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六個女孩都是災民中精選的吧,秦逸猜測,雖然是災民,但是經過水洗去身上的灰塵泥土,一個個亭亭玉立,穿著破爛有補丁的衣服也顯得有頗有年輕的朝氣。
“她是地主的小女兒,這個是我們那的花魁......”
族長帶著衣著華貴的男人一個個賞閱介紹這些女孩,男人不時點點頭,看起來很滿意。
最后來到了蘭蕓這。
“她,就得著重些介紹了。”族長頓了頓,“她本是棄嬰,被樵夫撞見,不忍見其死在山林,將其收養。樵夫身體不好,自己和老婆膝下無兒無女,將其養大。在我們那,提親的人踢破了樵夫的家門檻。但樵夫他固執,一心想讓這丫頭找到她心愛之人,才同意成婚。”
秦逸看看蘭蕓。
“這不,雖十八九了,還是大姑娘家,花容月貌未出水呀。”
“不錯,不錯!”
男人勾起手指,輕輕抬蘭蕓的下巴。
什么?我不是爹的親生女兒?蘭蕓蒙在了那里,怪不得從小就感覺只有爹爹疼我。她......
蘭蕓的頭轉向蘭氏,蘭氏低頭,用胳膊搗搗族長,“怎么什么話都說,這還是隱瞞她的秘密。”
“去,什么秘密。她都是要賣進春樓的人了,關心她什么?!”
蘭蕓的心撲通撲通。
自己,竟被騙了,還被賣了。
“我不進城了,我不進城了!!”
蘭蕓哭喊道。
男人忽然轉臉望向族長:“這是怎么回事?”
族長忽然舉起巴掌,未扇之前又落了下來,輕輕拍在自己臉上。
“唉!都怪我,節骨眼上說多了。打在你這死丫頭臉上。賣不掉了可怎么進城?!”
蘭氏忽然站出來伸出手,“啪”,蘭蕓臉上挨了一巴掌。
“娘,你打我?”
“我不是你娘!枉我和你爹把你養大,你不進城我就沒你這個女兒!”
“啪”又一巴掌甩在蘭氏臉上。甩巴掌的竟是族長。
“你再打她,賣相破了我打死你!”
雨一直下,自昨晚就沒停,偶爾出現艷陽,天上一半太陽,一半雨。也是夏天的正常氣象。
秦逸不知怎么安慰蘭蕓,但他知道,黑暗之中,這個女孩的世界觀崩塌了,人生觀也在崩塌。
誰遇上這種事都沒辦法,沒人能把話說到另一個人的心縫里去。
這就是冥冥之中的人的成長,與宿命。
蘭蕓沒有哭,只是蹲在城墻的角落,眼里沒有眼淚,不是哭干了,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這才是最讓秦逸擔心的地方。
蘭蕓看著地面,上面只有幾只搬食的螞蟻。
只能讓她靜一靜,但看不到她自己又不放心。
秦逸蹲在一旁,看著蘭蕓。
忽然,豆大的淚珠落到地上,地上搬食的螞蟻被擊中,瞬間被裹進水里,掉落了食物。
好了,她終于哭出來了。
秦逸松了一口氣。將自己手里拿著的衣帕遞了過去。
“咚咚咚咚咚咚”
城墻上忽然響起了鼓聲。
秦逸和蘭蕓站了起來。
城門的守衛官兵都入了城內。
族長扒著一位男人的衣服,卻被身旁黑胡子護衛一拳打翻在地,掉了兩顆牙齒。
“你,你們不能收了人不讓我們進去阿?!”
族長喊道。
男人停了下來,
“說了多少遍了,官家緊急通文,邊界仗打輸了,敵人先鋒隊正快馬向這趕來。城門外人為防間隙,一個不準入。”
“那那幾個姑娘?”
男人又向內走去,聲音傳了來。
“等過兩天就還回來。”
“阿?!畜生!你們這幫畜生阿!”
大門緩緩關閉。
眾人在城外傍著城墻睡了一夜,一匹快馬在夜色掩護下急速跑進城。
“大人。這有封加急快報。”
李均衡打開信,眉頭一皺。“那么快。”
連夜帶兵趕到城門,李均衡站在城墻,城外躺著數以百計的災民。
“他們是怎么回事?”
“稟報大人,他們是今日早上新抵到的西北災民。”
“敵人先鋒馬上就到。為什么早上不放進城?”
軍衛上前,在李均衡耳邊偷偷說了幾句話。
“豈有此理,王石楊好大的膽子!竟敢發災民錢,強搶良女賣進煙柳巷!”
軍衛道:“大人,此事小聲些。王石楊的舅舅是當今朝廷重臣,耳目眾多。被他知道,怕影響大人日后官運。”
“啪”
碎石滾落。
李均衡一掌拍在城門巖石上,“朝廷連年內憂外患,早晚本官要親手斬了他。”
“報!李大人。”一軍衛跑來,“煙柳巷里王石楊被刺客刺殺了。”
“何人所為?”
“據目擊者說,是他今日帶進城的姑娘。”
“今日外敵來犯,此事先放一邊,府衙著力此事便可。”
忽然黑夜深處亮起幽幽火光,漸起火燒燎原之勢,李均衡如臨大敵,久久望著地平線的方向。
“他們來了。吩咐下去,一級戒備。”
“城外的數百災民......這時候是不能進城了,防止奸細進入內應。”李均衡思索,“吩咐下去,讓災民躲到西南城門外,敵人攻不進來,那里便不易被發現。”
“咣咣咣”
城墻上響起了啰聲。
災民中有敏銳的,伏在地上聽到愈來愈近的鐵蹄聲,站了起來。
不一會兒,地平線盡頭的點點火光已成火海,數百先鋒鐵騎執著火把,向城門趕來。
鐵蹄聲,嘶吼聲,愈來愈近,城墻下的災民還能聽到墻上將軍將士在發號施令。
“秦逸,秦逸。醒一醒!”
睡意朦朧中,秦逸緩緩睜開眼睛,視線內,是一名扎著馬尾的少女。
“蘭蕓阿。什么事?”
“快起來!秦逸。敵人先鋒鐵騎兵來了。”
“鐵騎?!”
秦逸忽然感到地上的震顫。
“......”
“他們都跑了,我們快跟上。”
蘭蕓拉著秦逸的手向西南城門跑去。
災民全部趕到西南城門的時候,夜色已經稀薄,先鋒鐵騎也在這時到了城門外。
隨著李均衡的一聲令下,稀薄晨霧,弓箭如雨而下,兩邊正式進入戰爭。
相對于正處于戰場的城北門,西南門則格外安寧。大家都聚集在一起。
難民營內又架上了鐵鍋。昨日,賣掉姑娘的那幾家災民還有一些得到賑災糧的災民得了不少米,鐵鍋內今天可以煮多些米粥了。
有人在鍋邊起舞。
秦逸默默地看著那幾個在鍋邊起舞的人。
這腦子是有病吧。
突然,人群中響起樂器聲......
淳樸的民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