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轉星移、日月交替，廣闊蔚藍的海面盡頭，水波連接成線。

澎湃的朝氣從海平線上涌現而出，化作紅霞萬縷，日出東方，照破山河萬朵。

南海岸邊，許彌自顧的將新衣服穿在身上，這件云白袍衣頗具風范。

嬋娟姑娘心靈手巧，衣袍上蛇蛻蛛絲的痕跡一點沒有。

許彌甚至認為嬋娟做天將以前是編織內甲寶衣為生的。

打了個哈欠，許彌昨天被來路不明東西擄走，又以凡人之軀泡了一晚上的海水。

地麻的后勁讓他免于得病，精神上的疲憊卻真真切切的存在著。

“嬋娟姑娘辛苦了，我要休息一會，你自便吧。”和嬋娟說了一聲，許彌便仰面躺倒在篝火旁的沙礫地上。

以他準圣的修為道行，和對自身細致入微的掌控力，許彌將自己當成凡人，那他便徹徹底底的是個凡人。

嬋娟仙子這位南天門的守衛天將，以她展露的真仙修為遠做不到這點。

自封法力的她最多相當于半個凡人。

起碼她的精神狀態比凡人甚至修士便要高了許多層次。

故她忙碌了一天，這會也不會感到疲憊。

嬋娟安靜的坐在篝火旁，對許彌應了聲“好的公子”

她便安靜的回頭望著即將落幕于西海平面的月亮輪廓。

東方冉冉升起的朝日將她單薄若柳的身影映在沙礫地上。

影影綽綽的影子輪廓中，心的位置少了一塊缺口。

……

篝火聲噼里啪啦的沙沙作響，夾雜著吵吵嚷嚷的質問嘶叫聲，雜亂粘稠的曲調將許彌從夢中喚醒。

雙目微睜，許彌揉了揉眼角，方才迷迷糊糊的從篝火旁邊的沙礫地上起身。

在他對面，嬋娟姑娘有一搭沒一搭的添柴加火，在她身旁，幾根剝鱗剔骨的魚早已串好。

嬋娟看許彌醒了，對他道：“公子要吃魚嗎？”

點了點頭，許彌的視線越過嬋娟，看向海岸邊對峙的一人一蛇。

海邊的軟泥地里，狼狽的御劍女修單手持劍，穿在內甲外的紫色裙紗泥濘不堪，她咬牙切齒道。

“你這妖物竟敢戲弄本修，該死的。”

在她對面，一條碗口粗的白蛇淺游海上，呲嘶的吐了吐信。

御劍女修步履生風的追到海里，白蛇游動的速度很快，拉開距離后九尺長的蛇身甩動，便掀起浪花將御劍女修淋得濕透。

暗紫裙袍濕噠噠的緊貼她火紅紋鸞的白色內甲，御劍女修神色不善道：“你這小妖膽大包天，若在化外，本修定當斬殺于你。”

…

白蛇抵擋不了御劍女修的三尺青鋒，御劍女修追逐不上白蛇的九尺長軀。

海邊的御劍女修與白蛇追追逃逃，一人一蛇的交互相當無聊，許彌看了沒一會便失了興致。

他轉而向嬋娟詢問道：“那人怎么和蛇打起來了？”

添柴加火的嬋娟頭也不回道：“沈姑娘認為白蛇是妖，會擇人而食，

她還說修士的目的便是為了斬妖除魔，便去找白蛇麻煩了。”

點了點頭，許彌對此無話可說。

各個地域的生態環境不盡相同，御劍女修會有斬妖除魔的念頭他也不會奇怪。

他修行的那會倒是沒有這個概念。

南部瞻洲得天道功德庇佑，天庭管轄，這塊廣闊的土地總得來說風平浪靜。

這樣安逸的環境讓凡人、修士對很多死理認得很重，許多小的仇恨間隙，日積月累的經營下去。

便很容易造成各種大規模、觀念性的仇恨。

許彌掙扎苦渡的那段日子，在封神大劫前夕，那會是各大圣人道統廣收門徒的黃金盛世。

整個洪荒遠沒有現在這么的仙凡分明，不談南部瞻洲這種嚴格管控的地域，其他三大部洲甚至諸天位面的秩序都比不上。

那個時期的洪荒看似風光無限，道門大興。

各路大能也時常拋頭露面的坐而論道，門下弟子其樂融融的交流切磋。

可那是高層，相當高的高層，那會的洪荒充滿一種酸臭的面皮味。

舉個例子，某大能的一個弟子位列金仙，大能論道中紅光滿面的提了一句，其他大能便起了被落面皮的心思。

偶然吩咐下去，門下的金仙弟子在號令下去，對底下的仙人們而言，便是了不得的大事。

各種冷漠無情、無人道的布局便會甩到修士甚至凡人群中。

修行之路本就弱肉強食、殘酷無比，大人物布局下的那等優勝劣汰，又會何其難艱？

人性，或者說感性，在大時局的道性，或者說理性的籠罩下，實在是顯的脆弱不堪。

底層生靈在這種殘酷的環境中縱然被碾的粉身碎骨，也絲毫掀不起半抹浪花。

小到個體生靈的直觀體驗便如這般，至于論道學術之風盛行的大環境下。

數不勝數的宗門道統，每一次小小的對內爭端，便足以掀起腥風血雨，對外殺孽則更加的殘酷不仁。

黃金盛世，也是流血盛世，數不盡的崢嶸之輩腳下，是更加數不盡的尸骸漫天。

總而言之，許彌對御劍女修斬妖除魔的理念表示理解，卻不會茍同。

善惡由心，他對此種多屬于立場性質的爭端不感興趣。

許彌從嬋娟身旁取來一條串好的魚，自顧的烤了起來，人吃獸，妖吃人，很不正常又很正常。

物競天擇，道競人擇，他向來看的很寬。

這事有許彌本就處于食物鏈頂端的緣由，故他對立場爭端之事看的很輕。

若他是篝火里被炙烤的魚，那自然又是另一個觀念了。

可他是許彌、是準圣，不是修士、不是凡人，也不是魚。

“公子你的烤魚焦了。”嬋娟姑娘提醒道。

思緒被嬋娟拉了回來，許彌無語的看著他手中的魚狀黑炭。

搖了搖頭，他果然不適合做飯這事，湊合著吃吧，許彌食不忌口。

“給。”嬋娟遞過來一條烤好的魚，外焦肉黃，成色平平，卻比他手中的黑炭高了不止一籌。

許彌接過烤魚，道了聲謝便自顧的吃了起來。

十三成熟，比他自己的三十成熟口感要好不少。

別問許彌怎么知道方才那條黑炭口感的。

他自己盡管很少做飯，漫長的歲月卻也會動手那么幾次，其艱難不為外人道也。

兩人吃了烤魚，待許彌再次拿起一條魚烘烤的時候，海邊的追逐也告一段落。

御劍女修率先撐不住了，她如今身為凡人，昨晚的遭遇和方才的追逐讓她體力所剩無幾。

保留幾分自保的力氣，她氣喘吁吁的從海邊朝篝火旁的兩人走來。

暗紫裙袍被海水打濕，貼在她的肌膚和內甲上，烏黑發絲和紗衣褶皺間水珠點點，為她本就修長飽滿的身姿平添幾分誘惑。

御劍女修胸口起伏不定的來到篝火邊，她瞪了眼旁若無人的許彌。

“你。”伸手指著許彌，御劍女修沒好氣道：“一邊吃去。”

心頭念叨了一句，一次。

許彌眉頭輕皺，他拿著自己手中三成熟的烤魚朝海邊走去。

斜眼目送許彌離去，御劍女修對這陌生男子的沒有自覺好不生氣。

沒看她衣服全濕透了，要來這烘干嘛？一點避嫌的意思都沒，呆子。

事實上，許彌還真的沒看。

他當時全神貫注于手中烤魚，心理要求的程度在二十成熟之內，哪來精力和興致去看其他的事。

許彌走了，御劍女修便將她身上濕噠噠的袍裙一件件脫掉，準備用火烘干。

御劍女修脫到一半，手不夠用了，她對嬋娟拜托道：“麻煩嬋娟姑娘幫我拿下衣服可以嗎？”

篝火旁的嬋娟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她和煦如風的答應道：“不麻煩，沈姑娘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