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掃去陰霾,在見到第一縷光的時候,小鳥開始在大樹旁飛來飛去覓尋早起的蟲子。
十數日的奔波,清晨的時候,秦逸和蘭蕓終于來到容城。
走進這座城,秦逸有些詫異。
一路上白色骸骨和腐爛的尸體,以及徘徊在周圍的蟲子。
這些都給了秦逸強烈得沖擊,但是,入了城后,卻是另一番天地。
天府之國得形容也不為過,城外的饑荒與殘忍沒有進入城內。
街上,婦女們穿著各色綢布的衣裳提著菜籃子在街道邊的商販攤講價,小孩結伴的在街上追跑打鬧,不時看一看秦逸與蘭蕓這兩張陌生的面孔。
路邊的茶樓生意清淡,店小二被老板斥到門口招呼買賣。
秦逸在溫和的光下瞇著眼,這里一切都顯示出愜意與自然。
蘭蕓用手拽拽秦逸的衣袖,小聲說:
“你不覺得這里很可疑嗎?”
“確實可以。”
“為什么我看著他們,全身都想起雞皮疙瘩?”
“嗯?”秦逸這才發覺出蘭蕓的異常,因為她的手在抖。
“怎么了?身體不適嗎?”
“我害怕。”
“我帶你找家客棧。”
蘭蕓小心地跟在秦逸身后,她向四周看去,覺得那些小孩子都在用一種異類的眼光看著他們,店小二殷勤地跑上前來詢問是否要進來喝壺上好的毛尖。
秦逸點點頭,牽著蘭蕓向茶樓內走去。
蘭蕓察覺店小二嘴角突然抹過的一絲淺笑,那弧度,和自信滿滿時的秦逸一樣。
“我還想再走走。”
蘭蕓拉著秦逸的袖子,感到有些詫異后秦逸聽從了蘭蕓的建議。
兩個人在大街上繼續走著。
夕陽掛在西山的時候,蘭蕓已經將秦逸又從城里拉了出去。
兩人找到一個城外半山腰的破敗小廟。
蘭蕓提議在此過夜。秦逸則有些不解,但在野營已經不是第一次,也很容易就接受。
篝火在廟里燒著,一只肥美的兔子被秦逸插在一根樹枝上在火上熏烤,它肥厚的身體已經變了色,漸漸要熟了。
不時有油滴進火里,火里不時發出“噼啪”的響聲。
秦逸認真地翻著烤兔子,蘭蕓則從廟四周負責拾些地上的柴火運來。
廟里的一個角落,一雙眼睛藏在廢墟后,向兩人窺望。
天這時完全黑透了,沒有閃爍的星星和月亮,濃厚的烏云使得夜色感到壓抑。
那只兔子已經烤到最后的階段,火快滅了,秦逸這才想起蘭蕓已經出找柴火好一會兒了。他提著木劍出去。
蘭蕓的軀線很美好,烏云散了去,一個剛剛成熟的美麗姑娘,站在銀月下,白皙的皮膚,纖悉的手指,以及一雙單純清澈的眼睛。
她應該是每一個男人夢里都出現過的女人。
一團火焰突然沖天而起,在視野的遠方,容城東城的位置。
蘭蕓閉上眼,不知是何時,但她卻早已發現了站在她身后的秦逸,見秦逸沒有上前,似乎在看著自己,她的臉在月下有了一層紅暈。
此時她閉上眼:“秦逸,你聽。”
秦逸也閉上眼,忽然發覺,不止是半山腰的風聲,空氣里,還有一陣撕心裂肺的吼叫。
很明顯,發出的這聲吼叫的是人類。
“我想起來了。”蘭蕓忽然道,“這座城,信奉著妖物。”
秦逸突然不寒而栗。
“他們是在火祭?”如果今天沒有在白天出城的話,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也許被火祭的是自己。
視線中,那團火更洶涌了,仔細看,火堆旁圍著一圈百姓。
他們在跳舞,他們在吶喊。
隱隱傳來擊鼓的聲音。
這聲音,像在狂歡。
突然秦逸大喊。
“我的兔子!”
他想起自己架在火上的兔子,往回向廟里跑,此時怕是要烤糊了。
廟里,一個渾身破破爛爛的乞丐坐在篝火旁咀嚼兔肉,三四斤的兔子此時被吃得所剩無幾。
看到兔子的主人回來,乞丐望著他,面色平靜,伸手吸吮手上殘存的兔肉。
蘭蕓跟著也回到廟里,看到了蓬頭垢面吃完了他們兔子的乞丐。
乞丐見到蘭蕓后,眼神里掩飾不住喜悅,輕輕張口,喚道:“小蕓。”
從驚愕,到不可置信,蘭蕓的眼里溢出淚水,表情大起大落,忽然向乞丐撲了去,大喊:
“爹!”
世界就這么神奇,可以讓一個原本以為死了的人重新出現,也可以讓一個氣勢洶洶想殺人的秦逸變得突然緊張拘束。
蘭木春盯著端坐在一旁的秦逸已經有半個時辰了,這段時間里他問長問短,像是老丈人在挑女婿,蘭蕓非常尷尬,上前拉住蘭木春的胳膊。
“爹,不要再問了,秦公子是好人。”
蘭木春從蘭蕓的眼神里看出女兒心思,女兒長大終究是留不住的,嘆口氣。他站起身,走出廟外向還在舉行篝火祭祀的容城望去。
他的記憶又重新閃現,就在半個月前,他從那里逃了出來。
那里的一切,就像是地獄里的回憶,曾侵擾過無數次他的夢。
但他在女兒面前絕口不提容城里的事,只是簡單說了說自己和幾個鄰村獵人被騙到了容城的經歷,自己還活著,而那幾個獵人已經死了。
當聊天中提起一個叫百葉的男人還是中年人的模樣時,蘭木春神情忽然一驚:“他還活著?但年齡應該比我要大得多。”引得蘭蕓和秦逸一驚。
天亮的時候,蘭木春決定離開她們獨自上路。
這引得蘭蕓很不舍,蘭木春揉揉她的頭頂。
蘭木春問他們以后的行動方向后,秦逸想繼續歷練自己,蘭蕓表示會繼續跟在秦逸身旁,此時儼然一副賢內助模樣。
臨別的時候,蘭木春再三囑咐秦逸不能再帶著蘭蕓向西走,更不能回容城。
蘭蕓把那把手弩還給蘭木春,蘭木春拿它在手里摸了很久,忽然開口:
“我送你的時候,這把手弩才做出來沒有多久,現在,無論色澤手感,都很圓潤。看得出你珍惜它,把它戴在身邊經常使用,所以,你應該是它的主人。”
手弩又回到蘭蕓手中。
蘭木春摸摸蘭蕓的額頭:”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再受傷害,你也要保護好自己,不要忘記它。”
一如多年前的那個清晨,父親摸著女兒的額頭,將自己心愛的手弩交給女兒,并向她保證,自己會早點回來。
蘭蕓點點頭。
這句話時隔多年,一塵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