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國難分，此刻之后，沒有朱家航，只有無名之輩……

2007年11月29日，陰天，下著蒙蒙細雨···

上海某處墓園。

兩個人撐著傘站立著，凝視著。

“老師，我帶你···回家了。”朱家航看著眼前的墓碑呢喃著。

錢景··蘇子梅···

“老師··師娘···幾十年了，你們終于···終于可以在一塊了···”朱家航的淚水再次涌現出來。

這一個墓園他太熟悉了，每一年，老師都會來這里好幾次，次次都不會落下。

就算是老師離開了，他也通知了許多的學生，就像是一場接力賽，每個人都會來上這里幾次，陪著師娘說說話，說說最近遇到的事情。

因為老師說，師娘這個人啊，雖然出身名門，是個大家閨秀，可卻是個討厭孤獨的人，算是個話癆吧。

沒有人陪師娘說話，她會寂寞的，老師不希望這樣。

雖然他們這些學生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師娘，可從老師的話語中，他們可以看到這樣一位為了理想與信念而奮不顧身的偉大女性。

在那個戰火紛飛的時代，多少仁人志士，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老師對師娘的愛意就如同他對這一片土地的赤誠與真摯。

終身不娶，便是一個最好的答復。

這對分離了幾乎半個世紀多的戀人，總算可以相聚了，以這樣一種方式。

朱家航走到了墓碑前，就那樣坐在了地上，絲毫不顧忌潮濕的地面。

“老師，七年了，七年的時間太長了，也太短了，我們都還沒有好好說說話呢。”家航的頭輕輕靠在了墓碑上。

黃勇沉默著，一直沉默著，他的身上···其實還有總指的囑托···

可他看到大力···看到大圣···他真的說不出口···

這一份沉重，這一份分離之苦····真的太難了···

真的···真的讓人崩潰···

“老師，你放心，我現在過得很好，你也真是的，為什么要讓師兄瞞著我呢？怕我什么？我很好···真的很好···”家航閉上眼哭泣著。

“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我可以去101見你啊！我···”

“家航，別太難過···老師肯定不希望···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黃勇開口勸道，或許老師怕的就是見到這副場景。

“師兄，你是不是有什么瞞著我？”家航擦著眼淚，抬起頭，緊盯著黃勇。

“沒··我能有什么事啊。”黃勇擺擺手，動作很是僵硬。

“呵呵，師兄，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不會撒謊的，想要撒謊，一開口就會露餡。”家航笑了，此刻的笑意才能驅散一點悲傷。

“我···”黃勇嘆了口氣，他知道瞞不住了，也就將事情告訴了家航。

“方案不行嗎？”家航低聲道，回頭一直看著墓碑，看著上面的照片，那一張慈祥的笑臉。

他現在很混亂，面臨著一道艱難的選擇題。

去，還是不去。

一邊是家，一邊是國。

101從來就不是一個煊赫威名的地方，這里的人都有著一股精氣神，這里的人永遠都忙不完手頭的事。

這里的人都是“無德之人”，因為他們放棄了自己的家。

這里的人又都是有信仰的人。

這里的人，來來去去，大多睡在了奮斗拼搏的土地上，自始至終，默默無聞。

就像自己的親人···沒有人比他更理解這種情況！

他自己也恨過，但是···

他有決定了！

“也沒事啦，家航，大圣和大力還需要你呢，總指那邊會想辦法的，中國這么大，能人那么多，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黃勇看著魔怔了似的家航，趕緊再次勸道。

現在，他有些后悔來找家航了。

老師說得對，或許不打擾才是最好的方式，原來老師早就看透了一切。

“中國這么大，多一個錢景不多？少一個錢景不少？”

“中國那么大，多一個錢學森不多？少一個錢學森不少？”

“中國那么大，多一個鄧稼先不多？少一個鄧稼先不少？”

“中國那么大，····”

朱家航一遍遍念著，念著不同的人名。

每一個人名，都是一道共和國之輝。

每一個人名，都肩負著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最深的期許。

每一個人名，都品嘗過最悲切的情感。

每一個人名，都經歷過最磨難的時期。

最終，每一個人名也都成了無法磨滅的印痕。

這是民族的脊梁，國家的骨血。

倘若中國這么大，少了他們，還是現在的中國嗎？

使命的背后是他們流下的汗，落下的淚，燙過的血，揉碎的靈魂。

這一刻，朱家航悟了。

“師兄，我朱家航自問不如這些前輩，可···有些事····我得去做的···”家航深吸一口氣，“七年前我就該去做了，我都問過師叔他們了，當初上面讓我和老師一塊去的，老師帶我幾年，再讓我當負責人！！”

“老師剩下這幾年是替我去的！！”家航失聲痛哭。“我···不能再逃避了。”

“別那么想，家航，這是老師的意愿···他絕不想自己人生最后的時光荒廢渡過！”黃勇激動道。“你也有自己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感覺特別對不起老師···”家航抱著膝蓋，涕泗橫流，好不狼狽。

這個中年男人，最脆弱，最無助的一面就這樣赤裸裸的展現出來，毫無防備，那血淋淋的都是靈魂的淚水。

黃勇沒有說話，有時候發泄出來，也是挺好的，總比憋著強。

“師兄，我跟你走！”家航握緊雙拳，“老師···老師的遺志我來繼承！我要讓老師在星空里看到屬于中國的焰火····”

“可大圣和力力···”黃勇捂著自己的額頭。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家國不負卿。”家航笑了，有點麻木。

“我覺得你還是···”

“老師的東西一脈相承，他的方案，只有我能修改！說一句不客氣的話，天賦比努力更重要！我的天賦比你們強！師兄，你覺得呢？”家航站起身子，雨傘早就落到了一旁。

細雨打濕了他的頭發，也打濕了那身衣服。

此刻的他霸道無比，如同一顆閃爍著耀眼光芒的鉆石。

他是一道光，一直都是···

那璀璨的光呵，終于爆發了。

畢竟，錢景也說過，家航的年紀最小，但卻是他徒弟里最有天賦的。

要不然，當初上面也不會決定讓他和錢景一塊去101了。

這個男人，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最殘忍的一個決定，最后悔又不后悔的決定····

“可···”

“師兄，101 原來一直都在我心里，呼喚著我，一遍又一遍。沒有鮮花與掌聲，沒有時間與空間，沒有···很多東西。我想當一個無名之輩····我···是朱家航。”

“師兄！你也有家庭····你可以····我也可以····我知道···圣圣可能會記恨我一輩子···力力···也可能會遭受很多····但總得有人去做···不是嗎？”

想起自己的家人，黃勇擦擦眼淚，昨天晚上他偷偷回去看了一眼。

她很好，自己的兒子也很好，自己的父母也很健康，自己···知足了····

“好···好！”

“什么時候走？”黃勇點著頭。

“等我處理完私事，你也需要一紙調令吧，哎，你別多說了，保密條例，我比你知道的更清楚，別忘了，我的父親和母親···還有我的爺爺···”家航的心隱隱作痛。

家航，家航，一家航，哪有這么容易····

他終于也要走上這條路了，有點像是宿命一般……

“我等你。”黃勇也放下了傘，感受著細雨的洗禮，此時此刻，終于可以好受一些了。

其實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啊···他們的心會疼···會更疼····

“老師···”家航的手摩挲著墓碑。

“學生不能再來看你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與你再見···我也該走了···”

人這一生，果然是人來人往，分別不苦，無法再見才是真的苦。

對不起了，真的對不起了，圣圣·····力力·····

從這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我不是一個好父親，不是一個好丈夫···

我的人生···要重啟了····

PS：一寸丹心圖報國，兩行清淚為思親。

PS2：決定了，一去不知何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