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就注意到了這個鬼鬼祟祟的小丫頭，旁邊的小孩都嘻嘻笑著看熱鬧，偏她縮著肩膀，手還死死地按著褲兜。

不用想也知道，這小丫頭肯定是藏著什么秘密，不外是關于這個丟失的篦子的。

小丫頭當即被嚇得眼圈泛紅，哆嗦著身子不敢說話。身后的蘭氏卻是冷哼一聲，眥目欲裂地恨道：“死丫頭，你以為老娘看不出你這跟人串通的鬼把戲？老娘告訴你……”

話還沒說完，嚇得臉色煞白的小丫頭就顫抖著從兜里掏了個黑乎乎的東西出來，口里語無倫次地道：“是……是二嬸子家的金會送我的……我說我不要……嗚嗚嗚……”

她的手里，赫然放著一個黑潤油亮的篦子。不用說，所有人都知道這東西是誰的了。

小丫頭嗷嗷地哭嚎著，聚了滿院子的人，包括堆了一臉橫肉的蘭氏，都石化了。

周小粒心里冷笑一聲，伸手就拿了小丫頭手里的篦子，狠狠地扔到了蘭氏的身上。

“再讓我看到這篦子，我一定掰斷了燒個干凈。你如果不信，就來試試！”

身上皮開肉綻的痛楚再次襲來，周小粒知道自己的體能已經到了極限。她咬了咬牙，伸手比量了一下金河的體重，一把就把他抱了起來。

不顧鴉雀無聲的人們的異樣眼神，拖著沉重的步子就進了一旁用碎草須子和泥蓋的小屋子里。

把金河捧上了半條腿高的小矮炕，周小粒聽著門前窸窸窣窣的聲音，心知是外頭人覺得沒趣兒，自己走了。好在眼前的金河已經睜了眼，她抬手摸了摸他起了皴的臉蛋兒，問道：“你爹娘呢？”仿佛覺得不對，又尷尬道：“咱爹娘呢？”

金河的小臉兒黑乎乎的，活像個煤球。一聽問話，他皺了皺眉，咧開豁了牙的小嘴樂了。

“二姐咋糊里糊涂的，你忘了，大姐還有幾天就生了，爹娘聽說喝了山上蜜好生養，天不亮就上山采蜜去了?！?

原主的記憶遞過來，周小粒才想起，眼下自己是還多了個大姐的。

大姐叫小谷，被奶奶沈氏以養不起的理由，十四歲就嫁給了隔壁村周家那個三十歲還沒娶媳婦兒的“周傻子”。

為了這個緣由，原主娘錢氏哭了三天三夜，又被原主的二娘蘭氏嫌棄喪門，這才把他們一家人都趕到了現在這間家徒四壁，四面漏風的耳房里。

“二姐，你在想啥？是不是二娘打得你太疼了?！?

躺在炕上的金河不知什么時候下了炕，雙手拄著缺了檐的灶臺看著周小粒。他滾圓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微張的嘴里，兩顆黑洞洞的掉了牙的豁口看得她有點想笑。

“我在想……中午吃點兒啥。”

周小粒忍著身上的疼，順手就掀開了鍋蓋，朝著面盆一樣大的鐵鍋看了過去。

看清楚了鍋里的內容后，周小粒眨了眨眼，又把碩大的鍋蓋扣回了鍋上。

別說飯菜了，那漆黑的大鐵鍋里一絲油星兒都沒有，連鍋底都快被暗黃的銹給占滿了。

“你說的對，剛才二娘的鞭子實在有點狠，”周小粒尷尬地朝著金河呲了呲牙：“你要是不餓，咱倆就去炕上躺一會兒吧?！?

她方才使了大力氣，這原主的身子又實在虛弱，加上這滿身的傷……如此強撐了半晌，她難受得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這一躺下，就是一場高燒。

朦朧中，周小粒一會聽見金河在一旁喊她姐姐，一會又聽見婦人在哭。嗓子眼和五臟六腑都像著火了一樣滾燙，周小粒再一抬了眼皮，就見一個滿面愁容的漢子正給自己喂水。

這是誰？原主的爹吧……

溫熱的水順著嘴角滑進胃里，周小粒腦子糊涂得厲害，可還是強撐著說了一句謝謝，就又昏死了過去。

再醒來，已是深夜了。

周小粒是被外頭激烈的吵罵聲驚醒的，她昏頭漲腦地起了身，就聽見了身旁嗚嗚的哭聲。

“姐，你醒了，”金河帶著哭腔的聲音里夾雜著驚喜，旋即又顫抖起來：“姐，我怕，萬一二娘又打咱娘咋辦？”

四周黑漆漆的，只有頭頂一塊巴掌大的小窗子隱隱透過來點兒光。門外的叫罵聲愈演愈烈，周小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朝著金河“噓”了一聲，挪著千斤重的步子就朝著門外走了過去。

推開了搖晃的門，罵人的話終于清晰地落入了周小粒的耳朵里。

“狼心狗肺的一對兒，難怪生出這種喪了良心的孩子！我可是長輩啊，那是說打就打的？你們看看，我這手腕子都青腫了！沒去找你們算賬，倒教你們把了先，到娘的跟前嚼舌根子來了！”

周小粒皺了皺眉，只覺得頭愈發炸裂地疼起來。只是，到底是她打了這蘭氏，要收尾，也該她來才是。

“她二娘，我們不是……，二丫頭發燒了，大夫說沒錢不能來看，我們也實在是沒辦法了，求娘……”

“呸！誰是她周小粒的二娘？”蘭氏冷笑一聲，一口銀牙咬得咯咯作響：“老三家的，你閨女打了我，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你還要錢？我沒找你要看大夫的錢就不錯了！”

錢氏在主屋前跪著，原主爹周前則低頭站在一旁。見蘭氏口若懸河地叫罵，他也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沒有吭聲。

前方正屋門前垂著的門簾紋絲不動，原主的奶奶沈氏甚至不愿意出來看上一眼，更別提給錢了。

想起白日里金河的懦弱和畏懼，只怕是更擔心連累了爹娘的原因。這夫妻倆如此怯懦綿軟的性子，也難怪這蘭氏非要蹲在他們三房頭上拉屎了！

“她二娘，你怎么能這么歪曲黑白，小粒才多大，她咋可能……”

錢氏終于氣憤不過，可說出口的話，還是沒有一點底氣。

“老三家的，而今你骨頭硬了，也敢跟我叫板了！”

蘭氏怒目圓睜，撇了方才故作可憐的模樣，伸了手就來拉扯錢氏。瞧著可憐的錢氏被扯得頭發都散了幾綹，周小粒快走幾步，抬手就按住了蘭氏的胳膊。

“二娘，有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