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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陸.柳笙

柳笙出生時,正值三月。那時,家門口的那棵桃樹,花香四溢,開得最為燦爛。

或許正因為如此,所以打小柳笙就特別喜歡桃花。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她總會跑到桃樹下去,在桃樹下習字,看書;亦或者提著籃子去撿桃花;又或者就那么靜靜的站一會兒……

柳笙的爹娘,就只有她和姐姐兩個孩子,她又是老來得女,對她自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所以這柳笙啊,自小就活得就不似其她女子。別個女子都在家里學女戒,女紅時,她倒好,整日在田里溪里竄來竄去的。

柳笙十四歲那年,蠻夷來犯,國家兵力不足,皇帝大手一揮,下旨要求家家戶戶出一個男丁,前往前線!

而柳笙家,唯有的她父親一個男丁,更何況她父親年過五旬,又怎禁得住那般折騰?

可這不服兵役,可是死罪??!于是,等官兵上門來的時候,柳笙一咬牙,女扮男裝,迎了出去。

看著那副男兒裝扮的柳笙,她爹娘怎還會不明白,滿含淚水,死死拉著她,不愿讓她跟著官兵前去。

狠下心推開了父母,柳笙望著他們,雙目含淚,“爹,娘,笙兒走了……二老莫要掛念……記得照顧好自己,保重身體……”言罷,擦了擦淚,頭也不回地跟著官兵走了。

而她的父母,兩人互相攙扶著,追著他們,走了十多里的路啊……

入了伍,去了軍中后,因著柳笙自幼就活得像個男兒郎,言行舉止,倒也不會露出破綻。她又是個勤快,肯吃苦,性子又堅韌的,所以在軍中訓練時,她總是學得最快,做得最好的。

而在與其他人相處中,她也是個重情義的,因此在軍中,也算是小有名氣了。如此,還未上戰場,她便被提成了一名小副將。

后來上了戰場,她總是第一個沖在前面,帶領著小兵們奮勇殺敵。而只要有她帶的人,受傷了,無論對方傷的多重,她也總要堅持把人帶回軍營。

她說,無論好與壞,總要讓將士們的爹娘,看到自己的孩兒,活見人,死見尸吧……

長此以往,柳笙也贏得了許多將士的尊重和支持,被提拔成了一個小將軍。

那天,手下的將士都來恭賀她,還給她溫了一杯酒,說是她的慶功酒??粗且粋€個隨自己出生入死的臉,她一口飲下酒。

等那些將士們都散了后,柳笙只覺心中苦澀,她想回家了,想跟爹娘撒嬌,想去那桃花樹下撿桃花……

想著想著,淚水突然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般,從她的臉龐劃過……???

這一幕,若是被柳笙的手下看見了,定然會嚇到。畢竟柳笙這人,無論在戰場上被刀劍劃傷,被箭射中,還是那一回受重傷差點死去,都不曾落淚啊……

后來啊,在柳笙十六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愛上了軍營里的大將軍。

不知是被大將軍的英姿颯爽吸引,還是被他的殺伐果斷吸引,又或者,是大將軍在戰場上救了她三次的原由……

第一回,柳笙受命帶兵前去追擊敵軍,卻意外中敵軍埋伏。而感覺到她遲遲未歸的大將軍,發覺不對,帶領精兵及時趕到,救下了她。

第二回,柳笙遭有心人陷害,女子之身差點便暴露了,而幸好大將軍及時出現,替她證明了清白。

事后,她問大將軍為何相信她,大將軍說,自己早已查清,陷害她的那人敵國派來。既如此,那么,她就必定是可信之人。

第三回,大將軍帶兵深入敵軍腹地,柳笙不放心,帶著精兵前去營救。可在找到大將軍后,她卻差點中了暗箭,好在大將軍及時推開了她……

柳笙愛慕大將軍,可卻也知道,大將軍是個精忠報國的人,如今大敵當前,他又豈會調情說愛呢?

于是,她便把自己的那份愛慕藏在心中,想著等那一天,戰事結束了,便去告訴大將軍……

可這戰場之事,從來都是瞬息萬變,沒人說的準。

那一日,蠻夷再度來犯,她與大將軍一同出城迎敵。本來,蠻夷軍已被打得節節敗退,勝利就在眼前了。

可誰知,那蠻夷將領,竟從袖中射出一只銀針來,那針直直向著大將軍而去。

而大將軍忙于殺敵,再加上那銀針實在太過小巧,一時未注意到。

好巧不巧,柳笙扭頭就看見了那正在射暗器的蠻夷首領,看著那只小銀針即將到達大將軍身前,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撲了上去,把大將軍壓在了身下。

而不明所以,被壓著的大將軍,下一秒就聽到了什么東西穿透皮肉的聲音。

立刻明白什么,他想把柳笙推開,可柳笙卻依舊死死的壓著他,不讓他推開。

“撲哧……”“撲哧……”又是好幾聲銀針穿透皮肉的聲音。周圍的將士一回頭,就看到了這一幕,都紅了眼,一半人跑過來護著他們二人,一半人沖著那蠻夷將領殺去。

大將軍急忙將柳笙扶起來,而柳笙,卻突然噴出了一口紫紅色的血來……那銀針,有毒……

被大將軍抱在懷里,柳笙感受到自己渾身無力時,就知道,自己毒入心肺,沒救了……

不知怎的,柳笙突然伸手,撫上了大將軍的臉龐,眼里滿是情,可那句自己埋在心底許久的話,卻依舊沒能說出來。

大將軍握著柳笙的手,卻又不敢用力,聲音有些哽咽,“柳笙,你再忍忍,我馬上就帶你去找大夫了……”

“沒用了……”柳笙的強扯起一個微笑,“我死后,希望將軍,把我送回家里……”

“好……”看著柳笙越來越蒼白的臉,感受著她漸漸變涼的體溫,大將軍徹底慌了,“其實,我想我是喜歡你的,柳笙……”

其實,不知何時,他也喜歡上了柳笙,許是因為她那堅韌的模樣;許是她帶著精兵來救自己的時候;又許是,她那著自己是那沒掩蓋住的濃濃愛意……

可,柳笙是“男兒”,他們之間,不可能的……

原來,自己愛的人也愛自己啊……可,自己已經命不久矣了。想著,一滴淚悄悄地從柳笙的眼角滑落……

“如此……”柳笙只覺自己越來越困,意識越來淡薄,“便……請將軍……忘了柳笙吧……”

言罷,柳笙終是閉上了眼,手也垂了下來。

徒留大將軍,抱著她,失聲痛哭……

等柳笙的尸首被運回到家鄉之日,正巧是她十八歲的生辰。而先前就已得知她陣亡的爹娘,在她“回來”之前,已經暈過兩回,哭過一夜……

官兵把柳笙的尸首送到她家中,給了她父母五十兩的撫恤金,又慰問了一句后,便離去了。

看著那躺在棺材里,冰冷的,臉色蒼白得可怕的柳笙,柳笙爹雙目含淚,拉著她的手,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的笙兒……終于回來了……”

“是啊,笙兒……好歹“回來”了不是……”柳笙娘紅著眼,“總好過……連個尸首都沒有……”言罷,淚水又簌簌的落下。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柳笙爹的淚止不住地落下,“若沒記錯,那今日……是笙兒的十八歲生辰吧……”

“嗯……”

“那……那你快去……去給我們笙兒煮碗長壽面去……”柳笙爹起身,邊說邊推著柳笙娘去了廚房,隨后又喃喃自語著,“那我得去布莊,給笙兒買件好看的衣裳……”

幾刻鐘后,面煮好了,幫柳笙簡單擦了一下身子,柳笙娘也把新衣裳給她換上了……

夫妻倆就那么守著柳笙,守了整整一日。

次日一大早,他們將柳笙帶到了提前挖好的墓穴中,葬了……

墓周圍種了兩棵柳笙最愛的桃樹,柳笙的爹娘還給她刻了塊墓志銘,墓志銘的最后,有這么幾句話:“柳家有女名笙,十有八年,乃柳家最善之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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