替她擦著眼淚，拇指指腹在白樂眼底來回摩擦。
“不是說女生的眼淚都是金豆子嘛，別掉了，多浪費。“
白樂的火氣來的快去的也快，被別人溫柔地哄著也漸漸平靜下來。
聽著荀歡一本正經的話語，沒忍住，笑了一下。
這才發現他是蹲在自己面前的，一條腿的膝蓋微微向下，看起來好像單膝跪地一樣。
白樂吸了一下鼻子，舔了舔嘴唇。
想起什么，伸手拉他起來：“你別、別蹲著了，這個角度、看、看我太丑了。“
人家都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唯美落淚，她可好，她是死亡角度哭的打嗝。
小姑娘眼睛鼻尖都是紅彤彤的，嘴唇因為剛剛舔了一下泛著水光，說話的時候鼻音濃重，像是撒嬌一樣。
嘶。
這個聲...
這副樣...
荀歡空咽了一下喉嚨，攥著小姑娘的手無意識的開始在她手上蹭著。
白樂卻沒感覺到他的變化，一門心思都放在自己現在很丑的事上，見他不動，有點不耐煩了。
“起來呀！“
話音剛落，一片陰影籠罩了下來。
緊接著眼皮上就感覺到一抹溫熱。
耳邊是荀歡微微地嘆息。
“除了我，以后不能在別人面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