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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佳期日近,席洪厚禮贈遺孤;紅樓姐妹,隔年姑蘇再相聚。

過了正月十五,平常人家年事就了了,街面上大小店鋪正月初五早早就放鞭炮,開門迎財神。蘇州城閶門內余慶坊,林家老三房卻比過年還要忙上三分,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一清早臨時雇傭的二十個人來了,祥玉臨時在其中指定一人為首,將他們分成三撥,一撥六個去廚房,一撥八個留在正房,所有各項事務都有專人負責,各司其職,外面統歸小陳總管監管,內宅去六個(包括西宅園)則由其妻馮嫂監管,一切事務日益繁雜,卻事事順暢有條不紊。例如廚房從現在起上下就有一百幾十號人吃喝,過幾日要有二百人,至月底京里大批人馬到來就要有三百多,喜慶日將有五六百人。正月十八,本厚不請自來,對祥玉說:“家里的事,全交待二小子夫婦了,我實在放心不下,府上的事,大爺就準我在這里坐著也多一雙眼。”祥玉也只有答應的份。半天下來,本厚看到人手雖多,但還是緊湊得很,客人來了,必定還要緊張,便向祥玉提出,年初各店鋪照例買賣要清淡些,就從各鋪子里調來十二個伙計,兩位管賬先生。過了兩天,喜慶班班主早早就帶來了他的人馬,先從老宅前廳堂往后先行“掛喜”,然后是西宅,最后才是大門。林家披紅掛燈也算是早的了,只兩天時間前前后后都披掛得“滿堂生輝”,“吉星高照”。可送禮的人也不落后,二十一就已有親友上門送賀禮,一般都是小陳管家接待,賀禮名帖及禮單、禮物交于設在二進廳東廂房的“管賬相公”,這是喜慶班請來的,他負責接單驗收禮物,自家二位管賬先生相助,事畢,由管家領見家主,致謝,賞來人喜封。這是送禮的一個過程。送禮的一日比一日多。二十五日來了兩支聲勢浩大的送禮隊伍,這是席文舉、洪士俊兩家,各由一名身上斜披大紅喜帶手捧大紅名帖的管家帶領,十六名腰系紅帶的杠夫抬著八只大大的紅漆禮盤,席府第一盤是一只用紅綢蓋著的三層大號紅木首飾盒,內有各式金玉珠寶首飾二十四件,其中有一件外邦所產碧玉串珠項鏈,單粒都有鴿蛋大小,共十六粒為一串,以金絲線串連為鏈,雖不能說價值連城可也非平常人家能得到的。第二盆也以紅綢覆蓋也是一個足有兩尺五寸高的紅木精雕細鏤,長方盒,盒面為透明西洋玻璃門,內置純赤金和合二仙,重四斤,其后是上等絲、綢、綿、羅、緞共五箱各十二匹,內另置壓箱金元寶二十個各重十兩、銀元寶五十個,各重二十兩,更希罕的第八杠是一所通體全用竹片制成的小房舍,有五尺高,舍中竟是一對白毛黑尾紅頂鶴。而洪府八抬賀禮所不同的是一座純金麒麟送子和五對鴛鴦,同樣也配有一座略矮些的竹舍。由于送禮人的身份特殊,通報進去后林祥玉親率管家出接,陪至二進廂房將禮品交接完畢,就將二位管家讓至中廳待茶,又命人接待眾家丁廂房待茶。丫頭及時送上香茗和八盤茶點,落座畢,祥玉先道乏,二位管家說:“奉命行事何談勞乏二字,行前家爺交待說,曾在尊府西花園觀覽過,贊道甚是雅致,故特送上二禽,說是宜定棲前池露臺之西為佳,原有家鵝可在宅后近水建巢,今已帶來四名行家操手,若大爺認可,即可命其施工,一應用物均已備齊,不勞府上費心,建成后還可傳教飼養之法”祥玉感慨地說:“二位世伯真正想得周到。”于是即命陳管家帶幾個西宅家人協助。見諸事已交待完畢,二管家即起身告辭。外面的一舉一動,坐在內宅的當家大奶奶妙玉自有小廝、丫頭這些耳報神傳進來,所以她能了如指掌,早已命鈴兒至其樓下西房取出兩個各二十兩銀子、三十二個十兩的紅布喜袋,分別放在兩個盤中,過目后命人送出,來人正欲告辭,這里賞封已經送到,夫妻二人應對如此繁重事務,可謂配合默契、得心應手。賞封數額如此豐厚,在一般親友交往中并不多見。數額多少取決于以前歷年甚至歷代相互交往陳規;其次看送來禮品豐盛程度。就憑這兩點,這些家人所得自然就不足為怪了。領賞致謝后二府管家領眾家丁退出,四名安置禽舍的工匠,忙碌了整半天,在前面水域露臺西側朝南為鴛鴦安了家,距鴛巢西岸約五步之遠為紅頂鶴建了舍,還在舍旁各建了一個不大的竹片底四圍網齊水面的“網箱”,這是水禽覓食處,四人完工后交待,當日別放出,明日早起投喂些小活魚、蝦、破殼螺螄及高粱玉米即可。又說鶴要起飛通常需要相當長的“跑道”,這里四面高墻樓房圍著,只要沒有大的驚擾是不會飛出的。交待完畢,小陳管家接待了中午飯,又各另賞五兩銀子辛苦錢離去。由于兩府禮品貴重,為穩妥計,妙玉命傳話出去,將這兩府禮物悉數搬到內宅樓下西房暫存。歡樂的忙碌日子過得真快。正月二十八日中午時分,遠從徐州林家快馬信使送來伯熊一信,說大批賀客二月初一午時前后到達,計舅老爺兩家,東府,西廊,史,薛兩府及劉姥姥,茗煙,上下老幼五十二人,西路各鋪至徐州十二人,共六十四人。接信后,祥玉夫婦全家上下更忙得緊張起來,初一辰時未到,祥玉瑞玉兄弟及本厚仲煦父子各領眾多家人,車馬就去了閶門外大碼頭等候,還派了兩人沿官河迎至楓橋。時至中午,在楓橋上守望的人,才看見遠處大批客船揚帆而來,距橋二里紛紛落蓬,分兩行排列緩緩魚貫穿越橋洞,二人與船上答話后,即飛步上馬至碼頭報信。因新年剛過,照例年初商貿往來較輕淡,所以今日碼頭上不算擁擠,林家占了四條船泊位,又是本厚命人傳話,讓京城舅老爺家等客船先靠岸,四船一批。聽到傳話,各船依次靠上碼頭,第一船是賈璉、平兒夫婦及巧兒,另有男女下人各一人;第二船是李紈母子及劉姥姥、板兒祖孫二人,另有男女下人;第三船是賈環、彩云夫婦男女下人各一人;第四船賈珍、尤氏及男女下人各一人。眾人登岸后,賓主打過招呼各上車、轎暫等后面的船靠岸。內管事馮嫂奉妙玉之命還專備軟轎數乘,是為防有孕在身之人經不得車上顛簸而備的,結果還真派上用處,由李紈指點平兒、彩云和齡官三人就坐轎而行,其實這三人也是初孕,沒到顯山露水的程度。等客人全上了岸,再卸物件裝車,這就用了半個多時辰,本厚關照各鋪子來人先一起去大爺府上,給老爺太太磕頭行禮,再給大爺奶奶姑娘見禮交割了賀禮,然后就去他們宅子。浩浩蕩蕩三十多輛大車小轎,一字長龍進入閶門內大街,不遠即拐入余慶坊,最前面的是三頂軟轎,已抵達林家大門,由于男主已去遠接,妙玉打破常規就站在大門外迎接。黛、紫、探、惜等只在門內翹首以待。停轎出轎,平兒、彩云和齡官相繼來到大門外,與妙玉先常禮相見,黛、紫、探、惜、侍及芳官鈴兒等都涌在大門檻內與之相見,第一輛車是祥玉兄弟前引,二人也已下車,瑞玉就地指揮空轎空車立即向前繞道退出,祥玉來到大門口,見狀,說:“妹妹們將客人讓到屋里再敘不遲,后面還有好些人要下車呢。”門里門外的人這才意識到失態了,才將平兒等主仆六人讓進門內,接著李紈母子、劉姥姥祖孫、賈璉巧兒父女、賈環已相繼來到,祥玉再次催黛玉等將客人領進屋內,黛玉不愿,她說:“請嫂嫂領客人進去,我還要接一個人呢。”話音剛落,就聽街上一個高亢的女聲在喚道:“姐姐,我來啦!”眾人都笑了,平兒說:“定是云姑娘,沒別人。”說時遲,一個女孩竟似狂奔,進了大門,一眼看見黛玉正要迎出,湘云直沖過去雙手摟抱著黛玉的雙肩,跳著轉著,一面說:“今日又見到你了,好姐姐親姐姐想死我了。”黛玉說:“好妹妹,我也想你。”看她瘋得沒完沒了,紫鵑忙說:“云姑娘小心些,別摔倒了。”就這一會工夫,客人們都已下了車,本厚原在舅家客人后面,領著各地鋪子里的人,也已來到門前,見狀,提高嗓門喚道:“將客人都讓到中廳去,坐著再敘,別堵在門口,后面還有人呢。”這時妙玉隨即也高聲招呼說:“哥哥兄弟姐妹們請隨我進來吧。”說著擠到黛玉身邊,拍了拍她和湘云的肩背,也沒說話,二人就領會了,順從地往里走,后面的人紛紛下車,門外由祥玉兄弟迎入,里面由妙玉領著至中廳落座,也不及見禮就各自找到了說話敘舊的對象說開了,笑開了,也有哭開了的,探春見到親弟弟賈環夫婦,笑著說:“又長高了,也長進了,當了糧油鋪二掌柜,有八兩月規銀子,能養家,我也放心了,年下就要做父親的人,很該如此。”彩云說:“姑娘放心。”探春立即糾正說:“叫姐姐。”彩云靦腆地叫了一聲姐姐,才說:“他很顧家呢,鋪子發了規銀回來都交給我,我去交給老爺太太他們都不收,交大奶奶管她也不收,除了伺候老爺太太,我也在針線上干點活,一月也有三二兩銀子呢。”賈珍父子夫婦則在惜春面前不停地陪禮說好話,惜春則背對他們,什么也不說;那邊齡官又抱著芳官,文官和艾官,哭訴道:“早知能回來,打死我也不嫁人。”芳官則數落她說:“當奶奶了,又要做母親,吃后悔藥做什么。”更多的人則圍著黛玉道喜。闊別一年都有說不完的思念與牽掛,忘了早就過了午飯時辰,祥玉夫婦不是不知道,實在是不忍心斷然阻止大家的這層情懷。這種場景不知過了多久,廂房里已將各家各戶送來的賀禮接收完畢,此事由伯熊鴛鴦夫婦負責,京里親友專門各配用一大紅色木箱盛裝禮物,并加了紅喜封條,各家又備了禮單和名帖,所以接收也不費事。西路各店鋪則是一大紅繡花包袱。見此事一完,本厚才對祥玉夫婦說:“爺奶奶快請親戚們至后廳給先老爺太太磕過頭,大家再見過禮,早過了用飯時候了,飯桌上再敘。”本厚這幾句話眾人也都所到,尤其是進門就該先叩拜姑老爺姑太太才是規矩,李紈便招呼眾兄弟姐妹截止敘話,在祥玉夫婦帶領下去了后廳,在正中靠后的長條幾中央供奉的林氏列祖列宗神位及林如海夫婦神位牌安置在兩個質地做工都很考究的神龕中,神龕上小門大開,因唯一的女兒大婚,所以也披掛了紅綢帶,當然,龕位前香燭是常備的,大伙依輩份分了好幾批才叩拜完畢,祥玉夫婦兄妹站一旁,一一還禮答謝。事畢,互相再重見一禮,店鋪的人隨后也是一禮,祥玉等還禮并道謝。伯熊即回明,淮陰、泰州及瓜洲的人沒來,為揚州的楊叔留下了,正忙著娶媳婦的事呢,還要過幾天才能來。這批人就由本厚父子領去他的住宅不提。

因時辰實在是很晚了,祥玉吩咐將午飯送到西宅廳,因都是至親,賓主男女同席共歡。這一提議得得大家一致贊同。當即由后廳西出腰門領眾人來到西宅東首廊橋。湘云自進大門起就一直與黛玉手牽手同行,一到這西宅園就覺得豁然開朗,湘云驚叫起來,說:“哇!姐姐這園子好漂亮。”惜春逗她說:“漂亮的地方你還沒看見呢。”湘云忙說:“在哪兒?帶我去瞧瞧。”“姐姐這里也有蘆雪庭呢,你又好烤鹿肉吃了。”惜春說。“真的?”湘云說:“快帶我去看看。”黛玉說:“傻妹妹,四妹妹在騙你呢。”說話間就來到外廳大門,湘云沒跨進去卻拉著黛玉去了露臺,抬眼望,前面朝北長廊三個花式洞門中松、竹、梅三座景象特別亮麗,湘云脫口而出道:“好一幅三友圖。”再左右環顧又發現了丹頂鶴,驚叫道:“呀!姐姐這里也有這好東西,咱們今晚就在這里再重聯一首。不過,上次你那后一句,當時妙嫂就說太悲涼了,現今我要改成……”說著就旁若無人地思索起來,一會兒就唱詠道:“寒塘渡鶴影,浩月伴花神,如何?”“改得好,”探春說:“姐姐本來就是花神,要不然怎就百花生日那天出生。”“好啦、好啦:”妙玉打斷了他們的游興,說:“好妹妹們,咱們進去吃飯吧,爺們在里面坐等呢,有話飯后再說。”原來,祥玉早將賈珍、李紈等眾人讓進廳內落座了,奶媽已在喂幾個孩子。祥玉正要出來招呼,妙玉已領著黛,湘,探,惜及岫煙、紫、侍等人進來了。因為太晚了,祥玉沒多說,只說:“接風宴放在晚上,時辰很晚了,這西洋鐘都兩點也過了,大家就請先將就吃一點,晚上還在這里會聚,分別一年了都有很多話,許多事要相互交流的。”說完就舉起酒杯站起來說:“就請各位兄嫂弟妹們,喔,還有劉姥姥茗煙兄弟共飲一杯,就吃飯吧。”大家附議,飲過后就各自吃飯。妙玉是主婦,她就在這五桌人中不停地布菜,先從劉姥姥開始,老人家還不適應,有些拘謹,再三推讓好費了妙玉一番口舌才安定下來。其后是李紈,尤氏,平兒再至岫煙,這時湘云等不及了,擱下與黛玉的話題,高聲叫道:“還有我呢,妙嫂偏心眼,想欺負我,沒那么容易,我正求姐姐讓我留下呢,這就更讓我賴上了。”妙玉笑著走過來,說:“有我們云妹妹在場誰也沒了煩惱。”“你還說呢”黛玉接著說:“她飯也不好好吃,死皮賴臉的要賴在我家給我當粗使丫頭都愿意,還說什么在京里悶得慌,這豈不是睜眼說瞎話?你瞧瞧京里這許多人圍著她,還到我們這兒來蒙人。”“嫂子、姐妹們,我說出來,你們別打我的嘴。”湘云似有冤屈要申辯,接著說:“首先說,鴛鴦姐姐和我倒是緊相鄰,可而今她比當年鳳姐姐還要忙十分,每天的坐堂問案,沒十起八起,三五起是最少的了,東西兩府那四百來口人,說是各自成家立業去了,可大事小事都還找她拿主意。城里有岫煙妹妹,可姨太太而今總是愁眉苦臉的沒有一點笑臉兒,作為侄兒媳婦她能陪我說笑還是作詩填詞呢?外城有平二嫂子,可大老爺秋冬兩季少說也有四五個月常犯老病,前前后后的伺候,還有大太太,對這個兒媳婦倒是很稱心,常是眉開眼笑的,可這就忙壞了我這嫂子了,哪有閑功夫和我說幾句話呢,而今又有身孕。”又嘟著嘴說:“我可不敢去打擾她。珍大嫂子可了不得,兒媳婦做繡活,她幫著理線穿針,聽說一月能得好些銀子呢,她又不會作詩詠賦,沒的去討人嫌;城外二老爺家就更不用提了,二老爺捧著一本書整半天不離座,像個鎮山太歲,全家老小沒一個敢高聲說一句話,更別說談笑戲樂了,二太太是坐在床上吃,躺在床上睡,成年累月的連房門都不邁出一步。我說的不是實話,嫂子姐姐們盡管打我的嘴。”黛玉忙說:“這可從何說起,可憐我云妹妹沒人跟她斗嘴,也沒人跟她賭氣,更沒人跟她使小性子,這可怎么辦呢。”湘云立即接上話茬兒,說:“所以,好姐姐,您高抬貴手,讓我留下吧,我不回北邊了,真的給您當粗使丫頭,如何?”說著就抱著黛玉的手臂亂晃,又說:“咱倆就是斗嘴、使性子,心里也是高興的。”此話一出,引得眾人哈哈大笑。探春說:“了不得,林姐姐真正惹上麻煩了。”李紈說:“憑心而論,云妹妹說的也是實情,不怕林妹妹笑話,就我輩而言,現今哪里還有那閑情雅意呢。”惜春說:“是云姐姐沒出息,這么個大活人煩悶了就不能自娛自樂?”“好你個四丫頭,我還沒空跟你算賬你,你倒好,找上門來了,你一個人躲著去自樂了,姐姐們千里迢迢才將你找回來,要是當初我一塊兒來了,非得先狠狠的打你三十大板才解氣。”妙玉忙解圍說:“有云妹妹在,確是熱鬧了不少,咱們別這么坐著說話,你們看,爺們早離席外面去逛了。”湘云說:“對,我們也去瞧瞧姐姐這園子。”黛玉說:“還有什么好看的,剛才就一目了然了。”不容分說,湘云拉著黛玉就往外走,一邊說:“你別磨蹭,快些前面帶路,蘆雪庭在哪里?還有哪些好去處?別瞞我。”黛玉讓她拖著走一面說:“那是四妹妹逗你的,你也信?”這就來到露臺,湘云不走了,站在露臺上說:“就前庭院見到的而言,我最欣賞前廊內三個花洞門配了松、竹、梅這三支盆景,六個花窗為襯托,真是妙極。”惜春說:“云姐姐你還沒看出來,這六個花窗后面卻是藏著六間下人房呢。”“是嗎?”湘云說:“我原本想說這諾大一處園子,下人的安置似疏忽了,以為不足呢,幸虧沒出口,要不然要讓你們數落了。”眾人皆笑,“如此說來,這建園之人不是平庸之輩。”又說:“我還特喜歡這水池里的那座石峰,越看越秀氣,‘亭亭玉立’四個字對它再恰當不過了。”探春說:“當初我們也是這樣評價的。”“對呀,這就叫‘英雄所見略同’。”等她們走到前廊月洞門,湘云等幾個人還特為進入參觀,嘆道:“好極了,這是人在景中,景中藏人,真正是人景合一。這園子規模不大,這種安排可難為他了。”又走到西南角半亭,湘云又是贊嘆不已。見墻角處的芭蕉又拿探春取笑了一番。這時祥玉陪同的老少爺們已走完全程,重新回到廳內用茶。湘云游興正濃見亭中的條幅是黛玉的詩句,又是一陣贊嘆。再穿過假山,在池西岸邊柳下戲弄了一會白鶴翻過假山就往宅后梅林再至后池六角亭。經探惜介紹,此亭冬可裝門設窗,擋得風雪時,她又手舞足蹈地說:今晚就要邀一社,李紈連忙打斷她的興頭,說“好妹妹改日再議吧,你不想想,再有十一天就是你姐姐大喜的佳期,接連的紫鵑妹妹,侍書妹妹三件大事,林家表弟祥大爺夫婦和妹妹陪我們這大半天就很不容易了,就這會兒功夫,你沒見他們家男女家人過來回過好幾件事了,哪有閑空陪你開什么詩社?”尤氏,平兒也加入了勸免的行列,岫煙則從容提出折衷辦法,說:“一年了,大家又聚到一處,更是逢此大喜的日子,等喜事圓滿了,咱們在江南多待幾日,是要好好舒坦舒坦,才不虛此行。”湘云還是不滿意,嘟著嘴說:“嫁侍書是三姐姐的事,妙嫂和姐姐又不去,終無趣。”妙玉說:“妹妹,那時是未滿月的新婦,按規矩不能出門,我是一定要去的,三妹妹、四妹妹、岫煙妹妹還有大嫂子(李紈)咱們五個人能詩書,到瘦西湖游船上喝酒作詩,還有船娘的揚州小調助興,豈不快哉!醉了船艙可臥可睡,餓了船家還供吃食。”“好極了!”湘云意識到自己的要求是過分苛求了,聽妙玉一番話,有了臺階好下,就此說:“到時誰也不許賴賬。”探春說:“詩詞不如你,喝酒或可與你一爭高下,大不了來個醉眠游船梢。”湘云說:“好你個三丫頭,你在借機諷刺我,今日就給你下挑戰書,到瘦西湖一定與你比個高下。”“一言為定。”探春斬釘截鐵地回應說。湘云正如其說,自黛玉等離京后,在京這一年,郁悶至極,今日來到這里,她那熱情奔放無憂無慮的性情又重新噴發出來,相比之下,賈家老小男女都只是強裝笑臉勉強表現得不失態,語言上也是敷衍幾句罷了,與在園中嬉鬧詩酒的歡樂有著明顯的反差。妙、黛二人自然心中有數,為了再次的聚會和即將到來的喜慶,二人各自在心中思忖如何改變這種狀況。黛玉先開口說:“有云丫頭在,就沒了煩惱,這話一點兒也不錯,‘瘋’得無邊無沿的一點女兒樣也沒了,可記得她有一回穿著男裝突然走了來,老祖宗眼錯沒認出來,還問這是哪家的哥兒,我笑得前仰后合的肚子疼了老半天。”又說:“白天瘋了不算,晚上睡覺也不老實,一夜要幫她蓋兩三回被子。”湘云一聽,又來了機會,順勢依在黛玉身上,撒嬌說:“好姐姐,今日我還要你幫我蓋被子。”黛玉又驚叫起來,說:“嫂子、姐妹們,云妹妹又賴上我了,你們得幫幫我。”惜春有意地挑撥說:“云姐姐是耍賴,你要是能領我們去領略一下林姐姐的新房我就佩服你。”“這容易,近在咫尺,原該先去瞧瞧姐姐的新房。”探春馬上接口說:“云姐姐小心了,四妹妹在捉弄你,姐姐的新房早裝扮好了,林大哥要等大喜之日才啟用,我們至今也沒去看過,她是讓你去碰軟釘子,看你的笑話呢。”“我就是要去碰碰這軟釘子。”湘云說著就拉著黛玉出了六角亭,什么此亭可冬避風雪夏遮陽,詠詩垂釣都無心去品味了。黛玉被她“挾持”著一路拖行,直嚷“慢些,小心了。”她全然不理。跨進前廳,徑直就至祥玉面前,湘云說:“林大哥哥,咱們這許多人千里迢迢的趕過來,是專為姐姐大喜,討杯喜酒,今日既來了,你該讓咱們先瞧瞧姐姐的新房,好沾些喜氣,你說是不是?”祥玉正陪著賈珍、賈璉、薛蝌、賈環等閑話買賣上的事,見湘云拉著黛玉后面跟著大批女賓,提起觀賞新房的要求,祥玉站起身,爽快答應,說:“很該如此,新房前兩月就收拾妥了,我沒讓她們上去,現今是該請嫂嫂姐妹們檢驗檢驗,如有什么疏漏,請指教,我好改正。就由內子前引,我就不奉陪了。”湘云聽了,拍手雀躍,叫道:“好,好。”又轉身對探惜等人數落她們說:“瞧你們這德行,畏首畏尾的。林大哥哥是通情達理的人,是你們窩窩囊囊的沒出息。”惜春忙打岔說:“得,咱們沒出息,且先跟有出息的去沾點喜氣要緊。”說著也不推讓,率先就往里去。平兒在后面感嘆道:“云姑娘,現今好似放出籠子的雀兒,舒坦很了。”湘云回頭對她說:“你們如今不也是放出籠子了?不尋舒坦,就是傻瓜一個!”平兒又說:“還有四姑娘一二年沒見,今日一見,似換了一個人。”惜春也不回頭,邊走邊說:“璉二嫂子說對了,我重投了胎,而今脫胎換骨了。”顯然這話外有話,是說給尤氏聽的,也說明她對賈珍、尤氏兄嫂二人的成見尚未消除。眾人也心知肚明,表面上只裝著沒聽見,不接任何話茬兒罷了,否則會給他們夫妻情面上難堪。老老少少一眾女眷三十余人都涌到樓上來了,連幾個孩子也讓奶娘抱了上來,眾人先在明間停下來,和樓下一樣,屋子從上到下重新刷過亮漆,大小家具一切應用物均換成新置的,掛燈結彩就不用說了,一切陳設依然如舊,所不同的是靠屏門的長條幾上新置了一架西洋座鐘,整點時是彈奏的西洋曲子,非常悅耳動聽,然后再打點,有一小雀兒跳出來啄食,而十五分、三十分、四十五分鐘,是依次各敲一下、兩下、三下,這鐘通體黃銅制成,頂端還有一只展翅欲飛的雄鷹,與左右剛搬來的純金鑄就的和合二仙及麒麟送子配在一起,顯得滿屋的金碧輝煌,光彩奪目。這場景來的人過去都經歷過,沒特別在意,倒是東西兩壁上的兩幅字畫,引起了湘云的興趣,大大的贊賞了一番,說這是個好主意,她回去也要掛上兩幅。惜春說:“好主意多著呢,南京的一個年輕掌柜,在我們繡坊啟發下,不但也辦了織綿坊,還辦了工藝繡品,如折扇,團扇,案屏,條幅,名人字畫,這些我們也在籌辦。三姐姐一個好主意就是把繡活放到各家各戶去,而今出貨多了好幾倍,各地都開了好些衣鋪,所以年下我們分到的例銀,我和三姐姐每人有三百兩,妙嫂、林姐姐和你,寶姐姐、二哥哥和大嫂子、岫煙姐姐都是二百兩。”“怪不得呢。”湘云說:“去年才一百二十兩,今年多了這么多,我問伯熊大哥和鴛鴦姐姐,他說是蘇州來信叫發這么多,沒說為什么。我們估計許是今年衣裳出產多了,所以才如此。”黛玉說:“正是如此,不過,你一年才交了幾張衣樣?細算你還欠著呢。今年必定要補齊全了,不然要扣你的工銀。”一邊說,眾人就往樓下去,接著就去了前廳,與眾人匯合。惜春又接著說:“云姐姐,可要小心了。”“怎么啦?”湘云接著問。惜春說:“妙嫂已說了,今后繡衣坊由三姐姐為總管,她可是鐵面無私的大管家,連親娘、親舅都不包庇的人”。“領教,領教”。湘云故意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兒,調皮地說。平兒笑著說:“這事兒,我親歷過,若說你們這些斷文識字的奶奶姑娘們,這招惹事兒的,頭一個該是寶玉。如今他都似病似呆的,該另當別論,再數下去,就該是云姑娘了”。眾皆點頭認同,湘云見狀,慌得高叫“好嫂子別說了,而今我還欠姐姐一頓板子呢,要再罰我,叫我怎么活呀”。此話一出,又得到眾人哈哈大笑。湘云又說:“怪道呢,這半年我家金水,日夜的連軸轉,頭年開了一個衣鋪子,這一年又開了兩個鋪子,和伯熊大哥正愁缺人呢。”黛玉忙接著話茬兒,說:“對了,正有一件要緊事。要和你說,你回去跟你家金水及伯熊大哥鴛鴦姐姐說,京里要人,咱們這邊也要人,可先將當初派往西路各鋪子如今還在當值的人分批抽回來,那里全用當地人,以后一年派兩個人去檢驗一兩次就可以了。這些人年歲也大了,還有京里你們身邊伺候的人,你瞧瞧你身后的翠縷、大嫂子、平二嫂子等身邊的人,都交給他們,就像侍書交給我們嫂嫂一樣,此事可別拖了”。湘云答:“知道了”。這群女眷老老少少都上了樓,只有李紈和探春借故沒有上去,說是要和珍、璉二人談些家事,大家沒在意,其實他們因為都是寡居之身,故意在避諱。平兒尤氏也贊道:“妹妹的心都用在了眾人身上了,左右是有幾個人女孩子到了這個年齡,心里也在犯愁,可怎么也不想拿這些沒要緊的事煩你們”。黛玉說:“嫂子們多慮了,回去與鴛鴦姐姐商量著辦就是了。”說了一會閑話,祥玉說:“晚飯已齊備,要排座入席了。”一牽扯到未婚男女的話題上,惜春就沒有了言笑神情,只是沉默寡言地相隨。其間還有一人近日也是如此,就是紫鵑,大家都認為這是一個待嫁女孩的常態。其實這是其次,主因是眼看出嫁之期日近一日,這就是說,與患難與共十余年的黛玉要分離了,這些年名為主仆,實如姐妹,一但分別,心中實是依依不舍,故如此狀。黛玉心中也有此感受,只是不言罷了。

晚宴的規格席面要比中午豐盛許多,按祥玉夫婦的意愿,按年齡,男賓首席賈珍當仁不讓,其次為賈璉;女賓應為劉姥姥,可無論祥玉夫婦再三勸進,眾人相讓,姥姥堅持不就,一直讓到第三位,姥姥知道再推就是不識抬舉了,只得告罪就位。首位尤氏次為李紈,以下是平兒,探春,惜春和湘云岫煙。妙黛姑嫂坐了主位,紫鵑只得排到第二席坐了主位,其次是彩云,侍書,翠縷,齡官,賈蓉續弦之妻胡氏等。

按例,眾人坐定,祥玉夫婦敬酒,男賓席先讓賈珍,其次賈璉等依次而行。女賓席則是妙玉也依法而為。因家里早雇下不少男女幫傭,妙、黛又命雪雁、鈴兒、芳官、文官、藥官等也于第二席入座。這頓晚宴比通常要提前了半個時辰,這是主家特意安排的,闊別一年的親友們總有許多話要說,男賓席倒比較文靜些,女賓第一席有湘云在,她又拉上惜春做幫手,一會兒戲弄黛玉,一會兒與探春斗酒猜拳行令。第二席也不示弱,為首的芳官,拉上文官、艾官二人狠狠的將齡官捉弄了一番,逼得齡官再三告饒又經紫鵑、雪雁一再抑制才收斂些,繼而又至紫鵑、侍書處假獻殷勤地敬酒,嘴里的二奶奶,管家奶奶叫個不停,紫鵑急得開罵了:“小蹄子,壞蹄子。”罵了好幾遍。芳官本來和文官、艾官已喝了些酒,又逼迫齡官與之斗過酒,這就有了六七分醉意,被罵了一頓,借著酒性又轉過去找侍書,侍書也不答話,站起身,伸手摟著她,芳官動彈不得,不由分說,順手一碗酒硬灌進了她的嘴里,芳官怕嗆了酒,又怕酒沾到衣服上,只得照單全收,整整一碗酒,全吞下肚,這就有八九分的醉了,掙脫了侍書,借著酒性壯了膽,跌跌撞撞又來到這邊桌旁,在黛玉身后,只聽“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地,說:“好姑娘,我給您磕頭。”話音一了,就聽到“通!”的一聲響,芳官真正重重地頭著地磕了一個響頭,眾皆一驚,黛玉驚呼道:“平白無故的這是怎么了?”芳官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說:“剛才姑娘說的話我也聽到了,只求姑娘別放我出去,我只一心一意地伺候姑娘一輩子就是了。”妙玉一聽,知道了緣由,搶在黛玉之前,說:“這丫頭今日給臉,高興,酒喝多了,滿嘴的胡言亂語,文官你們兩個鬼丫頭跟她一塊鬧的,還不快扶她房里去躺下,弄碗醒酒湯好讓她醒醒酒。”文官、艾官只得過來扶起芳官,這時的芳官確是酒性發作,還在犟嘴,不斷地說:“我沒醉。”文官二人也怕她過分失態沒了規矩,迅速拉她起身,不由分說連拖帶拉,將芳官扶到后樓廂房去了。妙玉又轉換話題,問在座眾人道:“新房大家看了,還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多請賜教,二位嫂嫂(尤氏、李紈)還有姥姥都是過來之人,請看在至親分上,多多指點指點,我可沒經歷過這嫁小姑娶弟媳的的大陣式,過兩天婆婆嬸娘就要來驗審了,求你們別讓我落下什么不是,看我的笑話。”沒等尤李二人開口,劉姥姥便滿臉堆笑地姍姍起立,說:“奶奶抬舉我這鄉下婆子,我就說兩句打嘴的土話。”妙玉忙說:“姥姥您別客套拘謹,有話請坐下慢慢說。”姥姥說些什么,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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