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粒幾乎磨破了嘴皮，才勉強(qiáng)讓錢氏相信這捆玉米不是偷來的，而是她在山上撿來的。

周前前和金河回來的時候，周小粒又是一頓唾沫橫飛的解釋。等到半盆金燦燦的玉米擺在桌上，周小粒只覺得嗓子冒煙，再多說一句都要著起火來了。

玉米噴香噴香的，饞得金河的一雙眼睛都有些發(fā)直。別說金河了，就連見慣了山珍海味的周小粒都覺得唾液上涌，胃里一個勁兒的抽筋。她有意避開了周前和錢氏擔(dān)憂的眼神，把最大的一根玉米塞進(jìn)金河的手里，自己也撿了一個稍小些的吃了起來。

太好吃了，這大概是她周小粒二十多年來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周前和錢氏看著一雙兒女狼吞虎咽的樣子，雖然心里發(fā)酸，可還是食不甘味。到了夜里躺下的時候，瞧著周小粒和金河睡得熟了，錢氏便壓低了聲音和周前絮叨起來。

“你說，咱家小粒，是不是有點(diǎn)變了？”

錢氏一邊說著，一邊嘆了口氣。

周前自然知道媳婦在擔(dān)心什么，他動了動，伸手想去夠灶臺上的煙袋鍋?zhàn)樱瑓s被錢氏一把拽住了。

“小粒不愛聞煙味，你一抽煙她就咳。”

含蓄的話說出來，周前也知道了錢氏的意思，又窩回炕上不動了。

半晌才嘆了口氣道：“我這個當(dāng)?shù)臒o能，保護(hù)不了你們娘仨，粒兒……是長大了吧。”

無奈透頂?shù)脑捖湓阱X氏的耳朵里，聽得她抽了抽鼻子，音調(diào)也落下去了。

“我知道，你是怕她二娘又說你欺負(fù)嫂子，變本加厲地折磨我們娘幾個。她……她說就說吧，我聽了，也掉不下一塊肉去。”

最后的一句是錢氏強(qiáng)壓的哽咽。周前聽了，也只重重地又嘆了口氣，再說不出什么來了。

漆黑的屋子里，周前和錢氏都沒發(fā)現(xiàn)周小粒正睜著一雙眼，靜靜地聽著他們說話。等到兩口子窩在一起，發(fā)出睡著的均勻的呼吸聲時，周小粒終于翻了個身，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想來也是，那蘭氏每次羞辱錢氏的時候，只怕心里盼著周前能摟不住火呢。一旦他吭了氣，二伯就不會忍著，如此大鬧起來，吃虧的到底還是他們?nèi)俊?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周小粒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氣。

摸著身上蓋的一條破了窟窿的小薄被子，周小粒又琢磨著哪天去系統(tǒng)里給這一家子買上條棉被才好。想來想去，腦子越發(fā)渾漿起來，她終于支撐不住，也睡了過去。

再醒來，是被肚子的一陣劇痛給鬧醒的。

想到傍晚開懷吃的一頓飽飯，周小粒不由得有些懊惱。她真是餓得蒙圈了，這原主的身體本來就瘦弱，剛挨了打，又幾乎兩天水米未進(jìn)，這樣的腸胃，怎么受得了硬實(shí)的玉米粒？

只是，這里的茅房實(shí)在是讓人難受，周小粒醒轉(zhuǎn)之后去了幾次，每次都被熏天的臭氣和數(shù)不清的蚊蟲折磨得暈頭轉(zhuǎn)向，實(shí)在是太讓人受不了了。

她很想靠自己的意志力挺過去。

可這樣的想法只持續(xù)了五秒鐘，周小粒就一個鯉魚打挺起了身，下了炕就跑進(jìn)了院子。

院子里靜悄悄的，周小粒悄沒聲地摸到了茅房的門，剛鼓足了勇氣要進(jìn)去，就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主屋那邊傳了過來。

周小粒頓時嚇得毛骨悚然。

小時候看過的鬼故事一股腦兒涌了上來，加上農(nóng)村的夜實(shí)在太黑，各家的燭火也盡熄滅，周小粒被驚出了一身的汗，肚子好像都沒那么疼了。

她停在原地不敢動，借著淡淡的月光，只隱約瞧見一個矮小的佝僂的身影在主屋前頭的醬缸前折騰了半晌，又一個閃身，溜回了西廂房的主屋里。

周小粒看得呆了，好一會才意識到，這孩子看起來有些像蘭氏的二兒子金會。

可是，這小子怎么鬼鬼祟祟的？

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回了肚里，周小粒雖然疑惑，還是盡快地上了茅房，又一溜煙地回了屋子里，攏了被子就又睡了。

幾乎是做了一整夜的夢，被外頭的拍門聲驚醒的時候，周小粒的腦子還是糊里糊涂的。抬了頭，她看見金河正一臉恐懼地窩在被子里，錢氏則已下了炕，把門打開了。

一張臉騰地探了進(jìn)來，賊溜溜的眼睛掃視了一遍屋子里的四個人，冷嗤一聲道：“娘要問話，讓你們一家子也來！”

說罷，嫌惡地拍了拍手，轉(zhuǎn)身走了。

周小粒知道，這就是原主的大娘叢氏了。

叢氏的性子本來很好，也不乖張，嫁入周家之前，是隔壁瑾家村的叢家的三閨女。也是他家的閨女多，周家請了媒婆去提親時，他們只要了一只豬腿，一兜小米就應(yīng)了這門親。叢氏入門的時候，原主還得了叢氏手里遞過來的一塊喜糖。

原主單純，自此喜歡叢氏喜歡得不得了。可打從蘭氏入了門，兩人就開始無止境地明爭暗斗，到了最后，叢氏也不再是從前那副笑瞇瞇的模樣，變得尖酸刻薄起來。

見了原主也瞪一眼，不罵上幾句算是輕的。

錢氏不敢耽擱，拉了一雙兒女就要出門，走到門前，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了周小粒的手，臉色無比嚴(yán)肅。

“在你奶面前可不敢胡鬧，小粒，你千萬聽娘的話！”

不敢再猶豫，錢氏拉了周小粒和金河的手就進(jìn)了院子，在主屋門前站定了。

原主爺爺周順是縣里冷家老爺?shù)鸟R房管事，常年不回家，就住在冷家馬房里頭。這差事還是早幾年他意外救了冷老爺子得了的，很是受村里人艷羨。眼下除了他，這周家的人盡數(shù)都到齊了。

周小粒的手被錢氏緊緊地攥著，整個身子也被錢氏按在身后。一旁的金河渾身都在顫抖，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臉上的表情都僵硬了。

周小粒被這壓抑的感覺弄得喘不過氣來，剛想掂了腳看看怎么回事，就聽見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從前頭傳了過來。

“人都到齊了？”

說話的人正是這幾日里，家里鬧的翻天卻不見人影的周家主母沈氏。

錢氏和金河嚇得同時顫抖了一下，連呼吸都微弱了下去。

見眾人不吭聲，沈氏一雙狹長的眼睛在眾人臉上逡巡一圈，冷冷地開了口。

“我門前晾的肉，誰動了？”

肉？

這是個讓人有些窒息的問題，把所有人都問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