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四十八年，國破家亡！寺廟收留了那些流離失所的逃民，敵軍并不殘暴戾之，對神廟也頗為敬重，從未刁難，寺廟里的住持卻說天將大難。

翰墨給那些難民施粥，人群之中有一人穿著粗布的衣衫靜靜的看著他。

握著鐵勺的手微微一抖，無言的繼續著施粥的動作，直到那人隨著隊伍走到他面前，滿是傷痕的雙手捧著碗遞到他面前，輕聲說了聲：“多謝。”

翰墨終于抬起了頭，喉頭動了動，還是一言未發，將熱粥盛入碗中。

夜里，狂風驟雨，那些難民中有人小聲抽噎起來，連帶著一屋子的情緒都跟著低落起來。

還有人悲憤的咒罵前朝皇帝昏庸無道，太后禍國殃民。

那人就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將臉深深埋在膝頭。

翰墨穿過人群，還是走到了她面前，第一次將手放在了她肩頭，隨即又像是被火灼傷一般猛然收回。

景怡茫然的抬起頭，原本秀氣嬌俏的一張臉毫無血色，嘴唇干裂。

她咳嗽了一聲，默默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公……施主……夜深露重，隨貧僧前來。”

“多謝，景怡在這里很好。”她小聲應道。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改不掉這說話嬌氣的模樣。

那些個在翰墨禪房里看佛經的日子里，她也總說：“景怡很認真，翰墨哥哥別生氣。”

她貴為公主卻心地善良，與世無爭，雖是有些嬌氣，卻也不予別人為難。有時聽不進佛經，忍不住盯著翰墨發呆，也會很慚愧的和翰墨道歉。

看著她瘦小的背影倔強的縮在墻角，翰墨沉默了一會，還是離開了。

夜里，風雨更盛，窗外的竹子在狂風中左右搖擺，就像翰墨的心漸漸搖動。他心中刺痛，卻不敢言語，雖是俗家弟子，卻不曾一刻忘記佛祖，可是今夜，他滿腦子只有那個脆弱瘦小的背影，擾得他坐立難安。

第二日一早，翰墨便與師兄們帶著吃食來到前廳。主持走到翰墨身邊的時候，嘆了口氣：“是時候讓你離開了。”

“師父……”

“世人常說，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沒有的強求不來，一定會有的，也逃脫不掉。”

“弟子明白了。”

那個在他心中盤旋已久的石頭終于落了，頓時渾身輕松。

那輕輕掀起的白色轎簾，只需一眼，心已淪陷。

快步走到了人群里，他甚至小跑了兩步，胸口劇烈跳動的心臟就像是快要出土的禾苗，很快就要破土而出。

“景怡？”他止住呼吸。

她不在，早已離開。

“昨夜坐在這里的姑娘，她去了哪里？”翰墨攔住一邊的難民，問道。

“那人連夜就走了。”抱著孩子的婦人道：“那姑娘面色蒼白，夜里吐了幾次，看那模樣，我估摸著該是有喜了。”

翰墨臉色蒼白，再控制不住朝外追了去。

下了一夜的雨，山路濕滑，霧蒙蒙的水氣彌漫在山間，他腳步飛快，害怕晚一步就再也見不到讓他惹上塵埃的女子。

他是在一棵樹下找到了那個正在小憩的人，這才恍然驚覺，原來最尊貴的小公主，在這亂世中早已磨練如此的堅強，并未他所想的脆弱不堪，到底是他來晚了，讓她學會了承受痛苦。

“翰墨哥哥，是你？”

“是我……”

他蹲下身去，取下脖頸間的佛珠，掛在樹枝上，無語凝噎：“我來遲了。”

景怡痛苦的搖頭，用手捂著肚子：“景怡不配。”

“對不起，是我的錯。”他輕輕將她抱入懷中，生澀的吻了吻她被雨水打濕的長發，低聲道：“公主，對不起，是我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