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nèi)的氣氛驟然下降。本身楚析就不愛說笑，結(jié)果溫釗仁的情緒卻也越來越低。好在月白派丫鬟說飯菜安排得差不多了，溫釗仁才一改冷面，邀著楚析往中堂處的飯桌走去。

月白安排好飯菜就忙趕回閣間換衣服，她袖口里的碎銀還沒來得及掏。蘇梅替她將里頭的碎銀收拾下來，再放到匣子里碼得齊齊的，然后又散了頭發(fā)，替她綰發(fā)髻。其余的丫鬟替她整理領(lǐng)子、袖口還有裙擺。蘭若則在一旁教導(dǎo)著幼弟幼妹在飯桌上的餐桌禮儀。

月白褪了外裳，遞給了屋里的丫鬟，蘇梅新拿了外衣要給她換上，月白卻忙說不用。

“姑娘可別再說不用了，一會還要給您上粉面呢！”

“唉，最不喜歡敷面……”

見她不喜，蘇梅只好從一旁哄著。

“姑娘，這份面里可是加了一點點花料呢。你聞聞，香香的。”

“唉不要……”月白嘴上說著不要，鼻子卻很誠實地吸了一點進去，再然后就是真香嫌棄現(xiàn)場：“誒，還真挺好聞的。你在里頭加了什么？”

“香茅和鳶尾。就一點點，怕把顏色給沖了。”蘇梅乖乖道，將粉盒呈到二姑娘面前討著賞。

蘭若嗅到了絮絮粉香，也連忙湊過來仔細瞧了一瞧。

“我也聞聞……嗯，確實挺好聞的。蘇梅，改天做了可也要給我一罐吶！”

蘇梅雖點頭應(yīng)著，但心里頭還是想讓二姑娘給自己回個話。沒想到她卻要將這罐打發(fā)了給大姑娘用去，這讓她心里很是惱，還帶些委屈。蘭若見狀，只好將月白架到了銅鏡前，接過那一罐粉膏就開始替月白上妝。

“阿…阿姊……我不想用……啊啊阿姊我不想敷面……”

“溫月白，給我老實點！能得我給你敷面那可是你的福氣！”

“可…阿阿姊……能不能不敷面啊……我每次都是脖子跟臉不是一個顏色，連手也是！”

“不能！你要是嫌這個，連脖子跟手也給你一并敷了去！”蘭若的態(tài)度強硬，月白不敢惹，只能默默吃癟，被阿姊好生敷了厚厚的粉膏，惹得周圍的丫鬟都藏在手絹下頭偷笑。

被迫敷了些粉面后，月白才從一堆丫鬟里面逃出來，走在路上的時候趁機給粉面散掉了不少。她最討厭上粉面了，不管你是白的黃的還是黑的，統(tǒng)統(tǒng)給你上成粉面。是不是進宮選秀的女人們也是如此，那圣上怎么會喜歡嘞？

千人一面，最是無聊透頂。

頭上簪了細鈿步搖，一走三晃的，月白有些喜歡，被冰涼涼的珠子砸得咧嘴笑。大夫人趕緊訓斥她不成體統(tǒng)，姑娘家走路安安穩(wěn)穩(wěn)的，哪里能上躥下跳左搖右晃的。

“搖那么狠，也不怕臉被砸得疼。”

一旁的蘭若故意戲謔她道。

“我樂意！”月白答。

“行，隨你。”

月白在茍延殘喘的邊緣持續(xù)得瑟，大夫人隨機遞來了一記眼刀，讓她瞬間乖巧。

剛走了進去，月白便瞅見爹爹身旁坐了個玉冠素面的少年，一身藍黑色的袍子，上有沒有花紋，細看倒有些織繡的痕跡，整個衣袍上面還泛著燭燈的光。

有些過于簡單，像極了他本身，冷冷的，帶著少許情緒，如月夜下泛于江海上的一扁孤舟。

月白猜這是中州緞錦，循了緙絲的紡織技巧，在錦布里匯了云錦絲制作而成，乃京都的達官貴胄們最愛。清淺就有幾身這樣的衣裙，轉(zhuǎn)起圈來會微微閃光，煞是好看。

可是想想這價格，月白表示還是目視欣賞便好。她可承受不起一匹三兩黃金的緞錦。

仆人替月白安置好兩小娃，月白也在蘭若身旁坐下。乾元和爹爹挨著貴人坐，大夫人挨著爹爹，蘭若又挨著大夫人，這么一圈也算坐下了。

先上的是素菜，涼拌的黃瓜青菜，干鍋花菜和香菇燴白玉青。她們家喝湯原是用的大盆盛起的，介于今日有客來，月白便將什錦湯分到小盅里，先熱水溫著。

待仆人將紅燒肉、滑蛋蝦仁端上來，月白這才猛的一驚，隨即抬頭瞧了一眼他。

不會有潔癖要用公筷吧？

正巧楚析抬頭，四目相對，徑直撞進她的眸子。月白立馬莞爾一笑，乖巧地將頭低下喝湯。

還好還好，貌似貴人并不介意，倒是她差點被湯水嗆住。

幸好忍住了。月白拍拍胸脯自我安慰。

整個過程都被楚析收進眼底，他有些不理解為何那位二小姐瞪了他一眼。

只記得見過她兩次，一次在沈虞成親的宴席上，另一次就是在白云寺外的山丘上。越跟她交際就越感覺這姑娘的節(jié)奏太快，費了好大勁也弄不清楚她的想法。總結(jié)為一句話就是：這姑娘怪但不壞。

相對的，月白卻始終沒將他跟軍爺兒聯(lián)系起來，滿腦子全是京都貴人、楚家次子，可覺得眼熟是真的。這不怪她，除了特別上心的人或物，她一般都記不準樣子，尤其是人臉。

好在這楚析吃飯不急不緩、雨露均沾也不挑食，甚得她心。

她就喜歡能吃的人，更喜歡投喂能吃的人。飯桶在她這里算不得飯桶，那可是待喂食的老虎跟狗熊。不能餓的吃下一頭牛的人，她才不會多瞧兩眼。

溫氏一家人都一改常態(tài)，各個食不言、寢不語，只有繾綣這個小丫頭非央著月白喂她。迫于大夫人還有蘭若的壓力，月白管她不是、不管更不是。

握住筷子的手此刻正瑟瑟發(fā)抖不知何處安放，真的太難了！

“繾綣乖，你要吃什么二姐姐給你夾好不好？”

“可是我不想……”

“乖哈，你看乾元都自己吃呢。我給你夾蝦仁吃好不好？”

“可我想吃肉肉！”

可蝦仁也算肉啊……月白苦笑不得。

“繾綣乖哈，不許鬧哦～一會就能吃上亂燉肉了，來，先吃點蝦仁。”

正說著，仆人便將亂燉肉給端上來了。一人一盅，里面可是滿滿當當?shù)娜狻Ｌ}卜鋪底，一層火腿、一層竹筍疊了兩次，再來一層粉絲、上頭壓了一層香菇，再往上便是參鮑各一顆還另加了兩顆鵪鶉蛋，灌上雞湯用小火足足煨了一個時辰。往常還要煨得更久一些，但今日匆忙，一個時辰已是很趕了。

但愿好吃吧，她今日改成了小盅，估計味道會更濃郁些，希望符合貴客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