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在哪里？”高斐艱難地睜開雙眼，努力適應著面前刺得眼睛生疼的亮光，他伸出左手遮擋陽光，視線向著右側望去。目之所及，是熟悉的一張慈祥的臉。

高斐楞了一下，興奮地想要一拍床就坐起來，哪知甫一觸摸到床邊，他竟然感覺有些吃力，他運用體內的源氣探查，才發現體內的五個衛門之內空空的，他困惑地看向一旁，等著那個人的解釋。

“小斐，因為你的強行越境并且道衛消耗太多，你體內的源氣已經所耗無幾了，多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祝尋站起來坐到高斐的床邊，慈笑著摸了摸高斐的頭，對著他點了點頭。

“傻孩子啊，那些草藥，哪里有你和扶纖重要，我已經沒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你們才是我心中最珍貴的啊。”

高斐訕笑著點了點頭，陽光照射在他的臉上沒有人看出臉上的紅暈。想要去收草藥是一方面，但是高斐想要親眼面對妖族的戰士也是一方面的。既然祝尋爺爺沒有說破，那么他也不會自討沒趣去認罰，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對著祝尋急切問道：

“纖姐呢？她為了保護我身受重傷，她現在怎么了，我要去見她！”

“小纖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她的衛門都被封印的癥狀我已經幫她解決掉了，但是她被妖咬了一口這件事情著實有點難辦。”祝尋用手捏了捏皺著的眉頭，正色問道：“小斐，如果小纖最后變成了沒有意識的妖，你會怎么辦？”

高斐先是緊緊閉上雙眼，神情痛苦，半晌他睜開了眼睛，沒有一絲迷茫，“我一定會找到能把纖姐治好的藥方，一定不會放棄纖姐，畢竟，纖姐她是為了我，才會搞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祝尋仍舊不動聲色地問道：“如果扶纖最后真的變成了妖，之前口口聲聲要將所有妖族屠戮殆盡的你，會親手殺掉這個徒有扶纖外表的妖嗎？”

高斐卻是絲毫沒有退讓，雙手捏緊被子，直直地盯著祝尋，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真的到了那種時刻，即使與所有人為敵，我也在所不惜。”

祝尋沒有再繼續發問，走到窗前，為小斐整理了一下放在上面的花束，高斐的視線跟隨著祝尋在移動，全身的筋骨都在向他發出抗議。

高斐想起了什么，好奇地問道：“祝尋爺爺，你知道公王宗是什么意思嗎？”

祝尋的身形停了一下，抬起頭進行思索，面對著小斐期待的眼神，略帶歉意地搖了搖頭，“小斐啊，這我還真的是沒聽說過，我可以幫你問一下。”

高斐點了點頭，眼神之間略有遲疑，斟酌了自己的話語，張了張口沒有說出來。但他忽然想到那兩枚玉佩，還是接著問道：“爺爺，人族和妖族之間，只有仇恨嗎？”

“仇恨，憤怒，喜愛，這些情緒，即便是人與人之間都說不清楚，人和妖之間就更加拎不清了，你可知道這世上還有人族和妖族誕生的孩子嗎？別人強加給你的理論，那都是他們自己的，小斐你終究還是要自己去面對這個世界，親自給你一個答案。”

祝尋又坐到高斐的床邊，摸了摸他的頭發，接著說道：“等到扶纖醒了，你帶著她去一趟莫宮吧，落許城內和你們年齡相仿的少年們，都已經往內地在搬遷了，莫宮之內有我一個很好的朋友，可以幫扶纖治病。”

“莫宮，是在水微城之內的擅長醫療的宗門嗎？說不定他們真的可以幫忙。”高斐開心地說道，一掃之前的頹喪之氣。

高斐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祝尋爺爺，你能帶我去纖姐的病房看一下嗎？我想看看她，我要親眼看看她。”

祝尋站起來雙手抵住高斐的背部，高斐感覺到有一股龐大的力量涌了上來，他看向祝尋，祝尋微微點頭，“給你傳輸幾分源氣補充體力，你還是要好好將其轉換為自己的。”

高斐之前只是在醫術中知道有這種事情，但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沒時間去消化這件事情。

不過隨著體內那股龐大源氣的注入五個貧瘠的衛門，發現整個人重新充滿了活力，他及忙將他們都沖入自己剛剛開發好的五個衛門，然后將其他的源氣沖擊著早已松動的第六個衛門，伴隨著無盡源氣的洗刷，第六個衛門的經脈終于被打通了。

高斐舒緩地吐出一口濁氣，六個衛門重新變得充盈了，雖然他目前還是體弱，已經沒有什么大礙，他好奇問道“不是說傳輸功力都要脫了衣服才可以嗎？”

祝尋撤回雙手，一拍他的腦袋“你這臭小子平日里看的是什么醫書？小纖就在隔壁左側第三個病房，你快過去看看她吧。”

高斐緩慢地下床，第一步邁出去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第二步終于變得正常了幾分，走到門口，想起了一件事情。

“祝尋爺爺，你為什么不陪我和纖姐去莫宮呢？順便在那里見見你的老朋友。”

祝尋面對著高斐，擺了擺手。“我在這里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老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是最后一次見面了，還不如不見。”

高斐聞言點了點頭，聽話地慢慢走出病房，掩上了門，沒有看見祝尋轉身面對著太陽，咧了咧嘴“人族和妖族結合生出的孩子啊~”

高斐扶著墻，數著自己走到了哪里，終于來到了扶纖的病房前，敲了敲門，沒有回應，于是艱難地將門推開。

病床之上，一張清麗的臉龐泛著蒼白，安靜地躺在那里，好似時間都不曾在她身邊流逝，高斐不顧身上的疼痛，快步走到扶纖身邊，拉起在一旁沒有血色的手，貼在自己額頭，隱隱傳來啜泣聲。

都是因為他，是他害的扶纖落得現在這個下場，看著扶纖脖子上那淡了幾分的牙印，預示著可能會變成妖的結局，高斐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和扶纖說起這回事。

高斐回憶起自己和扶纖之前的場景，自己總是在一旁調皮地給祝尋幫倒忙，那時候的扶纖就開始自己用火術熬藥，辛苦地一點一點地沖擊著那九道衛門，日夜不輟。

扶纖的破境之快，就連見多識廣的祝尋都稱贊小纖是一個天才，而自己也在扶纖和祝尋的庇護下一直成長，這下祝尋讓他帶著扶纖去人族中心的水微城，他心中既有期待，也有擔憂。

看著窗邊在風中搖曳的扶纖最喜歡的百合小骨朵，高斐的憂慮逐漸消散，畢竟他擁有自己的道衛了。他直起了腰心意一動，可是卻沒有一絲回應。

高斐略有遲疑，猶豫地喊出“公王宗。”仍然沒有半分動靜，看來自己的道衛并不是那么聽話，這可能就是越境帶來的代價吧，高斐懶得去管這件事情了，他握著扶纖的手更緊了，帶著哭腔

“纖姐，你快醒過來吧，小斐帶你看病，小斐幫你送信，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說什么我都聽話，只要你能醒過來，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惜沒有什么回應，最后整個病房回蕩著的，僅僅是高斐無助而又小聲的啜泣，“為什么，為什么我一開始只能當一個看客，這是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我成長了，纖姐，你睜眼看看我啊。”

少女的面容仍然那么清冷，眼睛緊緊合在一起，呼吸平緩。

高斐說得累了，雙手捧著扶纖的手沉沉睡去，不多時便被來扶纖病房內查看的救助修士送回了自己的病房之內，祝尋也已經離開了那里，只留下一個狹長的包裹。

在祝尋離開前，他不顧同行之人的勸阻，又去扶纖的病房。之前已經給扶纖傳輸過源氣的他這次沒有再選擇做無用功，他用手摸了摸那個牙印，隨后拍了拍扶纖露在外面的小手。

“小纖啊，你一直是一個聽話的孩子。以后你的人生可能會變得很苦，但是你不要害怕，爺爺和小斐會無理由地站在你這一邊，你不要害怕。”接著將一個布包輕輕塞在在了扶纖的手中，轉身離去，再沒有絲毫遲疑。

在高斐和祝尋都離開了之后，一縷幽香沁入房間，伴隨著那株百合的放肆綻放，扶纖緩慢睜開了迷離的雙眼，嘴里呢喃著。

“我，這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