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五日，王彥章再攻楊劉，不克，向西南退去。

李存勖在楊劉休整一日后，率軍追擊，唐軍戰線向西全面推移，李敬周奉命移師范縣。

七月六日一早，匡霸都全軍卯時造飯，辰時集合，辰時三刻全軍開拔，一路西進。

自唐末以來，中原大地連年征戰，致官道廢弛，難以通達，大軍只得沿河開拓，一路除障架橋，夜伏晝出，緩慢前行。

到七月八日上午時分，全軍終于進入范縣境內。

大軍一路行來，未見梁軍蹤影，只見到黃河沿岸田地荒廢、雜草叢生；沿途村落民生凋敝，百姓十不存一。

正午，軍隊行至距縣城十里處便停了下來，大軍結車為營，止步不前。趁著休整之際，營中奔出數騎自縣城方向而去。

騎士皆身著甲胄、腰挎橫刀，英姿颯爽，一路疾馳。進入縣城可視范圍后，幾人開始減速觀察四周。

“這就是范縣城？”

行至縣城城門處，乘馬慢行的楊明說道，話音中透出一絲難以置信。

只見眼前的城墻已是殘垣斷壁，城門上低矮的門樓早已倒塌；順著倒塌的城墻可以很清楚看到城內，只是城內的情況看上去還不如城外。

縣城里早已看不到一座完好的房屋，有的地方早已被燒成一片焦炭；若不是街道上還依稀可見的三兩行人，楊明都以為這已是一座死城了。

幾人踏過早已破爛不堪的城門，騎馬進入縣城，街道與殘破的墻壁上還可見到斑駁的血跡，燒焦的木炭之中竟然還可看到幾塊人形的輪廓。

幾人繼續向前，馬蹄聲引得路人側目，全都朝這邊看了過來。雙方一時都停住了腳步，就這樣看著對方。

楊明發現，這些為數不多的行人皆為老弱，并且看向他們的眼神中充滿恐懼，有的甚是蜷縮著身子、渾身顫抖。

幾人經過一番眼神交流后，一時還摸不清狀況的楊明示意一名騎兵上前詢問。

“篤...”騎兵打馬上前，朝前面一佝僂著身體的老者走去。

眼看騎兵越來越近，那老者身體顫抖的越發厲害。

終于，未等騎兵先至，那老者顫抖著身體突然喊到:“強盜來啦！快跑啊！...強盜來啦！”邊喊邊向城內跑去。

隨著老者的大喊，所有人作鳥獸散，一時間城內街道上居然人影全無。

見此情況，楊明與其余四名騎兵面面相覷，搞不清這究竟是什么情況。

楊明更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唐軍甲胄，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當成強盜了？

經過商量之后，楊明決定帶上一名士兵，順著街道繼續探查，其余三人則到城外待命。

兩人順著街道一路向前，沿途所見，城內情況一如外城那般破敗，幾棟還算完好的房屋全都大門緊閉，街上沒有看到一個行人。

不過仔細觀察之下，楊明還是發現了在一破落房屋前，像是躺著一個人。遠處看去那人衣衫襤褸，斜躺于街道旁的臺階之上，不知死活。

穿過街邊殘垣，楊明下馬走到那人旁邊。

“唉！醒一醒。”楊明下馬推了推那人的肩膀。

還有體溫，看來并沒有死去。

在楊明的呼喚下，那人緩慢醒來，蓬松的頭發看不清樣貌，不過臉上還是依稀可見到黑瘦邋遢的皮膚。

“啊！”

那人睜眼看到楊明之后，竟是大叫一聲，干瘦的雙臂突然發力推向楊明；不過楊明依然紋絲不動，那人卻被反震得再次倒在地上。

還未等楊明反應過來，那人卻是立刻翻過身體，踉蹌的向著城內跑去。

“誒，等一下，你別跑呀！”楊明一邊叫著，一邊向前追上。

“強盜來啦！強盜來啦！”那人卻還是邊跑邊喊到。

楊明在追出幾步之后，只見方才那人已經跪倒在地，正在不停磕頭。

口中更是不住的喊著:“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原來在看到那人逃跑之時，楊明身后騎兵早已縱馬而出，將其攔了下來。

只見騎兵居高臨下，橫刀早已出鞘，直指那人頭頂。

“瞎了你的狗眼，我等乃是大唐的軍士，朝廷天兵，豈是你口中的雞鳴狗盜之徒！”騎兵大聲呵斥道。

“是...是小的眼瞎，認錯了軍爺，軍爺饒命啊！”那人馬上改口道。

騎兵看楊明走了過來，便翻身下馬，繼續用刀鋒抵著那人的下巴，使得他不得不抬起頭來。只見他干瘦的黑臉上早已淚流滿面，杵在地上的雙手也在不停顫抖。

“饒了你的命可以，不過待會軍爺問你什么你就給我答什么，若是敢有一句假話，爺就把你一刀一刀剁碎了，知道嗎！”騎兵說完，手中長刀不停的在其眼前晃悠，直嚇得他身體不停顫抖，趕忙不住地點頭。

“耗子！”走過來的楊明連忙制止道。

“虞候，我這不是嚇嚇他嗎，”那位名叫耗子的騎兵看著楊明，咧嘴說道。

“這等賤民就得讓他們怕你，否則他們就不會說實話。”

“好了，你下去吧，我來問他。”楊明說道。

大概一刻鐘后，從那名百姓顫顫巍巍的話語中，兩人終于問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此人名叫胡牙子，乃是一位篾匠，世代居于本縣。

至于城中百姓為什么那么害怕幾人，并將幾人當成強盜；那都是因為在兩天前一股梁軍敗兵涌入范縣，洗劫了縣城所致。

敗兵進入縣城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在搶奪所了有的財物后又放火將整座縣城付之一炬。

因此，幸存下來的百姓在看到楊明幾人后，以為是敗兵又回來了，才會如此害怕。

“他們有多少人？”楊明問道。

“大概有一千人？不，是一萬人！”胡牙子一邊說著，一邊還在掰著手指算著，說完又急忙道:“軍爺，小的不識數，只知道他們有好多好多人，而且還有很多像軍爺你們這樣騎馬的。”

“他們是朝哪個方向走的，知道嗎？”楊明再問道。

“大概是朝那個方向。”說著他指了指縣城的西南方。

“什么叫‘大概’，到底是朝哪個方向？”聽了胡牙子的回答，耗子有些不滿的說道。

只是耗子響亮的聲音再次嚇到了那百姓，只見他又是不住的磕頭，連連說著‘軍爺饒命’。

見此情形，楊明則是趕緊伸出雙手，將那人扶了起來，溫和說道:“你不必著急，慢慢說來。他們到底是朝哪個方向走的？”

經過楊明的安撫，胡牙子才變得不那么害怕，繼續將他所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原來，前日敗兵涌入縣城時，縣中還有人想要抵抗，不過之后便招來了梁軍瘋狂的殺戮，城中百姓都被屠戮殆盡，胡牙子也是躲進地窖中才逃過一劫。

到了今天早上他實在餓的受不了了，才冒險出來找點吃的。只是梁軍所過之處寸草不留，他又怎能找到吃的呢，沒過多久他便餓暈了過去。

至于他所說的梁軍可能往西南方而去，那是因為城西有一劉姓大戶建有一座堅固的城寨，城寨里錢糧堆積如山，梁軍搶完縣城后一定會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