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魚啄靜
- 全知時代
- 三只貓三個爹
- 3070字
- 2020-04-05 21:45:13
離開大書庫生物大學后,江厭乘上3號線量子列車,于常江大橋站下車。
順著今天早上才來過的蜿蜒小路走到江畔邊。現(xiàn)在天光正盛,地面反射著太陽的余溫,江面波瀾不驚,兩艘貨輪安安靜靜地停靠在另一邊的港口,江水仍一如既往的渾濁,充斥著泥沙。
江厭在靠近常江大橋站外圍的鐵絲網防護欄邊看到了等待良久的破潰女組長。
跟早上相比,她卸掉了肩頭的皮夾克,轉而穿著一件干練的白色無袖衫,露出一對肌肉線條起伏有致的胳膊,胸脯和腰之間的曲線落差被袖衫很好的修飾了出來。
左胳膊有一枚黑色紋身,紋的是一顆剛剛遭受到巨大爆炸而四分五裂的星球。
江厭一來,她便將手里把玩的石頭用力一擲,石頭在半空中劃出拋物線,最終悄無聲息地沉沒在江中,或許因為石頭太小,或許是入水角度過于刁鉆。當它落水時,并未激起半點浪花。
“你很喜歡這里?”魚組長把目光轉向江厭,江厭今早的叱罵似乎起了些許作用,比起前幾次,現(xiàn)在的她眼中至少不再表現(xiàn)出嫉惡如仇的冷漠,“我以為你會找一個更適合說話的地方。”
“不喜歡,我還討厭這里。”江厭說,“但我得讓自己保持清醒,所以這里是最好的地方。”
魚組長沒有再問,忽然把話鋒一轉,進入正題,“你在通訊手環(huán)里說你想了解4891。但你之前從未對4891表露出任何興趣,說說為什么。”
江厭躊躇了一會兒,抽出一支煙點燃,就著平靜的江面把今天發(fā)生的事向對方娓娓道來。
遠方吹來了風,江面終于掀起了細小的波濤。
十分鐘后,江厭結束了自己的長談,一只夾在手里的煙在說話時忘了抽,長長的煙灰受到引力的影響而向下彎曲,風一吹,煙灰便乍然散開,漫天飛走。
“看來你已經覺醒了。”魚組長震驚地說,“那毫無疑問是4891的力量,而且對于你,甚至對于我們破潰來說,都是絕對重要的能力。”
“到底什么是4891。”
“4891這個名字是根據(jù)一本遙遠過去曾出現(xiàn)過的小說所命名的。”魚組長浸入記憶般地解釋道,“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是小說。因為它和畫,和很多藝術作品一樣永遠消失在了詞庫之中。維護者們不喜歡那些會把他們的惡行一針見血袒露出來的東西。”
“4891全稱為4891型解離癥。”魚組長繼續(xù)說,“因為所有4891都擁有,并且都相信兩個相互矛盾的思想,兩種思想都合理的存在于同一個大腦中,既雙重思想。”
江厭若有所思,“你愛我,但你又不愛我?”
魚組長眉頭一挑,她并不喜歡這個比喻,但并未作出反駁,“你可以這么理解。”
“那你到底愛我還是不愛我?”
“你好像還沒弄明白。”魚組長咬咬牙,“兩種思想都合理存在,并且當事者都對這兩種思想堅信不疑,并不會通過反駁一個,以此去認同另一個。而4891的覺醒條件就是某種特定化的雙重思想出現(xiàn),既相信大書庫,又懷疑大書庫。”
“相信大書庫,同時又懷疑大書庫。”江厭如同測量重量般重復著這句話。
他還記得眼皮世界出現(xiàn)前自己的心理狀態(tài),不只是這之前,當歸零彈降臨,秋夢涼用知識嫁接將他重新喚醒之后,他心中就開始發(fā)生了變化。他開始真切的體會到大書庫存在的必要性,盡管現(xiàn)在仍有無數(shù)的弊端和不可取的地方存在,可并不能因此完全否認大書庫,人類需要它。
但江厭還是一如既往地憎恨著大書庫,他恨不得將大書庫摧毀,然后報仇雪恨。今天的一切都是大書庫造成的,它功不可沒,正是因為它,照片中的男孩才會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正是因為它,江厭才會像今天這樣狼狽不堪,而秋夢涼也因此把自己置入未知的險峻之中。
“看來你明白了。”魚組長看到江厭臉上的釋然,光從高空傾瀉而下,將他的半張臉照亮,“4891覺醒后,覺醒者能夠使用與自己主修知識息息相關的能力。至于為什么,留給你以后自己探索。”
“可我...”江厭張了張嘴。
“你是零。”魚組長接過江厭的話頭,“盡管你身邊的女人幫你暫時解決了這個難題,但終究只是暫時的。歸根結蒂,你腦子里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為了讓你能理解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進行溝通,你所謂的眼皮世界出現(xiàn)了。在那個充斥著萬物本質和接近本質狀態(tài)的抽象世界中,一切將不再受到大書庫的影響。”
江厭半信半疑,他狐疑地問道,“可是你沒有發(fā)現(xiàn)嗎,眼皮世界里都是有所指代的,結晶齒輪,紙飛機,洪流,石子。這些東西仍然沒有超脫大書庫的束縛,如果這些指代物的定義被偷偷更改,那抽象的概念也會變得亂七八糟。”
“我想不會。”魚組長說,“你面試時在目不識丁的情況下能讀懂文字,聽懂語言。足以證明你的眼皮世界會根據(jù)你自身的狀態(tài)來進行調整或改變,它總是會在你的眼皮上呈現(xiàn)出最方便你理解的畫面。所以你可以完全信任你的眼皮世界。”
“你剛才還說我是零。”江厭站累了,索性坐到江畔邊,將地面的石子一顆接一顆地擲進江中,“齒輪也好,洪流也好,我會認識它們,全都是建立在知識嫁接基礎上的。如果我沒有被知識嫁接,我什么都不會理解,眼皮世界在我看來也會沒有任何意義。”
“我上一句話用來解釋這個問題也同樣適用。”
魚組長也拾起一塊扁平的石頭,斜著朝江面掃出,石頭在江上飛速滑行,打了十余下水漂才最終墜進江里,她拍拍沾上土灰的手說:
“知識嫁接內容的替換讓你失去了語言文字的知識,但眼皮世界卻能讓你繼續(xù)聽懂,并進行對話,而且釋義比原來的文字更加接近你本意。所以我們可以認定,你眼皮下抽象世界的形成依賴于你自身,而不是大書庫。它并不在乎你的知識從哪來,也不在乎你什么時候會失去這些知識。在任何情況下,它都能產生效用。”
“抽象是另一種比喻。”魚組長看著江厭的臉,接著道,“比喻是為了讓人們更好更方便的去理解什么,而抽象則是視圖讓人接近其本意而不局限于形表,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接近真相。所以你的能力是可怕的,因為你可以靠它...”
說到這,魚組長把身子轉朝江面,還閉上了眼睛,“自成一體。”
“那我該怎么使...”
江厭幾乎下意識地剛說什么,就被魚組長厲聲打斷,“你好像過于希望從我著得到所有的答案。記住了江厭,這是你的能力,不是我的能力,我只能告訴你這么多,而且我不敢保證我說的一定正確。至于怎么使用,怎么才能變得具有攻擊性,這是你自己的事情。”
江厭訕訕地撓了撓頭,被魚組長這么一說,他也覺得剛才的確過分了些。
他忽然想起眼皮世界不僅僅可以看到事物抽象的本質,也能看到一個人的本質。就像伊曼那千變萬化的本質一樣,他試著閉上眼,想看清在眼皮下的魚組長到底會是什么模樣。
可眼皮還沒完全斂合,忽然就被對方突然推臂送來的兩根手指按住了眼皮,她好像摸清了江厭心中的想法,質問道,“你不會覺得這樣做沒有禮貌嗎?這和私自偷窺他人隱私有什么區(qū)別?恭喜,你在我這里又多了一條偷窺狂的變態(tài)標簽。”
江厭拍開魚組長的手,這兩指頭戳的他眼球脹痛,“說的像隨便給別人貼標簽禮貌似得。”
“那是我的事情,但并不影響我不允許你這樣做。”
“雙標狗。”
“那又怎么樣。”魚組長惡狠狠地白了江厭一眼,接著掠過江厭身邊,朝他來時的方向走了幾步,看起來是準備離開,“今天的事,就當做是破潰第一次給你寄出的邀請函,如果你想繼續(xù)看到諸如4891之余,你此前所從未知曉,即便知道也絕不會相信的事實。在小世界峰會開始之前聯(lián)系我。”
說完,魚組長就動身離開。
江厭朝她的背影忽然揚聲喊道,“難道你還不打算告訴我你的名字?多大的人都還這么害羞。我們多少也算半個朋友了吧,要是你突然死了,我想去祭奠祭奠你,找不到你的墓碑該怎么辦?你總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吧。”
“放心,我一定會在你死之后再死。”魚組長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如果你死了沒有留下遺囑的對象,你可以填我的名字,不過你那點東西,也沒人想要。”
“所以我該填什么。”
“魚啄靜。”
“魚啄靜...”江厭念著從風中悠然飄蕩回來的三個字,又抬頭看了看魚啄靜遠去的背影,突然叱罵道,“這女人怎么偏偏喜歡在走遠的時候說這些話,說破潰的時候是,現(xiàn)在也是。難道這樣會顯得很酷?嗯,好像真的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