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一層薄霜鋪在銹蝕的鐵皮屋頂。我躺在工廠二層的廢棄沙發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里面的棉花。這是離開藍翔的第七個夜晚，也是第七次失眠。

嗆人的機油味止不住地往鼻子里鉆，這破工廠的通風系統怕是上世紀的老古董，混合著腐爛嚙齒動物尸體的空氣，簡直是對呼吸系統的酷刑。

啪！啪！

我踩著堆疊的木箱躍上房梁，木質結構發出垂死般的呻吟。

屋頂的鐵皮在夜風中微微震顫，遠處藍翔的輪廓浸泡在霧靄里，探照燈的光柱掃過城墻時，偶爾會閃過一兩個熟悉的身影。我下意識抬手想打招呼，又訕訕放下。

“還是想回去啊。”喉嚨里泛起的酸澀比工廠的廢氣更難咽下去。

“所以說人類真有意思。”死神神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腦海里，”被趕出來還惦記著那群白眼狼。”

“信不信我把你鐮刀撅了當晾衣桿？”

“惹不起惹不起。。臥槽！快捂耳朵！”

噠、噠噠。

樓下傳來夢游般的腳步聲，像喝醉的貓在跳踢踏舞。某個瞬間還夾雜著金屬拖拽的刺啦聲，等等，這動靜怎么聽著像在組裝火箭筒？

“你把她吵醒了。。”死神的聲音突然充滿憐憫。

“不至于吧？”我干笑著往后挪，“雪柔脾氣挺好啊，那天用導彈轟我又不是因為她有起床氣，那是戰況需。。”

砰！

整個屋頂劇烈震顫，我直接被氣浪掀翻。耳鳴聲中，看到剛才趴著的位置多了個直徑兩米的焦黑窟窿，月光透過大洞直接照進一樓車間。

“沒嚇到你吧？”雪柔的聲音從下方飄上來。她單手拎著還在冒煙的電磁炮，亂蓬蓬的長發顯得慵懶感十足，“我有個可愛的小習慣~睡醒喜歡放個禮炮~”

炮管旋轉時發出的液壓聲讓我汗毛倒豎。

“你可不知道，把她吵醒，代價很恐怖的！上次我聽失落之城的那個蜥蜴說。有一次啊，墨格拉都睡覺了。突然，半夜三點！來了四個通宵玩家。把墨格拉氣壞了！玩普通模式，她硬生生給弄成噩夢模式。”死神突然八卦地與我科普起來。

“那四個玩家后來怎么樣了？”我哆嗦著問死神。

“游戲機制你是懂的，其他玩家玩都是先把她打半血再召喚上機甲。這位。。這么跟你說吧，全程炮彈就沒停下來過。”

“停！”我死死貼著水箱，突然發現雪柔的炮口在跟蹤我移動。戰術翻滾！匍匐前進！我以當年軍訓都沒做到的標準姿勢爬向一邊，背后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哼歌聲。

“導彈洗地啊，那叫一個地道...”死神還在碎碎念。

“聊啥呢？“

輕飄飄的三個字讓我差點從屋頂滾下去。雪柔不知何時已經躺在了我旁邊，手肘支著下巴，饒有興趣地觀察我滑稽的逃生姿勢。

“你走路都沒聲音的嗎？！”我聲音都變了調。

“別管這些~”她伸手指向星空，核善的微笑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陪我數星星吧。”

翻譯：敢拒絕就把你踹下去。

“1顆、2顆、3顆。。”雪柔數得認真，睫毛在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好久沒這么悠閑了，真美啊。”

我被迫營業地跟著數：“1顆、2顆、3。。呼。。“

眼皮和意志力的搏斗中，眼皮輕松KO獲勝。

“六等星是最暗的星，但它又是最多的星。幾年前發著微光的六等星，現在卻是整個夜晚中最亮的星座。哎救世主，你看那些星星，多亮呀，你說那會不會是變異體們的母星？”

回答她的是我均勻的鼾聲。

咔嚓！這是裝甲啟動的聲音。

嘩啦！這是二十個武器模塊同時充能的響動。

“唔？！“我在0.1秒內完成從熟睡到彈射起步的高難度動作，然后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畫面：雪柔的機甲懸浮在半空，所有炮口鎖定我的位置，操作界面上密密麻麻的紅點像極了死神的花名冊。

“讓你打擾我睡覺！”

炮彈如婚禮現場的竄天猴般呼嘯而來。我抱頭鼠竄，身后炸開的火團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晝。

轟！轟！轟！

“呃，救世主。。救世主？救世主！”

無人回應。

“完了，玩脫了。。”

當硝煙散去，屋頂已經變成了蜂窩煤。我顫巍巍地從激光盾后面探頭——盾面上插著的彈片足夠開五金店了。

“好家伙，命挺硬啊。？”

“來，坐下吧，我來為你解釋一下。”然后，我詳細地為雪柔解釋什么叫有煙無傷定律。

“這個定律幾乎會出現在所有戰斗中，不論是主角團還是反派，打斗開始時都會一頓操作猛如虎，率先占據上風，然后在對手毫無反抗的時候釋放大招，激起一陣煙塵，但在塵埃落定之后，挨打的一方都會毫發無損地站在那。就比如咱坐著的屋頂，被轟了半天，一點事沒有，知道為啥嘛，因為這是咱中國制造。哦還有，比起這個，那邊有更有趣的事。”

她的表情突然凝固。順著視線看去，只見荒野上亮起一片手電光，夏帆帶著全副武裝的巡邏隊正朝工廠逼近，白色風衣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就是你把鬼子引到這來的了？”

雪柔的裝甲發出彈藥不足的警報聲。她機械地轉頭看我，眼神像極了考試作弊被抓的小學生。

撲通！我直接翻回屋內，“自己挖坑自己填，晚安！

“喂！”她扒著洞口尖叫，“不要這么無情，救世主啊，救我！求你了！”她絕望地向我發出求救信號，可惜這招對我這種直男癌來說，根本不起作用，但如果求我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求我？”

“真的！救救我！之后，你讓我干什么我都答應你！”

關鍵詞觸發！

我一個鯉魚打挺蹦回屋頂，系統投影出戰術沙盤：“纏繞體繳械小組就位，魅影隱身恐嚇分隊準備，記住只準撓空氣！”

接下來的場面堪稱藝術：

綠瑩瑩的寄生光波精準命中槍械，夏帆的狙擊槍突然變成一坨發光苔蘚；

隱形的利爪在隊員們腳邊劃出火星，嚇得他們跳起踢踏舞；

“隊長！有埋伏！埋伏啊！”

十個疾風體在鐵甲體盾牌后擺出戰術隊形，齊聲背誦《三字經》，好吧最后這條是我瞎編的。

“好你個救世主，我出來幫你看情況，竟然這么玩我。情況不妙，撤退！”思索了半秒后，夏帆決定趕緊撤，日后再與我算賬。白色風衣甩出瀟灑的弧度，巡邏隊丟盔棄甲的背影活像被狗追的快遞小哥。

雪柔的嘴張得能塞進機甲能源罐：“你管這叫至仁至善？”

“該履行承諾了。”我搓著手逼近，“你也不想你在這里隱居的事情被人知道吧。”