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吳與林青江只隔了幾米，林青江突然發力，撲面而來，周吳未看清招式單憑著直覺迅速反應，抓起身邊一個人就推了出去。

林青江被來人一擋，身形略頓，這一頓便失了先機，周吳伸手掏出槍，正對著林青江扣下扳機。

林青江就勢撲倒在地，躲過這一槍，剛要起身，黑洞洞的槍口已經抵在了額頭上。

“從小到大，你一直是唯一配做我對手的人，我不愿這樣像殺一條狗一樣輕易殺了你，你走吧，你現在走我就饒你一命。”

林青江不作聲，面無表情的看著周吳。

周吳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了一聲：“我打小就討厭你這張石頭臉，又臭又板，你是沒有表情的假人嗎？”

周吳一抬手，對著榮貝勒就是一槍，看都沒看一眼，又把槍口轉回來對準林青江。

榮貝勒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周吳，臉上寫滿了驚恐和不甘。

血順著額頭流下來，前一秒還活生生的一個人，后一秒便像袋面粉一樣撲通一聲歪倒在地上，無聲無息，再無絲毫波瀾。

他前半生所擁有的全部榮耀和野心，財富和權勢，名望和人脈，全部在一瞬間化為烏有，煙消云散，同他曾瞧不起的最卑賤的奴隸們一樣，成為同等渺小的塵埃，失去全部的區別和意義。

林青江愣住了。

周吳非常滿意他終于有了情緒上的反應，吩咐手下的人將榮貝勒的尸體收拾好抬回去。

林青江從前并不知道什么是為他人牽掛擔憂悲傷，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他的親人朋友愛人，沒有一個人在意他的生死。

如果說只有一個人與他有所關聯，那就是從小把他當奴才的榮貝勒。

現在榮貝勒死了。

他仿佛在一瞬間被切斷了與這個世界所有的聯系。

他從記事起就是榮家的奴才，再大一些就開始接受嚴苛的訓練成為榮家的殺手，后來他又成了榮貝勒的貼身保鏢。

他迄今為止所有的人生，都是在為這一個人服務，現在他死了。

他有些迷茫，他死了那他該去哪呢，該做什么呢。

對林青江而言，被槍口抵住頭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但是卻是頭一次，生死之間，腦海里有一個瞬間閃過一張明媚的笑臉，頭一次在這種時候，想到另外一個人。

她笑的那么燦爛無邪，像一個小小的暖洋洋的太陽。

如果自己此刻死在這里，她會記得曾經有過這樣一個人嗎？她的笑容會因為他的死摻進一絲絲的感傷嗎？

周吳拿槍戳了戳林青江的頭：“怎么樣，考慮好了嗎，要現在跟我一決生死，替你的主子報仇，還是一走了之去逍遙快活。”

林青江目不轉睛的看著榮貝勒從中槍，被套進一口麻袋里，直到被人抬走，消失在視線外，眼中茫然失神。

周吳見他還在愣神，不禁有些不耐煩，手指撫上扳機，心想干脆殺了他了絕后患。

林青江回過神來，察覺到周吳的動作，猛的一個跟斗翻過來，兩腿并攏纏住周吳的手臂，用力一擰，左手一接，槍就到了林青江手上。

周吳大罵一聲，轉身去奪身邊人手里的槍，卻聽“嘭”的一聲，后腦勺一涼，周吳伸手去摸，還未摸到，就像一攤爛泥一樣癱倒在地。

事發突然，周吳的手下們一時亂了陣腳，愣了一下才想起開槍，此時林青江早已翻身上墻，踩著屋頂的瓦片一路狂奔。

身后噼里啪啦的槍聲一頓亂響，人再快也快不過槍，林青江的身形明顯晃了幾下，又接著往遠處飛奔而去。

留在原地的殺手們，有幾個已經翻身上墻準備去追，這時一個剛才站在周吳旁邊副手模樣的青年開口道：“算了，別追了，榮貝勒已經死了，我們拿他回去交差就好了，不必多生事端。”

周吳平時就是出了名的笑面虎，表面上笑容可掬背地里陰狠毒辣，相處久了大家都是又怕又恨，也沒什么更深的感情。

倒是有幾名同林青江周吳一批訓練營的殺手，還記得在營中時，林青江從不打傷對手的舊事，此刻也跟著隨聲附和。

林青江武藝高強，眨眼之間就殺了他們的領頭人，大多數人都不愿觸這個霉頭，商量之后就此作罷，一群人收拾好周吳的尸身，遂分批散去，消失在街頭小巷之中。

只剩下地上兩灘暗紅色的血跡，昭示著這里剛發生過的驚心動魄的爭斗。

城中的一條老街，林青江坐在一座大宅前的臺階上，背靠著門口的石獅，胳膊和大腿都中了槍，所幸并未傷及要害，只覺得身上發冷又很痛。

已近黃昏，暮色四合，天馬上就要黑了，他從前無家可歸，如今更是不知去向何處。

他不知該去哪，卻在身中數槍被人追殺的生死關頭，一口氣跑到這里來。

街面上一陣響動，一輛黃包車叮叮當當的拐進來，在大門口停穩，林青江一臉茫然的抬起頭。

一張熟悉的笑臉做夢一般的出現在眼前。

“嘿，你怎么又受傷了。”白鹿低下身仔細的檢查，看到林青江中槍處的衣裳已經被血染成暗紅色，不禁皺了皺眉頭。

“能起來嗎？跟我回家吧，我幫你叫醫生。”白鹿朝他伸出手要拉他起來。

林青江遲疑的看著伸到眼前的這只白皙細嫩的手，纖細又柔弱，毫無縛雞之力，卻吸引著他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握住她。

越過重重高山茫茫人海，握住她，像是握住一道能夠照亮無盡暗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